就在我打算喝最後一口水的時候,我的嘴突然被一張冰冷的小嘴蒙住了,接著我的喉嚨就灌進一口熱氣。這顆熱氣像電擊一般刺激了我萎縮的神經,心底本能的求生欲望頑強地開花結果。我本能地反咬著那張小嘴,貪婪地吸著那越來越微弱的熱氣,直到一陣微弱的嗯嗯聲才將我驚醒。我張開兩眼,朦朧中看見一張蒼白的俏臉——不是覃瓶兒是誰?

我趕緊鬆開嘴,覃瓶兒雙腿一蹬,箭一般浮到水麵上去了。

一聲“僥幸”還在心底醞釀,眼前突然出現一張寬闊的黑色大嘴,那嘴,是那麽的熟悉,那麽的觸目驚心,勾起了我心底慘痛的回憶——隻有滿鳥鳥的嘴才能讓我感到黑夜比白開好!

那張大嘴卻不顧我的感受,在眼前左動右動,越來越壯觀,似乎正在搜索我的嘴在那裏。

我拚命後仰腦袋,想保持與那張大嘴最遠的距離,同時灌水的鼻孔不間斷地嗯嗯著。

那嘴似乎聽見了嗯嗯聲,徑直朝聲音的方向直撲過來。我嚇得魂飛魄散,雙手雙腳胡亂撲騰,混亂中無意看見腳底插著一柄銀光閃爍的劍。我哪裏還有時間去想這柄劍怎麽會插在這裏,勉強彎腰握住劍把一扯,居然沒拉動。我稍稍一愣,雙腿伸出藤蔓,在滿鳥鳥身上猛地一蹬,手臂用力,嗆啷一聲悶響,那柄劍居然被我拔了起來。我毫不遲疑,緊握著劍柄在水中一通猛砍。也許是我命不該絕,那柄劍異常鋒利,幾揮之下,圍在我周圍的藤蔓斷成幾截,我終於擺脫了藤蔓的束縛。

我哪還敢耽擱,雙腿呈剪刀似猛蹬,好不容易冒出水麵。

從我掉水裏一直到我再次冒出水麵,這個過程其實很短,也就大約兩分鍾的樣子,所以很多事情還沒來得及發生,比如,後掉進水裏的覃瓶兒和滿鳥鳥怎麽就沒想到扯著藤蔓把我拉上來呢?後來得知,當時他們也搞慌神了,火把被水浸熄,兩眼一抹黑,根本看不見我是個什麽情形。

我一冒出水麵,趕緊把那柄救命的寶劍扔在壩上,雙手撐著壩沿,借助水的浮力,肚子在壩沿一挺一挺,把灌進肚中的汙水擠出來。這個過程讓我吃足了苦頭,肚中的汙水從鼻腔和口腔噴湧而出,個中滋味折磨得我眼淚花花在眼眶中打轉。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五髒六腑中的不舒服感覺得到較大程度緩解。

神智稍微清醒,我左右一扭頭,看見覃瓶兒和滿鳥鳥也采取和我一樣的姿勢,趴在壩沿上大口喘著氣呢。

“鷹……是你嗎?”覃瓶兒看不見,聽見我弄出響聲,啞著嗓子問。

“是我……多虧你那口氣,不然我早就……鳥叔,你感覺如何?”我聽見覃瓶兒發問,自忖她應該問題不大,因此扭頭問掛在壩沿的滿鳥鳥。

“嘿嘿!死不了!就是這水的滋味實在不敢恭維!肯定沒到達國家標準。”這夥計,任何時候都是一副嬉皮笑臉的痞相,折騰得筋疲力盡居然有心思說俏皮話。格老子的!

三人掛在壩沿上不敢多作停留,待到感覺稍微好點,趕緊爬上壩頂。我翻身坐起時,看見花兒這夥計又站在那隻巨龜的背上東遊西逛,完全一副賊心不死的神情。

“全靠這把劍啊!”我撿起地上那柄通體黝黑的劍,心有餘悸地說。

“麽子劍?”滿鳥鳥奇怪地問道,“你龜兒子在哪裏找到把劍?”

我一愣,隨即意識到滿鳥鳥看不見。我撿起地上散落的幾截枯枝攏成一堆,伸手去向滿鳥鳥要打火機。滿鳥鳥在荷包中摸索一陣,掏出火機遞給我。這廝的火機是個高級玩意兒,防風防水,因此盡管滿鳥鳥已經全身濕透,那火機卻絲毫沒受到影響,一打即著,堤壩上漸漸冒出一團雪白的光暈,覃瓶兒和滿鳥鳥的表情盡收眼底。

我拿起那柄劍在空中揮舞了下,挾裹起一股森然的冷風,“就是這個!”

滿鳥鳥撲上來搶過劍一看,嘴裏就開始肆無忌憚地噴“渣渣”,“狗日的,這是把寶劍啊!你看,這口子好快啊,喲,這劍柄居然是一個老虎的樣子,哈哈,撿到寶了撿到寶了!”其勢若瘋癲,握著虎形劍柄仿照電視劇中大俠的樣子擺了幾個象模象樣的姿勢。——你別說,還真有那麽幾分韻味吔!

其實在我看來那柄劍也很普通,劍身大約三指寬,劍尖也很鈍,有點類似越王劍那個樣子。除了那個虎形劍柄樣式別致之外,劍身上再無其它任何紋飾,也看不出是采用的什麽材質鍛造而成。這東西雖然在水下不知浸泡了多長時間,居然沒有丁點的鏽跡,摸上去冰冷浸骨。

“你在哪裏找到的?”滿鳥鳥把玩一陣,正色道。

“就在水下。我掉下去後就被藤蔓纏住了,瓶兒給我度了口氣後,看見你的大嘴正在搜尋我的嘴巴,我驚慌之餘,連番掙紮無意中就看見這把劍閃著白光插在水底,我連扯兩下才把它拔出來砍斷藤蔓,撿回一條小命。”

“白光?”滿鳥鳥兩隻眼窟窿變大,“你日白吧?這把劍明明通體黢黑,啷格會發出白光?”

嗯?滿鳥鳥的話提醒了我,水下本來就很黑,我的眼睛又隻能看見黑白二色,正是因為這柄劍發出白光,我才在黑暗中發現了它,怎麽一到岸上就變成黑色了呢?氧化了?

我搶過劍半插進水裏,沒入水中的一截在我眼中又變得白如雪,並且在劍身周圍散開一團白光。這一變故驚得我瞠目結舌,心中暗自駭然,這劍,果然不是凡物!——後來得知,這柄從水下撿到的劍居然是土家族傳說已久的巴王劍,據說正是當年廩君他老人家的所佩之物。可惜,這件價值連城的聖物在我身上並沒呆多久,後來在一場變故中不小心遺落了。

當時,我看見那柄巴王劍在水下和水上是兩個不同的顏色,引起了我的無限好奇,這柄看似普通實則絕非凡物的利劍怎麽會插在這個水潭呢?好奇越來越濃,最後我控製不住,跟覃瓶兒和滿鳥鳥打了聲招呼,撈起水中的藤蔓捆在腰上,吩咐他們緊緊拉著一頭,我下到水底去打探個究竟。

水下當然很黑,也當然不可能使用火把,不過我的特殊眼睛破解了這一難題,加之巴王劍散發出來的白光能夠照亮一定範圍,我在水下憋著氣遊了幾圈總算把水底的情形基本摸清了——水底很平整,有零散的亂石,都不大,顯然不是之前就有的,除此之外,再無其它雜物,連淤泥都沒有,更談不上水草腐葉之類的東西,也沒有任何水生動物,仿佛水底隨時有人來清洗過一般。

然而,讓我震驚得差點嗆了一肚子水的是,我當初猜測的那個平台根本不是什麽平台,而是另一隻巨龜仰天躺在水裏,巴王劍雪白的光中,我清清楚楚看見那隻巨龜半球形的外殼和殼上清晰的紋路……怪不得我們踩在所謂的“平台”上會發生劇烈晃動並且會傾翻,試想想,幾個人兩三百斤的重量站在一個巨大的、倒置的半球邊緣不發生傾斜那才出“雞屙尿”呢!

就在我準備浮到水麵去向覃瓶兒和滿鳥鳥報告這一驚世駭俗的發現時,我的目光被一條黑而粗的東西勾住了,那東西依稀是一根粗大的鐵鏈,鐵鏈一端正是剛剛插著巴王劍的地方,而另一端連到了巨龜的另一端。我循著鐵鏈一路摸過去,剛摸到巨**部時,駭然發現那條粗大的鐵鏈牢牢鎖著巨龜的**,同時有四隻亮亮的、圓圓的、大大的眼睛盯著我。

我握著巴王劍擋在胸前,忍著心跳放眼一看,發現四隻眼睛中其中兩隻正是這隻倒翻著的巨龜的,而另外兩隻居然就是我最先看見的那像蛇一樣的東西的——那東西,自然就是花兒此時正踩著的綠毛巨龜的腦袋。

此時,綠毛巨龜嘴中正銜著什麽東西在喂那倒翻著的同伴!

這兩隻巨龜,一翻一覆,有點“陰”與“陽”的味道,或者,說它們是“乾”與“坤”的關係更為確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