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想辦法,其實我腦海早就“麻堂”了,手足無措,一時間根本不知道該采取何種手段來救滿鳥鳥。我一邊在心中狂喊鎮定鎮定,一邊在腦中仔細搜索我爺爺講的關於“陰箭”的傳聞以及中了“陰箭”該怎樣救治的方法。
“陰箭”的說法在民間曆來有之,小時候我也親眼見過我爺爺救過一個中“陰箭”的人。話說那人打獵歸來,屁股莫名其妙腫痛不已,根本不敢挨板凳,四十來歲的人趴在床上像個孩子號啕大哭,淚水、汗水把枕頭都浸濕了,請了我們當地一個很有名的朗中來——那時寄爺還沒闖出名堂——郎中找了些草藥,把那人的屁股敷成了一座小山,那人也不見絲毫好轉,並且開始說胡話,全身也逐漸冷得像冰砣砣。家人急了,趕緊送到醫院。醫生忙活半天,找不出病因,無法對症下藥,隻好死馬當活馬醫,打了一些肌肉針,那人劇痛不但未解,反倒氣若遊絲,命懸一線。醫生隻好通知家屬安排後事,家屬無奈接受了這一現實。
在我們當地有個傳統,不能讓人死在外麵,那人的家屬見事已至此,無計可施,隻得把他拖回家中,讓他靜靜等死。
我爺爺聽說了這事兒,忙不迭趕到那人家中,一看那人的屁股,臉色大變,吩咐那人妻子打來一盆清水。爺爺澆了些清水在那人屁股上,然後高高揚起巴掌狠狠拍打那腫得像兩個燈籠的屁股,轉眼間那人滿屁股都是鮮紅的手指印。然而奇怪的是,隨著那手指印越來越密,那人屁股上卻突兀地顯出一塊慘白的區域。區域呈噴濺狀,就像把一個熟透的柿子狠狠砸在地上那種情形。爺爺見火候已到,吩咐那人妻子找來一雙筷子,然後捏著筷子小心翼翼靠近慘白區域的中心位置,一夾,像拔什麽東西一樣向上一提,那人像瀕死的魚被戳了下,一挺,尖嚎出聲。過了兩三分鍾,那人喘息逐漸變粗,唉喲唉喲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我當時是我爺爺十足的跟屁蟲,因此把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關於“陰箭”的傳聞也是這次事件後他老人家給我講述的。我本來不太相信這事兒,可後來被我爺爺救活的那人親口證實,他上山打獵追一隻兔子追到一片荒墳中,兔子就不見了,他氣惱不已,解開褲子掏出家夥什在一座墳頭撒了泡尿,回來就那樣了。我當時暗暗好笑,幸好射的是屁股,要是射中那惹事的罪魁禍首,豈不是要被我爺爺一頓暴打打成蔫黃瓜?
現在回想起來,我爺爺的方法需要用到兩樣東西:清水和筷子。還需要一個動作:打。這打倒是沒問題,我風華正茂,力氣肯定不會比我爺爺當年差,關鍵這清水和筷子哪裏去找?關於拍打,我爺爺當年也有詳盡的解釋,其原理就和拍向日葵一樣,目的是讓插進肉裏的東西鬆動,方便拔出來。至於為什麽要用清水和筷子,也許是當年爺爺沒說,也許是我自己忘記了。
覃瓶兒聽見滿鳥鳥越來越弱的呻吟聲,連聲催促,“鷹鷹,想出辦法沒?再不趕緊他就危險了……陰箭到底是什麽東西?”我來不及回答,摸摸滿鳥鳥背心,發現那裏果然已冷得不行,而且已經像馬拱背般腫起來了,肉膩膩像凍得不徹底的豬肉。
正在思索用什麽東西來代替清水和筷子,花兒忽然震耳欲聾吠叫起來,邊叫邊退,聲音裏滿是威脅、震駭的成份。我驚恐地一回頭,瞥見通道來的方向影影綽綽,似乎有幾個人正在追趕過來,手裏都拿著一些粗製濫造的武器,其中就有竹篾做的彎弓。
那幾個人轉眼間就來到跟前,停在花兒前方靜靜站著不動了。我雖然能較為清晰地分辨出幾個人影,卻絲毫看不出他們臉上的表情。也許是被花兒令人心驚膽寒的咆哮嗚咽聲震住,那幾個人雖相互推推搡搡,倒也不敢貿然擁上前來。
我的眼睛仍隻能看見黑白二色,但那幾個人身影和手中的武器都非常模糊,輪廓邊緣有很虛幻的毛邊,與我抹花兒眼淚之前看景物一模一樣。而且那些人似乎膀大腰圓,動作卻又十分輕盈,在狹小的通道內飄來蕩去,很飄渺,很詭異。
“你們……是……什麽人?”我把覃瓶兒和趴在地上的滿鳥鳥緊緊護在身後,立在花兒屁股後邊,深吸一口氣,麻著膽子問道。
那幾個人仍靜靜站著不動,無人應聲,臉上仍看不出任何表情,握在手中的各類武器卻緩緩揚了起來。
“鷹鷹……你……你在跟誰說話?”覃瓶兒細若蚊蠅的聲音在我耳邊顫顫地響起。
我左手捏著繡花鞋,右手反過去悄悄捏了下覃瓶兒的手,示意她不要出聲。這短短幾秒鍾,我腦子裏卻早已是人們常說的“心念電轉”。看這情形,這幾個人的到來絕不是抱著友好的態度,絕不是過來和我們寒暄打招呼的。當前,最要緊的是想辦法脫身,其它事以後再說。
覃瓶兒緊張得屏聲靜氣,趴在我肩膀上,身子抖個不停。盡管這妹娃兒近段時間膽色增大許多,乍一聽我問出那句話,還是衝擊了她的心靈底線。身後的滿鳥鳥已沒有聲音,不知死活。
我心中更加焦燥。早在覃瓶兒問我在跟誰說話時,我就已知道那幾個人絕不是活生生的人,肯定就是傳聞中的“半傀”。但是,他們是從何處冒出來的?覃瓶兒在安樂洞中能看見那詭異的白胡子老漢,為什麽對這幾個人視若不見呢?轉念一想,哦,當初在安樂洞光線遠比這裏充足,手電火把一應俱全,不象現在這支手電與一根火柴頭差不多。我能在如此黑暗的地方看見那幾個“人”,花兒的眼淚功不可沒。
眼見那幾個“人”手中的武器對準了我們,我一腦門子冷汗。對抗非常規的人,就得非常規的武器,而在我的印象中,對付這種局麵最強有力的武器莫過於“搖褲兒”了,可是我的“搖褲兒”已在懸樓那裏丟失,此時正掛著“空襠”。若用覃瓶兒的,一是不能保證她肯給,二是不能保證它有效。按寄爺的說法,隻有男人的“搖褲兒”才有這個功能。剩下的就隻有滿鳥鳥的了。問題是,滿鳥鳥此時背心和後腦都插著一支箭,不能隨意翻動,況且我也騰不出手來去扯他的“搖褲兒”,如果讓覃瓶兒實施這一計劃,估計打死她她也不幹,而且我也舍不得讓她與滿鳥鳥有零距離接觸。
當然上麵的想法也是在瞬間就完成。那幾個“人”並沒給我過多思考對策的機會,箭弦無聲震顫,一支支帶著虛影的箭支猛烈向我們射來。覃瓶兒看不見,所以並無所覺,而我幸虧有顆強大的心髒,明知無數箭支射中我的身體,殘存的意念告訴我,我對那些虛幻的箭支有超強的免疫力,不怕不怕。而身後趴在地上的滿鳥鳥就沒那麽幸運,虛弱的“唉喲”聲不斷提醒我:這背時的夥計可能已經變成了刺蝟!
我已急得六神無主,下意識揮動手中的繡花鞋,想去拍掉那迎麵飛來的箭支。沒想到這一招居然很有成效,那幾個“人”居然停止射擊,滿鳥鳥的唉喲聲由一條直線變得斷斷續續,就像一部電視劇被萬惡的廣告斬斷變得不連貫起來。
我恍然大悟,憑我的本事,加上花兒的牙齒,是萬萬不能對這些“人”構成任何威脅的,他們之所以不敢圍近我身邊,肯定是我身上有他們害怕或敬畏的東西。現在我知道了,這東西正是那隻繡花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