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廟,就在鎮東的邊緣。這裏,還是陶心然三月前經過,曾經感歎過的地方。

要知道,淩駕於眾人之上的神祗,往往存在於天地,存在於人心。而人們對於神祗的膜拜,更象是為了求得某種的心理平衡或者是安慰。

所謂,成也神佛,敗也神佛。世人一朝有求,三拜九叩,極盡虔誠。遂心所願者,大肆吹鼓,事與願違者,憤怒失落。

因為連年的災荒,神佛無力。所以,這座早年據說香火鼎盛的山神廟,而今,因為香火蕭條的緣故,這裏,早已是僧侶散盡,殘垣斷壁,枯草瘋長。

遠來的風,拂動枯草的長葉子,仿佛群魔亂舞,仿佛要將想要接近這裏的生靈,全部粉碎。

陶心然慢慢地走到風霜侵襲的院落,望著剝落得斑駁陸離的山神雕像,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

朱英武的反常失蹤,使陶心然開始仔細地回想從昨晚開始的任何一個細節。她記得,當時,她用濕布包裹口鼻,一一拍他們的門口,然後護著他們,拚命地從火場之中逃出,當時,她記得,朱英武是跟在薛正直之後的。然後呢,她看到小柳那個小丫頭還在收拾東西,所以,就回頭去找小柳,並將手裏的濕布分給四個徒弟,然後叫軒轅子青護著他們,先行出去。

等她拉著貪財的小柳跑到門外時,徒弟們已經在火場外等候。她問過軒轅子青,可是,軒轅子青的答複是:“三個師弟都逃出來了……”

火,就在她們的身後,她忽然之間,從那熊熊大火之中,聞到一種近乎脂水的、還有一種硝黃的味道。於是,眼神一變的她,連忙扯著小柳,回頭叫軒轅子青帶領其他的徒弟到稍遠一點的地方躲避——要知道,火中有硝黃,燃燒的速度不但更加的快,而且遇到高溫,還會發生爆炸。

來到暗處之後,她稍站了片刻,開始檢視徒弟們時,這才發現,她的徒弟之中,少了一個……

那好就是說,朱英武是在離開火場之後,被人擄去,又或者是自行離開的……

可是,又說不通啊……如果說是被人擄去,那麽,不可能躲過他們幾人的耳目。要知道,哪怕是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從四人中間,擄去夾在中間的那一個吧——四人中,軒轅子青體質最好,悟性好最高,所以,武功是四人之最,若說體質,那麽就是小唐最差,四人中,獨獨他的衣角著了火,也就說明,他,逃出來的最慢,那麽,走在最後的,也一定是他……

離開火場,以軒轅子青的性格,一定會點師弟們的數量,然後才會和她說“師弟們都逃出來了……”

如果說是朱英武自行離去的話,那麽,倒也無可厚非。隻是,他為何要離去呢?

要知道,朱英武可是她在別人的劍下救起的。那人手法淩厲,劍劍殺著,看手法,論武功,都是上上之乘——難道,他是發現了什麽,然後追蹤而去的嗎?

可是,事後,陶心然左右來回的看,也還是沒有看到朱英武留下過一絲她事先交待過的,在不得已離開時,必須要留下的標記啊……

可是,朱英武?你到底在哪裏?

陶心然靜靜地倚在大殿的一角,慢慢地閉起了眼睛,開始追溯自從昨晚起,發現的任何一個人的麵孔。她還記得,那個和她擦肩而過的、戴著鬥篷的人,以及環侍在他身邊的十餘高手——擁有那樣的身手的人,必定不會被人所滅,可是,自從出事之後,她卻並沒有看到過他們任何的一點蹤跡。那就是說,那些人,要麽是提前離開了,要麽,根本就是這件事的始作俑者……

頭腦裏,亂作一團,陶心然用力地拍了拍頭,然後,靜靜地歎了口氣。聽說昨晚的縱火案,官府已經介入調查,而且,今次還專門請來了終南的雪千尋前來協助,那麽,以神捕李三以及雪千尋的能力,不能發現疑點,然後,定能將凶手繩之以法吧……

而她,隻是想要找回自己的徒弟,然後盡快的回到陶家啊……

軒轅子青是第一個回來的,他的身邊,並沒有和他同去的小柳。走近山神廟的他,一眼就看到了正靜靜地倚在牆角的陶心然。

那個年輕的女子,正靜靜地閉著眼睛,俏麗的眉,緊緊地蹙著,初升的日光,還帶著懵然的睡意,蒼白而且淡泊,沒有一絲的溫度。此時,照在年輕女子的臉上,仿佛給她的整個人的身上,都鍍上了一層淡淡的薄光一般,蒼白得仿佛落在梅端的輕雪一般,微微的透明,微微的滄桑。

男子深且黑的瞳仁忽然間縮了一下。他怔怔地望著眼前這張仿佛沉睡的容顏,眸子裏的光彩,縱橫交錯,複雜,而且莫測。

陶心然早就聽出軒轅子青的聲音。感覺到他來到了身邊,她忽然微微地笑了一下,用手捏了捏眉,這才慢慢地睜開眼睛,對著自己的大徒弟綻開一抹疲憊而且釋然的笑來:“子青,你回來了?沒有找到英武吧……”

軒轅子青隻身前來,定是沒有找到那個向來調皮搗蛋的三徒弟,不過,終究都是自己的徒弟啊,她看到任何一個回來,都會是開心的吧……

“是的,師傅,因為子青怕師傅久等,所以,雖然還沒有找到三師弟,可是,子青還中回來,先和師傅報一聲平安,然後,再去尋找。”軒轅子青的聲音,很是低沉,也非常的沙啞,似乎在這一夜之間,他已經經曆過什麽一般,沉得仿佛沉水一般的眸子裏,竟然也帶著一絲說不出的淡然倦意——他應該也找了許多的地方吧……

“啊,沒事,回來就好。”陶心然掙紮著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土,將手放在高自己半頭的軒轅子青的肩上,微笑著說道:“回來了,就先休息一下吧,等他們都回來了,我們再商量一下,下一步,要怎麽辦……”

“子青但憑師傅吩咐……”軒轅子青又再垂下頭去,低低地應了一句。然後,這才跨前兩步,轉過身子,站在陶心然的左側,和她並肩而立。

“正直他們,也應該回來了吧……”陶心然伸手撫了撫額頭,然後將自己有些散亂的發絲,用一條釵子輕輕地挽起,忽然之間,自言自語地說了句。

軒轅子青沒有說話。此時,他正用莫測的眼神,怔怔地望著錯自己一個肩膀的女子的背影,神色間,全是疑問,以及說不出的複雜。

兩人都沉默下來,隻有風,不停地掠過,然後環繞在兩人的向前,輕輕流轉。野草的香氣,在剛剛脫離晨露之時,就在空氣中彌漫,此時,有了風的傳送,更是草香四溢。

“師傅……”站在陶心然背後的軒轅子青,忽然之間,輕輕地喚了一句。簡單的兩個字,他此時叫來,卻是非常的吃力,仿佛有什麽壓抑了許久的情緒,正從他的字裏行間,不可抑製地透出——仿佛,那樣的疑問,早已在他的心裏存在很久,此時,若再不問出來,他就會崩潰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