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8——宿命和詛咒[二]

袁烈知道,陶心然的所謂的錯,是錯在她不應該姓陶。

當日,袁烈被人追殺,倒在了陶心然的車駕之前,那時,那個有著俠義心腸的女子,出手救起了他,那時,就是他們的緣份的開始。

緣分,也可能會變成孽緣。這一點,在袁烈懷著陰暗的心思,開始接近陶心然的時候,甚至,他在利用著陶心然,算計著陶心然的時候,他早就知道了。

可是,在通往權利的位置上,沒有捷徑,而袁烈為了達到目的,開始一步一步地不擇手段同,到了最後,可以利用的,全部都利用上了。

他利用了陶心然的對於他的全部的信任,還有對於他的全部的期待。他就是這樣,一步一步地,將自己和那個女子身邊的距離,全部都拉開來,到了最後,將自己,送到了那個女子麵對麵的彼岸。

可是,袁烈並不後悔。

袁烈並不是那種可以將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的手裏去掌握的主兒,所以,對於袁烈來說,這樣的結局,恰恰就是他最想要的。

一個人的心,無論你做多少努力,都不可能裝得下整個天下,而袁烈,從一開始到現在,他都將那個女子,擺在了“需要”的位子上。不是愛,不是不舍,隻是需要。

他“需要”,那個女子。

為了利用陶心然,袁烈使出了不同的手段。現在看來,若想避免今天的結局,那麽,在當初的當初,陶心然根本就不應該去救他,更不應該在他的生活裏,存在那麽長的一段時間,甚至,她也不應該,在最後的最後,成了和他的命運息息相關的那個人。

所以,陶心然錯了。

袁烈,也錯了。

袁烈的錯,就在於他不應該生在帝王家,他不應該為了鄴城陶家的那個秘密,來到陶心然的身邊,不同性質的錯誤,在最後的最後,卻導致了相同的、不應該衍生的結局,所以,現在的袁烈,對於陶心然來說,他的心裏除了一如既往的誌在必得之外,更因為此次的事情,又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恨意。

是這個女子,將他的心踏在腳下,連看,都不肯多看一眼。就是這個女子,將他對她的好,踏在腳下,不值一提。那麽,他袁烈發誓,若是得到了這個女子。他一定會折去她的羽翼,一定會讓她過得痛苦過他千倍成倍,一定要讓她過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寧我負天下人,不使天下人負我,本來就是袁烈的處世原則,事到如今,袁烈並不介意在陶心然的身上,再重演一次……

潔淨遠天,萬裏無雲。冬日裏少有的燦爛的陽光,將這一片雪山,照耀得仿佛是一顆顆璀璨的明珠一般,在這大草原之側,熠熠生輝。而袁烈就站在這明珠之巔,在感歎造物者神奇的時候,也在感歎著自己的年華易逝。

耳邊,傳來大禿鷲的劇烈的掙紮聲,還有慘叫的聲音——

撲淩淩的冰雪,仿佛颶風一般地被吹了起來,四處飛揚。遠處,徐素等人的喝斥聲,還有刀劍斫在骨頭上的聲音,在這冰雪的原野之上,是如此的驚心動魄。

緊接著,那樣淒厲的聲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徐素等人的如潮水一般的歡呼的聲音。袁烈不用回頭就知道,那一定是徐素等人,得到了他們想要得到的東西……

雪山之巔,還彌漫著濃濃的血的氣息。

鮮紅的血,染紅了腳下的那一片潔白。給那一片原本無瑕的雪地上,沾染了一層淡淡的深色。禿鷲的羽毛、慘肢飛了一地。仿佛是暴風雨後的落葉一般,被風吹起的瞬間,飄飄搖搖地朝著穀底落去。

遠來的風,還帶著冷冽的冰雪的味道。而就在這一掠而過的風裏,隱隱約約地傳來血的腥味,以及已經散淡了的殺戮的氣息。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原來,在這冰峰雪山之上,生長著一種體態龐大的禿鷲。那種禿鷲,向來以及動物的死屍,以及牛羊為食。現在,冰封天下,牛羊入圈,食物逐漸變得稀少的他們,終於在這一片雪峰之下,看到了幾個活著的人,於是,他們日夜跟隨,想要將這幾個人,變成腹中食。可惜的是,對於袁烈一行,垂涎三尺的禿鷲們並不知道,他們才一出現,就成了徐素等人的目標。而時至今日,是那隻大大的禿鷲,在意圖去捕捉那一個躺在冰雪之上裝死的大內高手的時候,早就被埋伏在一側的徐素等人在連續的攻擊之下,終於被捉住了。

被斬殺的禿鷲,持在徐素的手裏,那個向來冷淡得仿佛冰塊一般的徐素,也是第一次地,暗色的眸子裏,流露出欣喜一般的光芒——嗯,這麽多天以來,一直的啃幹糧大家夥們,早就吃厭了,而這一次,還好捉到了那麽大的一隻禿鷲,這新鮮的肉的滋味,怎麽會是幹硬的肉幹可以比擬的呢?所以,這一次的收藏,可不謂是不豐。而他們,有了這隻禿鷲,也足足夠這一班人飽餐數日鮮肉了……

原來,人在不同的境遇時,就會有不同的滿足層次。人在高處,想的是錦衣華服,美人天下。可是,在如此寒冷以及如此艱難的生存環境之下,心裏所想的,卻是最基本的,人人都會想的飽暖問題。

原來,人心就是如此,得到的越多,想要得到的,就會更多,更多——一次的欲,望,的滿足,隻不過是貪婪的閘門被打開了,再一次,就會有更大的、更遠的目標,豎立在自己的心裏,不死不休。

正所謂,鳥為粗食死,人為富貴亡……

袁烈沒有去理手下們的如潮水一般的歡呼。他隻是腳踏冰雪,站在這一片的皚皚潔白之上,靜靜地仰望著頭頂的長天,靜靜地想著自己的心事。

忽然,遠來的風,吹來一種近乎陌生的氣息。遠處的晴天朗日之下,好象有什麽正在迅速地朝著這邊靠近。一種近乎本能的感覺,令正在沉默中的袁烈“霍地”轉過身去……

是誰,是誰來了?

又或者說,是有危險,正在慢慢地靠近麽?

袁烈的眼神,慢慢地凝住了。他不去理徐素他們近在咫尺的歡呼,隻是抬起黑如墨染的眸子,極目,朝著遠處望去。

千裏草原,千裏一色。

那樣的少見的協調的景致,正給此時的草原增添著別樣的、異於青山綠水的美麗。

天是藍的,藍得沒有一絲的雜質。地是白的,白得就連絲毫的塵埃,都容納不下。可是,就在這晴空朗日之下,袁烈忽然看到,有一個異於這天藍地白的色澤的小小的黑點,正風馳電掣般地,朝著這雪山,朝著袁烈所在的方位,正迅雷不及掩耳而來。

剛剛的時候,還隻是一個小小的黑點,可是,近了,再近了,目力極好的袁烈就發現,來者,原來是一個人。

陽光,就在那個人的頭頂,毫無溫度的陽光,為這人披了一身的光鮮靚麗的純淨,而那個人,一身的黑衣,黑色的大氅,正隨著他的身形向後飛揚著,宛若一麵飛揚的旗幟。

那個人,飛速地踏著白雪而來,遠遠地望去,就仿佛是踩在雲端上一樣輕盈,遠遠地望去,令人有一種錯覺,仿佛,那不是踏雪而行的行人,而一個從天而降的、猶如踏雪而行的天使。

袁烈靜靜地望著那個人影由遠及近。他靜靜地望著那馬蹄上的冰雪的碎屑,在陽光之下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