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活著的人的路,卻還得繼續,那些恩怨,那些情仇,是斷斷不會因為時光的消逝,而隨之消失的……

那流到草原上的血,已經被黑色的土地吸幹,那被踐踏了一片的草地,平鋪地倒在地上,血的腥味,早已被一流而過的風,吹散了開去,而昨晚,必定會和無數個以前一樣,在這一片沙漠之上,悄無聲息地淹沒,消失……

不得不說,經過一夜的苦戰,陶心然和諸葛英武,都還沒有飲食。可是,此時的他們,哪裏還有這個心呢?隻是望著這個仍舊昏昏欲睡的唐方,無論是陶心然,還是諸葛英武,都沒有提起這些——要知道,對於他們的眼前來說,沒有什麽,比小唐能夠好好地醒來,更重要的事情……

遠風,將夏的氣息吹散,將秋的涼氣,靜靜地吹來,沒有人知道,這涼風的背後,又有多少的雲起潮落,又有多少的風雲變幻?

風來了,風去了,將這裏的煙塵吹散,而那一對靜靜地等待著唐方的師徒,都在這靜默的空氣之中,心潮百起——

不得不說,這裏,真是一片寂靜的天地。清風,白雲,如海一般的青草,波濤蔓延,相信無論是誰來到這裏,都會感歎這裏的風景秀麗,靜謐無比。

可是,同在一片藍天之下,南方的南方,卻又開始了另一場,風去際會,風起雲湧……

已經是初秋的天氣,遠處吹來的風,已經帶了涼涼的意味。那風,吹在身上,仿佛柔軟人鞭子在抽打著人們的脊背上一樣,雖然不是很痛,可是,卻有一點扯扯的味道。

落照站在這晴秋落日之下的風裏,一直地抿緊著唇,眼睛望著遠天的湛天白雲,還有那天際之下,正在悠閑地吃著青草的牛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草原上的秋天很短。昨天,還是一片油綠的青色,今天,已經變成了淡淡的黃,相信用不了多久,那些已經長老了的草葉,就不能夠再果腹了——秋天來了,緊接著,就是漫長的冬天的到來。所以,這些趕著季節的牛羊們,都在猛嚼著那麽些稍微鮮嫩一點的青草,仿佛在享受著最後一場草原所賜予他們的盛宴。

牛羊的叫聲,仿佛是草原的一首久未聽聞的樂曲,那樣的輕嫋而悠遠的叫聲,聽在正從草原上策馬奔馳的人的耳裏,仿佛有一種久違的少年時光的悠長的樂趣。

“木老,落殤明天就要到了吧?”落照的聲音,細細的,輕輕的,在這一閃而過的流風裏,才一響起,就已經被風吹散,然後,再也沒了蹤跡。

然而,能跟在落照身邊的人,都是落家一等一的好手,此時,落照的聲音才一浮出,一直跟在她身後的木長老就低下首去,靜靜地應了一聲:“是的,掌門……”

落照的手心,握緊再握緊,她輕輕地咬了一下下唇,然後,再放下。

“那麽,我們準備好迎接他吧……”淡淡的笑,淡淡的話,落照才一說完,就朝著帳蓬的方向,遠遠地去了。

木長老和一直地跟在落照身後的金長老麵麵相覷,卻並不明白落照的意思——

要知道,掌門曾經在之前說過,不論是誰拿出了龍吟劍,那麽,他就是殺害落揚的凶手,也是嫁禍於唐方的人。可是,到了現在——又或者說,自從聽見對方竟然是落殤的時候,這個不論什麽時候,都冷靜淡漠,不論什麽時候,都指揮若定的落家掌門,忽然痛苦地閉了閉眸子——

落殤……落殤。

為什麽,不是別人,而偏偏是落殤呢?

那個失去不起的人,那個傷不起的傷……

“算了,掌門說準備迎接,我們就準備迎接吧……”過了半晌,一直地跟著落照的時間最長,和火長老一起負責教導落照的木長老忽然歎了口氣——他望著金長老,靜靜地說了句:“就聽掌門的吧……”

木長老說完,就朝著落照消失的方向,慢慢地跟去了——秋日的暖陽,將兩個人的影子拖得很長。而木長老望著落照的單薄的身影,一向嚴肅得仿佛結冰的眸子裏,驀地浮出一抹憐惜——

他在心疼這個年不過二十的女孩子……十四歲……

十四歲的時候,我們都在做什麽?

挑針繡花?舉劍爭雄?又或者是在發著那些根本就不著邊際的夢?

不得不說,那樣的十四歲,留給我們的所有的人的記憶,都隻是一片蒼白的年輕,又或者是固執的叛逆,除了這些之外,對於那些生活裏的所有的內容,我們可能,都不會再記憶起……

可是,落照的十四歲,卻是一個剛剛受過嚴苛的教導的少掌門——她手裏,握著一個龐大的落家,她的手裏,握著複雜得仿佛人的血管脈絡一般的了際關係。不知道有多少個人說,年輕的掌門如落照,實在是在難為一個孩子。可是,也隻有接近這個孩子的人,才會知道,她的如此年輕的心裏,有著怎樣的雄心壯誌。

可是,沒有人知道的是,落照的所所謂的雄心壯誌,並不是與生俱來,也不是後天努力修煉,她的一切的一切,都隻是因為一個人的一句話——而那個人,就是落殤……

落殤。就是那個自從少年起,就影響落照至深的人。他對於落照的影響,可以深遠到落照的童年,落照的少年,甚至是落照不得不成為落家掌門,在接受著最嚴酷的訓練的時候。

那時的落殤,在落照的心裏,就是依賴一般的存在,就是信仰一般的存在——

仿佛,這個世上,隻因為要成全落殤,才生了落照……

可是,兩個人終於都踏上了一條不同的路,路的盡頭,可有他們想要看的風景?

這些,木長老都不知道,他隻知道,現在的落照,絕對不能倒下去——不單單是落家需要她,更重要的是,整個東羊氏,都需要她……

靜靜地跟隨在落照的身後,六大長老之中,那個向來嚴肅得仿佛一塊鐵板一般的木長老,望著落照的單薄的身影,忽然靜靜地歎了口氣——

不得不說,落家的少主,天資聰穎,決斷淩厲,落家有落照那樣的人的存在,實在是落家的福氣,也實在是上天對落家的眷顧。可惜的是,上天在賦予落照的聰明才智之時,毫不吝嗇,可是,在對於落照的命運之上,卻是苛刻得無以複加。

木長老心疼落照,火長老也心疼落照——幾乎每一個在落照的身邊長處久待的人,都心疼落照——落照就仿佛是他們幾位長老的心尖上的肉,無論什麽時候提起,他們都覺得想要捧在手心裏。

可是,無論他們如何的心疼,卻總是無法留住落照,就如無法留住她的漸去漸遠的生命——若是沒有意外的話,落照的壽元,沒有辦法度過今年的冬天……

自從十二歲那年,把落照從大紅的身邊帶了出來,那個沉默如冰塊,可是,冷醒若玄鐵的少女,就給人一種說不出的高深莫測的感覺。

兩年之後,她接任掌門,這一接,就是三年,在這三年之間,事無巨細,事無大小,全部都從她的手裏,仿佛時光流水一般,輕輕地滑過。而幾乎每一件事到了落照的手裏,那個答案,那個結局,雖然並不是落照想要的,可是,她的決定,總能恰到好處地迎合到人的內心。

不凡的成績,奠定了落照的做為一個掌門的威嚴,可是,卻也在更快地消耗著她的本來就為數不多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