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一年,那一日。在那如火七月的陽光之下,那個滿臉朝氣的落揚,在那滿地青綠的川中綠野,第一次知道了那個剛剛和自己擦肩而過的少年,就是唐家的少掌門,在看到了如此瘦弱,又如此沉默的唐姓少年的時候,那個在落家,乃至在整個雁蕩山驕傲得不可一切的落揚的心裏,在那一刻,浮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唐方,你死定了……

唐方,你碰到了我落揚。隻能說,是你的運氣不好,隻能說,怪你的命數不好,怪你的生辰八字不好,怪你不應該在此時的此地出現。

七月的陽光,仿佛是透水的明鏡,將落揚的臉上的驕傲照射得明晰如如鏡。而那個少年唐方,仿佛是一麵陽光永遠都照不進去的鏡子,無論外麵的世界,如何的如焚如荼,他的臉上,他的身上,都還在泛著微微的寒氣。

那是一個冰雪的少年,即便是站在夏日的陽光裏,可是,你從他的身上,也隻能感覺到一種陰冷至極的,甚至是說不出來的寒冷。

寒氣逼人。

那日的太陽很猛,天地萬物,都在烈焰般的陽光之下,微微地垂下了頭。蟬兒,因為焦渴,正在樹頂,不停地、撕心裂肺地鳴叫著,令人心生煩躁。頭頂,是如火如荼的太陽,仿佛投下了層層的屏障,將那些熱氣,包裹在所有的人的身上,令人幾乎喘不過氣來。那樣的熾熱加溫度,那樣的空氣之中所散發出來的團團的熱氣,曬得所有的,正在烈日下行走著的人們直覺得全身發燙。

如火的陽光之下,那個頭頂沒有一絲的汗珠的、氣勢洶洶的落揚,就那樣耀武揚威地來到那個臉色蒼白無色,神情疲憊怠倦的唐方的麵前,大聲地痛訴著兩家的世仇,貶斥著唐家的人品,並揚言,世仇並非不可解。而他,則要以兩人之力,將這一優世仇,徹底地消彌。

落揚躊躇滿誌,唐方卻興趣缺缺。聽得落揚如此的慷慨陳辭,他卻隻是漠然地轉過了頭,以最簡單的沉默的手段,表示自己不願意和這個身體如此發達,可是,頭腦卻如此簡單的落揚一般見識。

那時的唐方,負氣出走,一心裏,隻想離唐方遠一點,再遠一點,最後,這一生這一世,下一生,下一世,都不必相見,都不必有任何的瓜葛糾纏。

事實上,唐方恨極了唐家,也恨自己,為什麽偏偏要生在那樣的一個家族裏。在他的心裏,除了這個不得已的“唐”姓之外,唐方從不認為,自己和那個所謂的唐家,究竟有哪怕一絲的關係。所以,落揚的話,不但誘,惑不了唐方,更加地,激不起唐方想要對落揚動手的欲。望。

就好似浮在春水裏的浮冰,你隻會對他說起曾經經曆過的嚴寒,可是,你可知道,他更關心的是,如何擺脫這不可知的命運?

而唐方的本身,就是一個冷情的人。他的所有的情緒的發泄,也隻對他在意的人——無論是他愛著,還是他恨著的。除此以後,即便是海水倒流,即便是山崩地裂,他都不會表現出任何的哪怕是一點點的興趣。

更重要的是,他看不起眼前這個身體如同鐵塔似的落揚。他更不認為,若是戰勝了這個有頭無腦的、如此目中無人的少年落揚,會對他的現在的,以及以後的處境,有任何的幫助。

武鬥,永遠是最簡單、最直接的方法,可是,武鬥,卻也永遠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根本,最有效的結果,可能是給自己帶來無數的後患,又或者是兩敗俱傷,徒自勞心勞力。

那隻是粗人之武,那隻是一時之氣,是唐方這樣的人,永遠都不會苟同的。

可惜的是,沒有見識過唐方的手段的落揚,生生地將他的漠視當成了膽怯,將唐方的不屑,當成了害怕。

錯誤的感覺,必定會導致錯誤的判斷,從而導致更加錯誤的後果——所有的從意識開始判斷的東西,到了最後,必定會有一個和判斷相結合的錯誤,就如現在的落揚,就是因為從一個錯誤的判斷開始,則開始一錯再錯,直到無法回頭。

如果說,在所有的落家長老的眼裏,所謂的落揚的失敗,隻能說是意氣之爭的話。那麽,要追回他手裏的那樣東西,卻是責無旁貸——那是落家的至寶,是不可能流落到任何人的手裏去的,所以,這也是三年以來,落家的人,四處打探,並到處尋找唐方的最重要的原因。

要知道,唐方可能是最後一個見過落揚的人。那麽,對於落揚的身上的至寶,他可以否認說沒有見到,可是,落家的人不會信——就如你出現在一個詭異的殺人現場,可是,卻口口聲聲地說著自己的無辜,那麽,想必不會有人相信。

落家的人,並不相信唐方。所以,這件事的最終的結果,就變成了必須要從唐方的手裏,將那件至寶找到的最後的結論。當然了,這也是落照流落草原之後的任務之一。

可惜的是,落照一直都沒有機會找到唐方。

當她聽說唐方被端木陽囚禁,並折磨差點至死的消息的時候,唐方已經成功地逃脫,不見了蹤影。

接下來,就是端木灼失蹤,端木陽被囚,所有的事情的穩步的發展,使得心無旁騖的落照,再也沒有精力的時間去尋找一個素不相識的對手。

可惜的是,至到今日,她和唐方,終於無可避免地,狹路相逢。

望著落照的表情,唐方的臉上,仿佛是冬日流水河上的冰層一般,沒有一絲的表情,也沒有一絲的反應,就仿佛,落照正和他說著的,隻不過是一件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陌路閑事一般。

他並不關心這件事,所以,也給不了落照想要的,任何的反應。

落揚和唐方一戰,並將那個有著“落家新秀”的落揚成功地擊敗,並且驚走,這一件事,才一發生,就仿佛是四起的風一般,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傳遍了唐方,也轟動了川中唐家。

於是,所有的唐門長老,乃至那個從來沒有將唐方當成是一回事的唐門掌門,也開始第一次地正視那個臉色永遠陰沉得仿佛是冬天欲雪的唐方。並開始積極地確立他的掌門之位,開始積極地對他的以後,做某種不為人知的策劃。

不得不說,也就是因為那一戰,唐方的所有的命運,都被徹底地改變,一直地到了今日。

可是,唐方從來沒有怪過任何人。經曆的坎坷,不停的失去,數不勝數的折磨,還有磨礪……不得不說,宿命的轉折,通常都在一個不經意間。而眼睛隻會看著前麵的唐方,還真的沒有習慣學會推卸責任。

他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也還沒有學會。

在落照聽來,唐方的話,說得頗有分寸,也是間接地解釋。其實,雖然他的語氣,一直地輕描淡寫,可是,落照還是聽出了唐方的話裏的血腥的味道——她甚至可以想像得出來,當日的兩人,是如何的劍拔弩張,是如何的衝突激烈。

落照是了解落揚的。雖然,那時的落照,剛剛被長老們挖掘了出來,正在進行著魔鬼式的訓練,可是,那個落揚,她卻是聽見過,而且她還曾經領教過落揚的暴戾,以及囂張。

落家之第三代新秀落揚,在落家,也是一朵奇葩,可惜的是,落揚的武功高絕,心氣更是高不可攀。對人對事,偏激而且獨斷,忘語氣之間,字裏行間,都是令人難以忍受的鄙夷,以及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