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們一定會比我們還要幸福……”那樣的充滿憧憬的話,就仿佛是雪原上四散的水花一般,還沒有凝聚,就已經飄飛。隻有長長短短的餘音,在空氣之中散淡著,仿佛帶帶著悠長的餘音——比我們還要幸福……

鐵裏木沒有和珠玲花爭辯,仿佛這天底下,隻要是珠玲花說的話,無論她說的是什麽,都是對的——愛一個人,就是真心的包容,還有真心的嗬護,寬容,寵溺,任其為所欲為……

鐵裏木低下頭去,伸出寬大的手掌,輕輕地撫著珠玲花的長發,然後,將自己的下巴頂在她的頭上,用長年搭建帳蓬的、粗大的手指,輕輕地撫過珠玲花的臉頰,下巴,還有嘴唇。溫熱的感覺,在珠玲花的臉上,劃過一道又一道的粗糙的印痕,令到珠玲花因為怕癢而稍微地躲避了一下。珠玲花一手拉過鐵裏木的大手,毫不客氣地將整張臉都送了上去,然後,開始閉起眸子,開始短暫地休憩——是嗬,她是真的累了。

從奈何橋上走了一圈,從王妃的帳蓬裏走了一圈,而今,她還可以回到這個男子漢的身邊來,還可以享受他的笨拙的,甚至是粗糙的溫情。不得不說,這實在是珠玲花的福氣——這她和一生的,最大的,也是最夢寐以求的福氣。

當然了,這福氣,可是王妃……哦,是心然姐姐給的,如此慷慨的贈予,她們當然,要珍惜。

是的,就如和珍惜他們現在所擁有著的幸福一樣地,珍惜……

鐵裏木一手拉著馬韁,另外的一隻手,托著自己女人的頭,以便令她睡得更加地舒服一點。夜行的微風裏,有什麽輕俏地掠過,將鐵裏木的長發揚起。他微微地垂下頭去,望著臂彎裏的女人,然後,“嗬嗬”地低笑起來:“所以,我們也得加油不是——隻有我們感覺到幸福了,才能感覺到他們比我們還要幸福啊……”

幸福是贈予,你贈予了別人,然後,你自己便可以更加地幸福。

幸福是感恩,因為你感恩,所以,幸福而且變得充實——幸福,來自於充實。

流風過,將他們的談話帶走。他們夫妻兩人一騎,就是這如此靜謐的夜色之中,慢慢地朝前走著,朝著幸福的方向,向前走著,走回他們的帳蓬,走回他們的幸福——是啊,隻有他們感覺到了幸福,那兩個人,才可以比他們更加的幸福啊……

“……”

流風四起的夜裏,他們還在慢慢地走著,走出艱難,走出漩渦,真正地走到他們所築建的幸福的帳蓬裏去。人遠了,人去了,隻有兩個人的聲音,還在靜靜地響著:

“鐵裏木,我們走吧,聽陶姐姐的話,到新的牧場去,然後,在那裏呆過整個夏至,到秋天了再回來……不,秋天也不回來了,反正,你已經將我們的阿娘,還有我的妹妹都接去了,我們幹脆就在那裏安家吧,然後,好好地生活……”

珠玲花的聲音,在鐵裏木的懷裏響起,仿佛還帶著對未來的無數的憧憬,還有幸福——是啊,有什麽,比和自己愛的人,還有和自己的親人呆在一起而更加幸福的呢?

“嗯,都聽你的,我們離開這裏,然後,今年,明年,都不回來……是去到我們想去的任何一個地方去,然後,再不回來……”鐵裏木吻著珠玲花的長發,然後,靜靜地抱著她,然後,靜靜地順著珠玲花的視線,朝著遠方的遠方望去——那裏,是太陽升起的地方。隻要明天的太陽還能升起,那麽,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是可以難得到他們的呢?

最重要的是,他們還在一起——隻要他們還在相愛,隻要他們還在一起,那麽,明日的太陽,必定是為了她們而升起來的……

是啊,有愛人,有親人的地方才是家。他們有愛,他們有家人,那麽,無論他們的人是在天涯,還是在海角,那麽,必定都是幸福的,一定是幸福的……

……

草原上的夜,是永遠都不會寂寞的。輕風過耳,草葉飛揚,青草的香氣,仿佛是無處不在的空氣一般,令到一聞之下,就會心曠神怡。草原的夏季,所有的青草都長齊了,高過及腰的青草,正在夜風裏飄搖,附和著蟲兒的吟唱,正在低低地呢喃著什麽。

遠方,遠方的遠方,是草原的邊緣,那裏,草長鶯飛,那裏牛羊成群。那裏,有他們的家,有他們的親人,正在那個遙遠的地方,靜靜地等待著他們……

黑夜的盡頭,將是又一天的重新開始,再大的風暴,也會有風寧日麗的一天。而他們的幸福,才剛剛開始……

唐方的心裏,仿佛有一把火一般,正“騰騰地”燃燒著。那把火,想要將他的心燒穿,想要將他的心燒爛,想要將他燒得體無完膚,想要將他燒得百曆劫重生。

他在黑暗之中,快速在前行,一直地,一直地朝著前方奔去——似乎,前方的夜裏,是他的所有的希望的凝聚,似乎,前方的認裏,是他的所有的希望的源起。

冷夜的風,吹去唐方的烏黑的長發,他的微微地垂下去的眸子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沉默的瘋狂之意——

不敢想,不能想,原來,他還有黎明的曙光照過來的一刻。他,原來也有再一次將幸福握在手裏的可能。

心裏的念頭是如此的執著,如此的清晰,唐方驅趕著正朝著黑夜的邊緣奔馳的駿馬,在這草原的夜裏,似乎要跨越到世界的另一端去。

等著我,等著我。

心裏,無數個念頭,如秋日裏驅逐著枯葉的寒風一般,無力地飄落,而又無力地浮起。那念頭,予驅趕著正在心急如焚的唐方,要快一些,再快一些。

無邊的黑暗裏,看不到前麵的風景,甚至是看不到前麵的任何的風景。唐方驅馬而行,一雙透著急切的眸子,靜靜地望著前方的黑夜,心裏一點都不敢鬆一下。他生怕,這夜太深,這夜又太長,所以,把陶心然的身影都淹沒了。他更怕,前方的路太多,路又太遠,所以,會令到陶心然在這黑夜裏迷失,而他,也將會失去方向,再也找不到那個女人。

他怕,會再一次地失去她,然後,再也無法牽她的手……

他怕,他什麽都怕。

可是,並不是怕,就可以解決所有的問題的,所以,唐方將心頭的所有的念頭都壓抑下來,然後,所有的心力,都凝聚在一個點上——那就是,他要找到那個女子,然後,用自己的所有的力量,來保護她。讓她不再受傷,讓她不再受苦……

甚至,在他們的此後的日子裏,就隻剩下歡笑,還有幸福——他們可以在自己的土地上,自由自在地生活,然後,和他們的孩子一起,和所有的幸福快樂一起。

微微地籲了口氣,唐方勒住了馬韁——

馬的身上,不停地流著汗水,唐方的衣背,被汗濕了又幹,幹了又濕。周圍的夜色,墨染一般的夜色,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淡了。周圍的原來墨染一般的濃黑,逐漸地變成一片慘淡的灰,迷迷蒙蒙的,慘淡的白。

遙望天邊,所有的星矢的光,都變得暗淡,所有的被夜色籠罩的遠山,已經漸漸地現出輪廓。遠遠近近的灰色,象是紗幕,象是輕帳,遠遠近近的,灰色而且朦朧,淺淡而且濃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