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清的眉間,驀地浮上了一抹說不出意味的笑。落照轉過身來,策馬向前,攔住了那隊正在趕著畜牧一般的兵士。

知道落照的身份非同凡響。於是,年輕的兵士喝住了正在熙熙攘攘,有哭鬧不休,有怒罵不止的女子們,來到落照的麵前,

一看到落照製止了這些兵士,那些個女人們,就以為找到了救命稻草,於是,開始拚命地哭叫,喊聲震天。

“好了,誰敢再哭,誰敢?”那領頭的兵士一看到有人哭,頓時不耐煩起來。他手中長鞭一揮,頓時朝著那些正在哭鬧,然後吵著救命的女子的身上揮去。

可是,揮著鞭子的手,卻被人淩空抓住了。年輕的兵士抬頭,正看到了騎在馬背上的落照的那張鐵青的臉。他驀然一驚,隻覺得眼前一花,手中的鞭子就落在了了落照的手裏。

落照執著鞭子,朝著其中的一個女子一點。冷聲說道:“你,出來。”

冷清的聲音,帶著可以掌控一切的氣勢,在眾人的耳邊,如平地響雷一般地響起。幾乎所有的人,都在落照的聲音裏怔了一下。

所有的女子都停止了哭鬧。

全部都不由自主地抬起頭來,望著那個仿佛天一般地,沐浴在黃昏金絲的裏的女子,一刹那,都被那個坐在馬背的的女子那種陡然散發出來的氣質,震懾住了。

那個被捆綁在眾女子之中的,一身彩色衣衫的女子,卻依舊機械一般地移動著自己的步伐,對於耳邊充盈著的怒罵,還有不甘,甚至是哭泣,都是充耳不聞。

然而,機械地移動著的長長的隊伍忽然停了一下,一下子躲避不及的她,幾乎在下一個抬足之間,撞到了前麵的女子的身上,神色微微一愣的她,忽然感覺到四周有一刹那的寂靜。她在這落日的餘暉裏,茫然不知所措地抬著,正看到了那近在咫尺的,指在自己的眉心的長鞭子——

天地之間,陡地寂靜起來,變成沉沉夜色一般的黑。那個容色俏麗的女子,望著那仿佛天神一般地騎在馬背上的人,忽然之間,就怔住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隱然回過了神——那個女子,可是在指自己麽?

於是,訥訥地想要開口,可是,幹裂的唇邊,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個女子望著那信冷清得仿佛一池寂水,冰冷得仿佛一塊冰的落照,沉默,再一次鋪天蓋地而來。

落照坐在馬背上,望著那個麵對自己,依舊表情木訥的女子,冷若冰霜的眉色之間,終於浮現出一抹奇異的笑意出來。

她伸出的手,表情不變。薄刀鋒的唇,輕輕地動了一下,然後,機械般開闔的唇邊,冷冷地吐出幾個字眼:“你……出來。”

珠玲花站了出來。身側的兵士一看到落照的眸子裏的示意,連忙點頭哈腰地上前,幫那個女子解開了手上的繩索,然後,示意她站到落照的馬前去。

一看到脫困如此輕易,一看到落照的手裏,竟然握著她們之中的任何一個女子的,未來,甚至是以後。於是,更多的急切的眸子,全部都閃了起來。下一秒。那些被束縛住的女子,全部都一湧而上,跪倒在落照的馬前,那些個被從自己的帳蓬裏被拉出來的女子,原來寫滿惶惑的神色之間,隻在一瞬間,就將被拋棄的不甘,還有憤激演化成了一種爭先恐後的討好。

宛若看到了無所不能的天神一般的狂喜——

所有的人,都開始扯動落照的衣角,拚命地親吻著她的衣袂,苦苦地哀求的聲音,此起彼落:“姑娘,行行好,放我回去吧,我的帳蓬裏,還有正在吃奶的孩子呢……”

“姑娘,求求你,放我回去吧,我的阿媽還病著呢……”

……

各種各樣的求饒的聲音,如同被驚起的鳥林一般,嘰嘰喳喳,接踵而至,那些個仿佛看到了希望的女人們,爭先恐後都撲上前來,抱住落照的衣服,想讓她大發慈悲地伸出救援的手,將手無縛雞之力的她們,從可以預見的災難之中解救出來……

頓時,場麵一片混亂。

“好了,別吵……”還是第一次聽到如此多的女人一起叫嚷,落照的眉緊緊地蹙了起來。她揮了揮手,製止了想要再一次地上前,鞭打那些女人們的兵士,抬起冷得仿佛就要結冰的眸子,望著那些個女人,冷聲說道:“老老實實地呆著,過了今晚,我就想辦法放你們回去,可是,你們若再這樣哭哭啼啼的,怕是你們的天神,都幫不了你們。”

是的,一如落照所料,那個陶心然,一定是一個不服輸的女人。那麽,隻要能令她走到端木齊的身邊去,就一定會吸引端木齊的眼光。到了那時,對於這些個不斷地被送來的女人們來說,還真的是一種解脫。

那些個女人們一聽落照的話,雖然半信半疑,可是,卻真的不再哭鬧了。

落照帶著隱然的笑意,說不出的幾分的詭異,靜靜地望著那個示意那個兵士帶那個被解開的女子上前,向來淡漠的唇邊,忽然劃出了一個長長的,深深的弧形——看來,這個世界,還真的是小呢,說才幾天,就又見到她了……

那個女子來到馬前,並不抬頭,隻是循著落照的聲音,微微地躬了躬身:“民婦珠玲花,不知道這位高貴的小姐,有什麽指教……”

一看就知道是受過大家族教育的女子。

那個身著普通草原服飾的女子,在麵對居高臨下的落照的時候,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了些時應該有的表情。

她的神色的恭敬,剛剛夠,禮貌而又大方。謙虛而又謙卑,就連從她的口中所吐出的話,聲音雖然比平時略高了一點。可是,也是音量剛剛適中,那樣的柔和的音調,足夠在令坐在馬背上的落照聽得清清楚楚。可是,卻絕對地並不刺耳。就連她施禮時,身子彎下去的弧形,還有那垂眉斂眸的謹恭的神態,音調,簡單卻絕不贅述的自我介紹。都令落照滿意地一笑——不愧是曾經跟在王妃身邊的人,這個女子的伶俐,還有本分,怕是無人可及。

落照望著這個女子,眸子微微地眯了起來。那眼神,就仿佛是滿載而歸的獵人,正看著自己意外得來的獵物,驚喜而且詭異——

然後,落照無聲地笑了起來。微微地眯起的眼,微微地勾起的唇,被輕輕地鍍了一層光彩的臉上,就仿佛迎著大漠的落日,迎風綻放的紅棘花一般,如此的引人注目,如此的令人驚豔不止。笑畢,落照才指了指前麵:“跟我走……”

要知道,落照之所以注意到珠玲花,第一眼望過去,因為那個女子,是這一群女人之中,唯一沒有哭泣的女子。而且,她的臉,一直是低低地望著地下的土地,緩慢地移動的腳步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憤,還有一種不得不對惡勢服從,可是,卻絕對妥協的狠厲。而且,她的蒼白得仿佛冬日雪堆的臉上,有幾分令人看不透的慌張,還有堅決。

可是,自始至終,她連一滴眼淚都沒有落下。

看她的樣子,不過十五、六歲,俏麗的瓜子臉,白皙的肌膚,窈窕的身材,當那個女子被兵士拾搡著,站到人前的時候,幾乎所有的女人,都忘記了自己的處境,轉而讚歎起這個女子的漂亮起來。

那個女子,梳著少婦的發型,腦後,長長的發絲用簪子固定了,隻剩下細小的發辮,隨著她的低下去的頭。微微地飄蕩著。

看到落照帶了一個女人走,那些兵士們雖然詫異,可是,卻不敢質問,再加上,抓回來的女人也沒有數,多一個少一個也不是問題,所以,這些個兵士們,就樂於做個順水人情了。

落照將手中的馬鞭扔回到了那些兵士的懷裏,冷冷地說了句:“你們也都有兄弟姐妹——對她們好一點,說不定,過了今晚,你們就不用再攬這種苦差事了……”

聽了落照的話,那些兵士們連忙唯唯諾諾起來。看到落照隻用了一番話,就將那些人鎮住了。那個被鬆了綁的女子跟肯前兩步,對著珠玲花說了句:“你是好人……所以,我跟你走……”

冷冷地扯了扯唇,落照望著那個女子,不鹹不淡地說了句:“我從來不做好人,因為,好人不長壽……”

看到那個女子的滿麵喜色的臉呆住了。落照這才揮了揮手,令年輕的兵士牽了一匹馬過來,給那女子騎上,然後,才意味深長地說了句:“珠玲花,我們走吧……”

“嘎……”聽了落照的話,珠玲花頓時愕住了。她看到落照已經策馬前去,連忙跳上那個年輕兵士牽來的馬匹,大聲說道:“哎,姑娘,你等等我……”

“有本事,你自己追吧,追不上,今晚睡這草原上……”遠處,傳來落照的聲音,聽不出真假,辨不出喜怒。珠玲花聽了,連忙策馬跟上,然後,急急地問了聲:“哎,姑娘,你這是要帶我到哪裏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