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說實話,這少年的生命力,也是如此的強盛,就仿佛是長在牆角的野草,就仿佛是覆蓋在絕壁之側的柔枝——隻要有一分的生命的跡象,他都可以茁壯地成長……

望著少年的脊背上的傷口,即便是鐵裏木這樣的硬漢子,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要知道,那樣重的傷,那樣的高的燒,若是換作尋常人,怕是這傷口化膿的程度,還有他發燒的程度,就足以將一個健康的人的生命壓去。可是,一直到了現在,即便是昏迷著,這個少年男子的呼吸還算是平穩,看他的氣息,也沒有即將失去生命的樣子。

“珠玲花,你倒是快一些啊,要知道,他的傷,再不能耽誤了……”

救人心切的鐵裏木,還在催促著珠玲花。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害怕,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她的動作,一直的很慢,就連鐵裏木要的開水,也是遲疑了好一會才遞的過去。

終於,傷口清洗完了,少年再一次的沉沉地睡去,忙碌了大半夜的鐵裏木,這才長長地籲了口氣——要知道,在這大草原上,相逢便是緣分,而每個人,哪怕是陌生人,隻要有需要幫忙的時候,都一定要守望相助。這是身為草原人的原則,也是生活在大草原上的人,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優良傳統。

所以,雖然自己和珠玲花都還在逃難之中,都還在避難當中,可是,當鐵裏木在那一片及腰深的草叢裏發現了這一個了無生意的少年時,他還是毫不猶豫地將那個少年抱到了自己的臨時搭建的帳蓬裏。

珠玲花也是一個好心的人。就連陶心然都說過,珠玲花是一個善良的人,可是,此時看到這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少年,第一次的,珠玲花的心裏浮上了一抹說不出的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

珠玲花是在陶心然的幫助之下,逃離了那一片草原的。而今,他們還沒有找到最後的落腳底,事實上,隻要端木灼還在這一片草原裏,他們就隻能和遊蕩的白鷹一般,隻能到處流浪,卻不能隨便的落腳。

要知道,若是被端木灼發現了珠玲花欺騙他的事實,那麽,不單單是珠玲花,就連陶心然,都會受到連累——

而珠玲花實在並不是一個喜歡連累別人的人……

在安頓好那個少年的時候,鐵裏木走了出來。

外麵的天宇裏,新月的影子正在烏雲之後慢慢地逸出,將朦朧的月光灑向大地,於是,空曠的草原裏,就仿佛被什麽阻隔著一般,遠遠近近地看去,都是一片仿佛淺暮一般的淺淡灰色。

蟲兒還在“啾啾”地鳴叫著,象是在彈奏著一首不知道疲倦的歌兒,鐵裏木聽著,聽著,臉上,漸漸地浮現出一抹說不出的溫柔笑意。

帳蓬裏的光線,也是極暗的,隻有小小的一盞燈,正在安靜地亮著,以防著那個受傷的男子,會在半夜醒來之時,需要一些什麽。

朦朧的月光,將那一睡淡然的燭光淡化,那樣的亮度,遠山隻剩下一個輪廓,即便是那及腰深的青草,都仿佛是深色的土丘一般,在這淡灰色的光線裏,仿佛波浪一般,連綿起伏。

經過了大半天的忙乎,鐵裏木也有點累了。可是,他不放心珠玲花,於是,在帳蓬之內沒有找到妻子的他,又走了出來,想要叫珠玲花去休息——

隻要一起起自己的妻子,鐵裏木的臉上,就會忍不住地浮現出一抹溫柔得可以將冰都融化的笑——能娶到珠玲花,是他鐵裏木的福氣。更重要的是,經過了一切之後,兩人人還可以在一起。天或者會荒,地或者會老,可是,兩個相愛的人,隻要還能在一起,那麽,即便是海枯石爛,即便是滄海桑田,又和這太平天下,有什麽分別呢?

年輕卻布滿滄桑的臉上,噙著一抹說不出的溫柔笑意,鐵裏木走出帳蓬的門口,開始四處張望。

離帳蓬不遠的地方,珠玲花就坐在附近的草叢裏,她的手裏,拈著一枝細長的草葉,正在這輕風拂過的原野,靜靜地仰望著天際的夜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看到珠玲花的窈窕的背影,鐵裏木的唇邊的弧形更加地深了。他放慢腳步,小心翼翼地靠了上去,然後和珠玲花並肩地坐著,伸出長手,將珠玲花擾在自己的懷裏,摩挲著她的黑且長的頭發,開始詢問珠玲花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鐵裏木知道,今天的珠玲花和平日裏大有不同。可以說,自從他將那個少年救進了帳蓬,珠玲花就開始擔心——可是,,珠玲花究竟在擔心些什麽呢?這一切,鐵裏木卻不得而知。

鐵裏木一向是一個粗豪的男子,心思遠遠地不及女子細膩,所以,他就直接地問了出來:“珠玲花,你今天是怎麽了?”

是啊,他們的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一片大草原上,守望相助,熱情待客,是他們自幼便接受的教導。以前的珠玲花,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她曾經將自己的氈房讓給陌生的客人住,然後,她會在草原上,將別人失落和羔羊一直地送回家去,所以,看到今日的珠玲花一副愀然不樂的樣子,於是,鐵裏木知道,她一定在擔心著什麽。

“鐵裏木,你是知道的,我能和你來到這裏,都是因為王妃的幫忙。你說是不是?”

珠玲花知道,她的鐵裏木是一個單純而且直爽的人。為了朋友會兩肋插刀,可是,即便是為了陌生人,也一定會不遺餘力。而且,鐵裏木並沒有太多的心計,心裏,也一定不會想那麽多。可是,鐵裏木不想,就不代表她不想。事實上,對於珠玲花來說,她對於的陶心然和鐵裏木的安全的擔憂,甚至是遠遠地超過自己。可是,她更知道,鐵裏木同樣擔心她。所以,為了自己擔心的人都能夠安然幸福,都能夠好好地活下去,她的心裏,不得不多想一點……

珠玲花側過頭去,靜靜地問鐵裏木。冷月下的男子,有一張豪放爽朗的臉,他的五官略深,眸子呈淡淡的冰藍,他有一頭卷曲的黃色的頭發,正在這夜風的吹拂之下,輕舞飛揚。

這就是她珠玲花的男人,就是一心將她捧在手心,將她護在手心裏的男子。這一個男子,或許他並沒有三殿下的俊美,可是,珠玲花卻知道,這個男子的心裏,一直的,隻有自己一個——能占據一個男子的心,對於珠玲花來說,就是一種永遠的幸福。就如此時,她是如此的幸福一般。

“是的,我知道,若沒有王妃,就沒有你我的今天……”鐵裏木拉起珠玲花的手,放到自己的腿上,然後,望著珠玲花的纖細俊俏的臉,不覺地失笑起來:“怎麽,你老拿這個提醒我,珠玲花,你是不是怕我忘記了?”

“受人的恩惠是要記住的,更何況是救了我的命,又放了你自由的人,我若是忘記了王妃,怕天神都不會放過我吧……”

鐵裏木的臉上,不覺地露出一抹說不出的笑意來。他的珠玲花啊,就是一個敏感而且知道感恩的人,感謝王妃的話,不知道說了多少次,仿佛生怕他忘記了一樣的……

可是,那樣的一個女子,可是一點都不象是王妃的樣子呢——她美麗得仿佛天上的仙女,溫柔得仿佛靜湖裏的水波,她的心腸,是那樣的好,而且,她對珠玲花,甚至對於自己,都是那樣的好……

若沒有那個王妃,今日的鐵裏木早已變成了個死人,若是沒有那個王妃,珠玲花也不會來到他的身邊。甚至珠玲花的命,都已經沒有了——不是死了,就是被那個端木灼糟蹋得不成樣子了,哪裏還有現在的幸福的生活呢?

非但沒有幸福,說不定兩個人,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吧……

“那麽,我們是不是不應該再給王妃添麻煩呢?”珠玲花順著鐵裏木的話,將自己的擔心說了出來——要知道,他們今晚救起來的人,是一個身份複雜的人。至少在這一片草原上,珠玲花從來沒有聽說過,還有這個人的存在。那麽,此時的他們,救起的這個人,又會不會給他們惹來意想不到的麻煩呢?

俏麗的眉,微微地蹙了蹙,珠玲花望著鐵裏木,說道:“鐵裏木,你說說我們今天救起的這個人……”

是啊,他們今天救起的那個人,渾身的鞭痕,手腳都有被鐵鐐長期烤過的痕跡。而背上的傷口,顯然是被狠心的人鞭打出來的。那樣的傷口,一層鋪滿一層,使得這個人的後背之上,就連一塊好的肌膚都沒有了。可以說,這個人,若不是遇到了鐵裏木夫婦,怕是過不了今晚,就會因為缺水還有發燒而死去。

他們夫婦挽救了那人的生命,可是,又有誰知道,這些人,會不會是給他們帶來災禍的災星呢——在這個大草原上,一旦有犯人逃脫,那麽,必定會被嚴厲地追揖,那麽,此時的追捕這個人的追兵,又在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