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欲速則不達嘛……我早知道你又會這樣說。”屋外,傳來小唐的滿不在乎的聲音,想來這樣的對話,每天都要進行幾次,所以,陶心然的話還沒有說完,屋裏的小唐,已經自顧自地接了下去,甚至還帶著某種熟悉的,不悅的,滿不在乎的語氣。

風將他的聲音送出,清亮而且溫和,仿佛還帶著某種令人安心的、而且滿足的氣息。

沒有人知道,小唐是多麽希望能恢複自己以前的力量——不,應該說,是擁有比之前更強大的力量。那是因為,他非常的明白,若想要守住這個女子,若沒有相對於強大的信念而言,更加強大的力量,是絕對不可能的……

陶心然沒有說話。或者是無話可說。

要知道,自己的這個徒弟,是從來都不肯在嘴上吃虧的,而且,他雖然外表柔順溫和,可是內心裏,卻是一個具有強大信念的人。他從來都知道自己要什麽,或者是做什麽。

一想到小唐又在努力地練功,陶心然微微地搖了搖頭,聰明地保持了沉默。

屋子裏,似乎寂靜起來。

陶心然去了西北的朝陽的菜地裏,摘回了自己親手種植的蔬菜,在溪水旁清洗過後,就拿到了廚房裏,在忙著中午的簡單的飯菜。

來到這裏以後,陶心然就過起了隱居式的田園的生活。她的一切,都是親力親為,西北的柵欄裏,養著幾隻雞,然後,就是一大片的菜地。當然了,這菜地,陶心然種,小唐也種,而兩個人,就在這樣的平凡得近乎單調的日子裏,過了將近一年。

將一切都做好,準備回到廚房的時候,經過小唐的房間,再回頭看看,小唐卻還在呆若木雞地站著,凝眉苦思,似是有什麽想不通的東西。

空氣中,浮動著青草葉的香氣,還有遠山的清露的微微的氣息,竹葉在風裏伸展,草長鶯飛。這一片淨土,顯得安寧而且靜謐。

有多久了?

就是這樣的日子,將塵世的一切的喧囂都放下,他們不關心外人,也不關心所謂的時局,日出而落,日落而息。久遠的時光,仿佛遠山的濃霧一般,用層層幕紗,將這裏和外界隔絕,時光在這裏很慢,從容淡定。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會有這樣的日子——相對於那些信誓旦旦的愛情來和誓言來說。陶心然覺得,能和自己喜歡的、關心的人在一起,然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樣實在是一種福氣。隻是,不知道這福氣的盡頭,究竟在哪裏。

或許是明天吧,又或者是明天的明天?

第一天在這裏住下去的時候,陶心然已經將每一天,都當做是最後一天來過,珍惜著可以珍惜的,然後,無愧無悔。

小唐還在輕淺的陽光下站著,竹林裏吹過的風,吹動著他的衣衫,將他的垂落的發絲輕輕地揚起。他的如墨的發絲,輕輕地垂下,掩蓋住了仿佛隱藏著許多心事的眸子。

聽著廚房裏傳來切菜的聲音,他忽然抬起頭來,望了望正在忙碌的女子的輕淺的背影,凝重得仿佛末日來臨的眸子裏,忽然現出一抹說不出的複雜笑意出來。

然後,他衝著正在忙碌的陶心然說道:“師傅,你說說,我若再去那個寒冰洞裏試試,再呆上個十天半月,是不是……”

唐方的語氣,盡量地顯得輕鬆,語調也極其從容。就仿佛他口裏說著的,就是一些閑花碎柳一般的往事一般。

而他的話,雖然帶著詢問的小心,可是,任誰都聽得出來,他是早已打定了主意的。

一聽到小唐的話,陶心然的身體,卻驀地顫抖了一下。

有什麽東西“哐”的一聲跌落在地,帶著沉重的鈍響。陶心然呆地原地,忽然無法說出話來。

那個山洞……那個山洞……

“師傅……”小唐一聲驚叫,一陣風地跑了進來,卻看到陶心然怔怔地站在那裏,手中的菜馬跌在了地上。而她的指尖,沾滿了鮮血。

“師傅。”小唐大叫一聲,然後快速地撕下身上的布條,幫陶心然把傷口包住,然後拉著她走到溪水邊去衝洗。

整個過程,陶心然都是呆呆的,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

“師傅,你怎麽就割到手了呢?要知道,這刀可是小唐昨天才剛剛磨好的,可利著呢——不讓你煮飯,你還偏偏要煮,看看吧……”

絮絮叨叨的話,似在掩飾著某一種表情,小唐不去看陶心然的臉,甚至不敢讓自己的話停下來。

嫣紅的血絲,順著清澈見底的小溪的流水,輕輕地飄開了,最後化為縷縷淡色,慢慢地分解在水裏。不過片刻,水色依舊透明,那方才的瞬間的血色,仿佛隻是一種記憶,過了,就消失了。

小唐幫陶心然包紮好手上的傷,又拉著她來到空地上的凳子前坐下,這才拍拍陶心然的手:“師傅,您能不這樣嗎?遲早有一天,小唐得被您嚇死。”

陶心然沒有說話。

仿佛還陷入在某中恐懼之中的她,隻是怔怔地望著眼前的小唐,又仿佛透過他,望到了不知道何處的彼岸,眸子裏,全部都是說不出的,茫然不知所措以及恐懼。

那個山洞,小唐的心裏,原來一直都沒有忘記麽?

“師傅?”看到陶心然的神情怔怔的,小唐忽然有些擔心起來。他晃了晃陶心然的肩膀,輕輕地歎了口氣:“小唐隻是想想而已,你說不去,我們不去就是了。”

“小唐……”陶心然抬起頭來,剛剛包紮的手,還在微微地滲著血,可是,她的眸子裏,卻閃過不顧一切的冷臉的光芒:“不要再去那個地方,不要再提起那個地方……”

“是的,師傅。”漸漸地垂下去的眼眸,有別人看不清楚的暗光一閃而過。而他的聲音,也在這暗光之中,隱隱約約地暗淡下去:“小唐和您保證,隻要師傅不許,小唐就絕對不會再去那個地方……”

那個地方。

永遠都不能忘記那些日子。

陶心然從雪山之上跌下,跌在覆蓋著冰雪的山穀裏。拖著因為保護她而受傷的諸葛英武,然後,他們就在那個水氣彌漫的山穀裏,找到了身體早已經僵直的小唐。

那時的小唐,早已奄奄一息。

拚了命一般地將小唐救起,可是,陶心然卻發現,她的這個向來多災多難的徒弟,變成了木乃伊一般的存在。

此後的日子,是陶心然這一生最不願意回首的日子。

醒過來的小唐,不願意麵對現實,於是一心救死。在諸葛英武的幫助下,他們來到了這個山穀,那是因為,這裏有一個山穀,而那裏,對小唐的毒有幫助。

沒有人知道,那個洞裏有些什麽。陶心然帶著小唐前去,卻發現,那個山洞裏麵,到處都是白骨。到處都是死人的頭顱。

他們在死人堆裏穿行,然後就看到了那一隻體型碩大無朋的蜘蛛,那個蜘蛛就站在那個蛛絲結成的網上,冷若冰霜地望著他們,仿佛他們隻要敢再上前一步,就要將他們當成是食物一般的吞噬。

……

不敢再想像接下去的事情。就如噩夢和詛咒一般,隻要一提到那個地方,陶心然都會覺得仿佛整個人都陷入在冰窖之中,渾身冰涼。

“小唐,你怎麽這麽想要恢複武功呢?是不是在這裏住得厭了,想回去了?”陶心然低下首去,望著自己的最小的徒弟,輕如夢囈一般地問道。

男兒自小就心懷天下,難道太過平淡的日子,最終不是他們想要的麽?

“……”小唐的唇動了動,始終無話可說,要知道,他沒有辦法告訴這個女子,外麵的世界,都發生了什麽事情。就如他沒有辦法告訴陶心然,他至所以如此急著強大自己,隻不過是想要更好地保護她而已……

“你真的是長大了。”陶心然微微地歎了口氣,然後站起身來,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是的,小唐長大了。住在這裏將近一年的時間,是否他的心裏,都一直的在想著要回到原來的世界去?

“師傅,對不起。”依然是無話可說。仿佛經過陶心然的剛剛的那一番話,有什麽屏障,將師徒兩人中間豎了一道屏障一般,令向來無話不談的師徒倆都變得沉默起來。

“師傅,我隻想更好地保護你而已。”看到陶心然那略顯疲憊的身影,小唐喃喃了一句。可是,他終究不敢讓陶心然聽見,隻是隱然地咬緊了唇,將一切的一切,都吞到了肚子裏。

是的,陶心然可以不知道,可是,他卻不能不知道。山外的世界,早已是天翻地覆,而今,袁烈稱帝,早已派出無數的人,在尋找這一個消失在雪山之巔的女子。

旭國,皇子之急越演越烈,三皇子端木陽略占上風,而目下,他最需要的,就是袁烈的支持。

可是,袁烈開出的條件又太過苛刻,所以,端木陽患得患失之間,終於想起了袁烈曾經利用陶心然的事。

隻在找到了陶心然,那麽,就等於牽製了她的其他的三個徒弟。

身為離島的主子,諸葛英武會有條件地為他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