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脾氣很不好啊……那她會不會欺負大皇兄的?還有,她會不會不喜歡暖玉的?”一連串的問題問了出來,仿佛雨落珠盤。
而陶心然的手中停在半空,就伸在那裏,她望著眼前這一對旁若無人的兄妹,忽然之間感覺到有什麽異樣了……
暖玉的眸子,雖然大而明淨,可是,那眼睛明顯是沒有焦距的,大而茫然,即便在望著你的時候,你也絕對不會感覺到她是在望著你,還是透過你,看到了你身後的天空。
心口有什麽穿刺一般地疼痛,刹那間,陶心然隻覺得呼吸都艱難起來——這個暖玉,竟然是一個看不到這個世界的盲人……
“當然,她一定會喜歡暖玉……你說對不對?”袁烈的這話,明顯是對陶心然說的。抬首之間,他的手還撫在暖玉的絲滑般的長發上,眼睛卻是意味深長的眸光望向陶心然,隱隱地,有說不出的苦笑在不停地閃爍著。
陶心然驀地明白過來。她含笑上前,拉著暖玉的手,笑道:“暖玉是一個很美,很單純的孩子,不論是誰看到,都會喜歡的……當然了,我也非常的喜歡……”
“真的呀……”暖玉轉過了頭,望向陶心然的方向,欣喜地說道:“謝謝,那我可真開心,大皇兄總是哄我,你說的,大概是真的吧……”
暖玉將攀著袁烈脖子的手放了下來,她站在地上,開心地笑著,對著陶心然伸出手潔白得仿佛梅瓣初綻的手來:“聽大皇兄說,你的脾氣有點……急是吧,那麽,請不要欺負我的大皇兄好麽?他可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呢……”
天底下最好的人?
陶心然勉強忍住想要偷笑的衝動,認真地想了想,笑道:“是啊——我還從來都沒有看到過比他更‘好’的人呢……”
陰沉內斂,心機深沉,蠻橫無理,言而無信……他這樣的人,怕隻有他的親愛的妹妹,才會覺得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吧”……
明顯看出了陶心然的表裏不一,袁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便帶著暖玉走開了:“暖玉,走,彈琴給大皇兄聽去,要知道,大皇兄可是幾個月都沒有聽過暖玉的琴聲了呢……”
“好啊,大皇兄,我剛剛學了一首新的曲子,彈給你聽啊……”暖玉一邊歡快地笑著,一邊在袁烈的臂彎裏回過頭來:“皇嫂,你也來啊……”
“哦,哦……”身後的牆角,有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一閃而過,等陶心然凝眸想要再一次看清楚時,卻發現那個身影已經不見了。
看那人的樣子,應該跟在他們身後許久了,可是,那人究竟是誰,為什麽要跟著他們呢?而且,這裏是皇宮禁地,隻要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巡邏的禁衛軍抓住,難道那人就不怕麽?
還有,明明有個人跟在身後,可是,看袁烈的表情,仿佛渾然不覺一樣呢?
她凜然回首,卻發現袁烈依舊象個沒事人一般地攬著暖玉的肩膀,正一步一步地走身屋內,一邊走,一邊還親熱地詢問著暖玉的生活起居等等。
正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陶心然驀然回首,卻發生袁烈的隨身侍衛正一臉焦急急步而來。然而一看到站在一側的陶心然,還有一臉笑意的暖玉時,那個侍衛卻驀地停下了腳步,隻站在距袁烈十步開外的地方,望著他,焦急而又不知所措。
袁烈攬著暖玉的手鬆開了。暖玉抬起頭來,她睜大一雙毫無焦躁的眼睛,有些失望地望著袁烈:“大皇兄可是又要走了麽?”
“大皇兄去去就來。”仿佛從侍衛的臉上,感覺到了事不尋常。袁烈也沒有刻意地隱瞞,隻是淡淡地說道:“去彈琴吧,你的皇嫂都還沒有聽過,你彈給她聽,然後等我回來可好?”
袁烈一邊說,一邊拍拍暖玉的肩膀:“等皇兄回來啊。”說完,又對陶心然交待了幾句,便轉頭離開了。
“大皇兄,大皇兄。”看得出,袁烈是真的很急,因為他一看到那個侍衛出現之後,臉色都變得鐵青,看到他離開,暖玉又叫了兩次,可是,袁烈依舊頭也不回地去了。
“暖玉公主,聽大皇兄的話,我們進屋去等他……”陶心然一邊扶著暖玉向屋裏走,一邊低聲地勸慰道。不知道為什麽,一麵之下,她對這個雙眸失明的公主打心眼裏生出了一種說不出的憐愛。或者說因為她和對方有著相似的經曆,又或者說,在這深宮之中,看慣了個個心計深沉,連笑都帶著三分假的世故容顏,她忽然對這個不過十五、六歲的、如此依戀自己兄長的小姑娘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看來,她的大徒弟的確沒有挑錯人,可問題是,皇家的公主,身份尊貴,天生就是淩駕於眾人之上的存在,即便身有殘疾,也是世人易求的嗎?看來,她的徒弟啊,就隻能注定是情中坎坷的了。
不由地暗中歎了口氣,陶心然扶著同樣悵然若失的暖玉向屋裏走,然而,才走到門口,一個尖利的聲音喊道:“葉妃娘娘駕到,蘭嬪到,李才人到……”
那樣的陌生和稱呼,使陶心然驀地一凜,她扶著蹙眉不悅的暖玉轉身,正看到一個衣著華麗,滿頭珠翠的女子正在太監的攙扶之下,正嫋嫋婷婷地向這邊走來。
“葉妃,她來做什麽?她一定是聽到大皇兄過來,才想到要來找大皇兄的吧……”低低的抱怨,從暖玉的口中吐出,仿佛是因為袁烈的關係,並未對陶心然加以隱瞞。
“見過葉妃娘娘,見過蘭嬪娘娘,見過李才人。”所有的宮人都彎下身去,開始謹恭地見禮,陶心然也微微彎了彎腰:“見過葉妃娘娘,見過蘭嬪娘娘,李才人……”
“葉妃娘娘。”暖玉微微點了點頭,暗淡無光的眸子轉了轉,卻是抿唇望向了陶心然:“皇嫂,你扶我進去吧……”
陶心然應了一聲,對著葉妃點頭,這才扶著暖玉向屋裏走去。
“皇嫂?”葉妃的尖利的聲音在整個空間響起,語氣裏帶著說不出是誇張,還是諷刺地意味:“這可是大皇子殿下從宮帶回來的那位……蘭嬪,聽說和你,倒是如出一轍啊……”
“臣妾怎麽可以和大皇子妃相比呢?葉妃娘娘說笑了。”說話間,一個溫和的聲音從人群中想去,仿佛是剛剛綻開的玫瑰花兒一般,折去了鋒芒,擠去了水份,那話雖然頗為尊重,可是,任誰都聽得出來這位蘭嬪娘娘實在有點尷尬。
但一聽到這個聲音,陶心然的整個人都僵了起來。因為,她聽出來了,那說話的,是她的妹妹,那個替她奉詔入京的陶心蘭……
慢慢地轉過身去,陶心然望向那一堆宮人簇擁中的三個女子。一樣的美貌如花,一樣的傾國傾城。隻是,她們的神態,又是不一樣的,站在最前的那個年紀略長的女子丹鳳眼,柳葉眉,梳著流光飛鳳髻,珠翠滿頭,環佩叮當。而她的身後,則跟著兩個年輕略輕的女子,左首的一個,一襲粉色的衣衫,膚色潔白,容色秀麗,隻是,在她的眼裏,仿佛隻有那個衣著頗為華貴的女子,言語神色之間,都是非常諂媚。而那女子的右首邊,則站著一個身著湖藍衣衫的女子,那個女子,五官英挺,尤其的那一對鳳眼更為引人注目。
陶心然一眼望去,就呆住了,因為那個一身藍衣的女子,正是陶心蘭。
此時的陶心蘭,早已褪去了滿臉的青澀,少女經常披在身後的長發也梳起來了。露出了光潔的額頭,一身湖藍的紗衣披在同色的抹胸身上,雪白的狐裘披在肩膀上,更顯得她愈發地精神煥發。隻一眼望去,陶心然就知道,這陶心蘭在宮裏過得不錯。
陶心蘭也緊緊地跟在那個衣著華貴的女子的身後,水一般的眼眸之中,雖然少了些諂媚,可是,從她的神情裏可以看出,她也是頗為巴結這位葉妃的。
“公主,近來身體可好否?本宮從這附近經過,所以來看望公主。”那個一身華衣的葉妃,長著一張精巧的瓜子臉,言語之間,頗有些關切的意味。她望著暖玉,想去牽她的手:“公主的衣衫如此的單薄,可是覺得有些凍了?”
“沒有,隻是暖玉累了,若沒有別的事情,娘娘還是去別處逛逛吧——況且大皇兄他有事也已經去了。”暖玉的話,已經是婉轉的逐客了,而且明白地告訴葉妃,袁烈已經離開,她若想巴結的話,怕要抱個地方去等了。
仿佛早就習慣了暖玉的這等怪脾氣,葉妃望了一眼依舊垂眉斂眸的陶心然,再微然一笑:“那麽,公主,未來的大皇子妃,我們就此別過了哦……”
那一聲“未來的大皇子妃”,充滿了陰暗不明的意味,即便聽在陶心然的耳裏,也知道這裏麵足足地帶了二十分的嘲諷。隻是她臉上表情不變,隻微微屈膝:“恭送娘娘……”
說話的當兒,李才人和已經貴為蘭嬪的陶心蘭一起抬首,在看到那個和暖玉並肩而立的陌生女子時,兩人臉上的表情都十分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