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撲通”一聲,凳子跌落的聲音,在這寂靜雪夜裏,顯得非常的刺耳。隻聽“誰,誰”兩聲厲叱,下一刻鍾,陶心然左右的兩間屋子裏,有兩個人影急閃而出。
那是蕭隱,還有薛正直。兩人來到陶心然的房間,卻看到那個形容狼狽的女子正從地上爬起,她的頭發散開了,絲絲縷縷地披在臉上,撞到桌子一角的額頭上也磕傷了,有血絲,正在絲絲縷縷地滲下。
薛正直一望之下,便覺得心中惻然。他上前,想要一把抱住陶心然。可惜的是,有一個身影比他更快地上前,一把將陶心然扶起,急問道:“師妹,你怎麽樣了?”
“我沒事。”陶心然搖了搖頭,然後撫了撫火辣辣地痛的額頭,搖頭:“有一個小賊進來,不過,已經被我趕跑了。”
小賊?被趕跑了?
剛剛點燃的燭光之下,兩個同樣衣衫不整的男子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都無聲地歎了口氣。
冰雪天氣,天寒地凍,隻這一會兒的功夫,向來怕冷的陶心然已經覺得渾身就要發抖。正在這時,一任件外衫,披在了她的身上,來自厚厚衣衫的溫暖,令陶心然瑟縮了一下,她趕快拉起衣領,再縮了縮脖子:“怎麽,把你們吵醒了啊?天冷,快回去睡吧……”
“好了,我先扶師妹上床。”蕭隱查看了一下陶心然的傷口,發現無礙,這才放下心來。他一邊扶著陶心然上床,一邊示意薛正直去休息。
薛正直仿佛有什麽要說,可是,在觸到蕭隱的心無旁騖的神情時,微微地搖了搖頭,然後,離去了。
扶著陶心然躺好,然後將她的長劍重新歸鞘,放好。做完這一切的蕭隱並沒有離開,他反倒在一側的凳子上坐了下來。要知道,陶心然現在雙眸失聰,有人半夜三更而來,定非什麽好事,所以,在經過了剛才的事情之後,他不放心,他想坐一會兒,等待陶心然睡著了,才離去。
陶心然也沒有睡著。她隻是靠在床頭,側過頭去,靜靜地想了片刻,忽地說道:“師兄,你知道子青今天拿回來的那東西的出處麽?”
陶心然記得,軒轅子青在昏迷前說道,那個東西叫紫靈芝,能辟世間百毒。後來,蕭隱也仔細地驗看過了,確實是百年以上的靈藥,可是,他卻沒有敢給陶心然服。
要知道,靈藥難求,軒轅子青又一身是傷,就連蕭隱,都不知道他曾經去過哪裏,這藥,又是從何得來。更何況,這氹毒,唯千葉草可解,又有誰知道,這紫靈芝是否能辟陶心然身上之毒?
“那東西來自川中的唐家。”早聽說唐家有一樣至寶,就是這紫葉靈芝,而今看來,就是軒轅子青手裏的那一枝了。可是,唐家的東西,又是怎樣到了軒轅子青的手裏的呢?這一點,蕭隱想不清楚,陶心然,同樣也想不清楚——
“師兄,我想去看看子青。”沉默了片刻,陶心然忽然又再加了一句。要知道,不論徒弟心裏做何想,可是,此次,卻是為了自己的身體,所以,在情在理,她都無法釋懷,明白陶心然的意思,蕭隱沉默了一下,點頭:“好吧,我陪你一起。”
冬夜的雪,厚重無比,踩在上麵,“咯吱咯吱”的響。還好在出門之前,蕭隱就幫陶心然披了件厚厚的衣服,所以,到了此時,陶心然雖然覺得寒氣襲人,可是,倒也沒有十分怕冷的樣子。
軒轅子青的房間,就在院子的最東端,靠右。又因為天冷,而軒轅子青又身受重傷的關係,陶心然早就吩咐其他的徒弟幫軒轅子青將火爐點燃。
屋子裏,暖洋洋的,蕭隱一邊牽著陶心然向前,一邊用手中的火折子打著的火。然而,小小的房間裏,衣被整齊,被子也是攤開的,可是,整間屋子,卻沒有軒轅子青的身影。
蕭隱扶著陶心然的手,忽然僵了一下。
他拍拍陶心然的手,讓她在一旁坐下,然後來到床前,摸了摸軒轅子青明顯翻動過的的被窩,卻發現觸手所及,皆是一片冰涼。那感覺,應該是本來應該睡在這裏的人,早早的離去了,抑或根本就沒有上床。如此看來,這軒轅子青是一早就出去了……
可是,這外麵天寒地凍的,他出去又做什麽呢?蕭隱想不出,陶心然也想不出。雖然蕭隱沒有說,可是,陶心然還是感覺到了——這屋子裏,就隻有她的蕭隱的呼吸聲,再沒有第三個人的。也就是說,她的傷在床的大徒弟,並不在這屋裏。
忽然感覺呼吸被滯住了,陶心然張了張口,卻什麽都沒有說出來。過了半晌,感覺呼吸順暢了一點,她才放低聲音問道:“子青他不在,是嗎?”
蕭隱沒有說話,他隻是過來扶著陶心然,輕輕地拍拍她的手:“出去很久了,被子裏都是冷的。”
陶心然點了點頭,兩人都沒有說話。忽然,陶心然拉了拉蕭隱的手,示意他外麵有人。蕭隱側耳聽了半晌,才聽出衣袂交錯的聲音,正向這邊疾奔而來。他急急地一拉陶心然,然後閃到了屋子的後麵,隻見一抹黑色的身影,迅雷不及掩耳地向著這院子撲來,他腳下生風,可是,卻沒有一點的聲音,那速度,簡直超過了向來以輕功為傲的蕭隱的速度。
隻見那人甫一落地,左右望了一眼,就直朝著陶心然和蕭隱所去的方向直奔而去,然後開窗,整個人飛鳥般地撲落。
就在隱心然蹙眉之時,蕭隱已經拉著她輕手輕腳地回到了她的房間。陶心然的眉一直蹙得很緊。她抬眼,望著告辭而去的師兄,忽然之間,靜靜地說了句:“師兄,今晚的事情,不要說出去。”
蕭隱靜靜地點了點頭,然後,告辭而去——因為,他知道,有些人,有此事情,絕口不提不是因為忘記,而是因為她在給大家機會,在給對方反省的空間。
蕭隱走了,陶心然卻再也睡不著了,她就這樣直直地坐著,直到天光染滿窗欞。也沒有再睡下,而所有的不明白的事情,更是象潮水一般地湧來,陶心然越是不想想,那念頭,卻更加的千絲萬縷。
昨晚的那個人,是不是子青?若真是子青的話,那麽,她的大徒弟,可真是一個深藏不露的人啊,那樣的足以傲視天下的身手,卻屈尊來做她的小徒弟,接受她的呼呼喝喝?
又或者,那個人並非軒轅子青?可是,又有什麽人,會半夜三更的出現,而且,**,沒有一絲的猶豫,那感覺,更象是回家,而並非拜訪……
所有的一切,仿佛剪不斷,理還亂的線頭,在陶心然的心裏,翻滾來去,而陶心然手支額頭,隻發覺自己的頭,很痛,很痛。
窗外,白雪的雪光,淹沒在黑夜,因為所有的人都離開了,所以,沒有人看到,在所有的人都歸於平靜之後,一個同樣的身著黑衣的身影,靜靜地從屋角的另一處,閃了出來。那人的眼睛,望了望陶心然的房間,再望一眼軒轅子青的房間的窗子,忽然無聲而笑,身子一轉,朝著另外的一個方向掠去。
雪,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又無聲而下,一點一點地,將昨晚的所有的痕跡,全部都掩埋,隻是,有些事情,已經發生了,便永遠地留在了有些人的心中,比如說陶心然,又比如說蕭隱。又比如說,那個曾站在所有背後的人……
軒轅子青出現在陶心然的麵前時,隻看到了一個睡眠不足的,神情委頓的年輕的師傅的臉。
大家都在喝茶,或者視而不見,隻有側耳靜聽著腳步聲的陶心然溫聲招呼軒轅子青坐下,然後吩咐大家開始吃飯。
軒轅子青身上的傷還沒有好,行動起來,有些不大方便,他一邊有些吃力地坐下,一邊拿起筷子,低頭開始吃飯。
整個吃飯的時間,大家都很沉默,薛正直一貫的不言不語,朱英武倒是因了小唐的關係,不停地放下筷子和他比劃著。整個飯桌上,最活躍的,要算是小唐了,仿佛他一直都沒有閑過一般,就算是到了現在,他還在一直一直地拉著朱英武,手裏比劃著,也不知道在問些什麽。坐在陶心然一側的是蕭隱,他的表情,也是很沉默。整個吃飯的過程,他不去看軒轅子青,甚至不去看四人中的任何一個,隻是細心地望著陶心然,然後細心地幫她夾菜。
明明大家的表情都很沉默,明膽氣氣氛都很正常,可是,後來者軒轅子青卻敏感地從空氣中感覺一種令人幾乎窒息的壓抑感。那種壓抑的感覺,仿佛細水長一般,沒有盡頭,又仿佛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風暴的前奏。
有什麽不對嗎?
有什麽不妥麽?可是,怎麽想也想不出,於是,抱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心態的、向來並不多話的軒轅子青隻是微微地搖了搖頭,然後便將這念頭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