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天,左家堡,離三年之期還有兩個月。

“晰兒。”

“是,小姑。”

左葳蕤站在盼晰的背後,那個倔強的身影頭也不會地應了聲。

“還沒有放棄麽?都已經過了這麽就,就連整個左家都已經放棄了,何況是你一個人。”

比之當初的左葳蕤,現在的她眉目中盡顯哀色,使得原本明豔出眾的外表大不如前。

“……”盼晰沒有回應,依舊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裏。

那個倔強的少女,比三年前長高了不少,卻因為各種原因及其消瘦,幾乎隻剩下了一把骨頭。

“晰兒,我是你在這個世上血緣最近的人了,你卻為了那個生死不知的丫頭這樣待我,不可笑麽?”左葳蕤望著那個背影,苦笑。

“可笑?你有什麽資格這麽說?”盼晰的聲音好似寒冬臘月裏的刀子,冰冷而充滿戾氣。

“我是你姑姑,不是別的什麽人!”

“你自己犯下的錯誤卻要別人承擔後果,你不可笑?爺爺為了你將一個左家的生死置之度外,這不可笑?盼珊至今杳無音訊,你卻來這裏問我我可不可笑!”

盼晰猛然回頭,昔日那雙吸引盼珊至極的那雙冰藍色的眸子,現在卻是一片血色,紅的讓人害怕。

左葳蕤不由猛然後退了一步,雙手已經做好了結印的準備。

“原來你才是那個最可悲的人。”盼晰回頭,那雙冰冷卻美麗的眸子裏閃現出無比的憐憫,就那樣看著左葳蕤,淡淡地說著。

“你!”左葳蕤說著就要施術,卻生生是定在那裏動彈不得了。

盼晰的眼睛恢複了藍色,化作狼爪的右手慢慢恢複了原來的模樣,隻有仍然被定住的左葳蕤才證明了剛才她出了手。

左葳蕤眼裏有驚訝,有憤怒,但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一年以前你就已經失去了跟我叫囂的資格,所以,你不用這麽驚訝。”盼晰留給了她一個背影,揮揮手道:“一炷香的時間,還請小姑幫我在這裏待會兒。”

當初的少年早已不再脆弱,他們無論是因何而奮發,大陸上的人都再也不能忽視這群人的存在,九天大陸上的曆史,總是要翻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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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亂衛門內,無為境。

“啪啦啪啦……”巨穀內,漫天沙石飛濺,穀內動物皆倉皇逃竄,隻有一個小小的身影還好似一動不動般挺立在那裏。

身後是湍流的河水,因為站得太近,那小小的人兒身上濺上了不少水滴,沒過多久就暈成了一大片。

“老娘就不信了,這破地方我還出不去了?!”小人兒憤恨地喊道,聽聲音,可不就是從長雲天失蹤了的盼珊!

被困在了這裏已經一年了,盼珊說不心急那絕對是在騙人!想想當初自己是怎麽來的這裏,除了無奈她還能有什麽想法!

且不說木家會不會知道自己從大路上不見了的事情,光就是思樂盼晰兩個人衝動起來的勁頭,那就夠讓人擔心的!

“誒!”盼珊長歎一聲,心中無比希望向來冷靜自持的妖精能管住那兩個人。

再看看眼前,盼珊又覺得自己的腦袋是一陣一陣的疼,來了這裏一年了,除了當初見過的那個白隊長,她就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可以稱之為人的生物!

虧得還有那麽多人爭著來這個地方,這裏根本就是設在人間的阿修羅地獄!

起初,盼珊是在叢林裏活動,至少那裏還有些地上長出來的菌類可以食用,運氣好點,還能掏個鳥蛋吃。

可後來就沒那麽幸運了,也不知她是不是觸犯了人家那個凶獸的領地,總之後來日日遭遇野獸的追趕。

無奈之下,盼珊舍棄了那片相對安全的落葉林,從那以後,盼珊便每日都會碰到一連串的生死考驗,如果不是擁有那不俗的賦力和累積了兩世的智慧與經驗,她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這片地域最奇特的不是這裏有無窮盡的稀奇事,而是這裏明明不大卻涵蓋了幾乎所有的自然地貌和環境。

沙漠、沼澤、穀地、高原、丘陵、懸崖峭壁、汪洋湖泊,應有盡有,初見時盼珊幾乎以為自己進到的是上帝創造出的另一個世界!

就這麽的,盼珊每日都在躲避,躲避野獸的攻擊和偷襲,躲避會時不時突然出現的天災。

比如說現在——盼珊本想從這片穀地的河裏弄點水喝,卻不想山上突然下起了“流星雨”。

單手撐起了一個鏡雨,盼珊一邊蹲下去取河裏的水一邊抵擋著飛濺而來的沙粒石塊。

“我勒個去!怎麽連口水的不讓人喝!”盼珊剛捧起一丁點水要往嘴裏送,卻突然看到不遠處有團又白又小的活物在“流星雨”裏瑟瑟發抖,隻得灑了手裏的水,然後一點點地往那團白毛所在的位置移動。

“喂!喂喂!”盼珊一邊往靠近,一邊招呼,居然想要那小東西聽懂她的話。

“誒,我說你!”盼珊不厭其煩地自言自語,呼喚著那隻被嚇得不輕的小動物。

小東西突然冒出來兩隻黑黑的眸子,盯著盼珊不敢動彈。

“哦,對對對,我叫得就是你!”盼珊喜不自勝,在這個鬼地方遇見個能聽懂自己話的活物實在不多,於是她幹脆認為那小東西聽懂了她在說什麽。

“現在我過來是要救你哦,你不能反咬我一口,聽懂沒有?”如果有別人在這裏,或許盼珊是會被送到大夫那裏看病的——有哪個正常人會跟頭小獸商量事情?

白毛小獸那雙黑黢黢的眼睛就那麽可憐兮兮地望著盼珊,連個回聲都沒有。

“你要是是不答應,我就不救你!”盼珊火了,雙手叉腰地吼道。

片刻,那小獸張了張嘴,一陣又細又小的“嗚嗚”聲傳來。

盼珊頓時笑得沒心沒肺,伸出一根手指指指點點道:“我就說嘛,你果然是通人性的,嗯嗯,不錯,你這條命姑娘我救了!”

說罷,盼珊三步並作兩步地踏進了那片沙石滾落下來相對集中的區域,伸出手一撈便將小獸抱進了懷裏。

“走著!”盼珊腳下一點,幾個騰躍離開了剛才的地方,回到了之前所在的河邊。

放下手裏的小家夥,盼珊也不收鏡雨,隻管單膝壓低地蹲下身喝水,還要不時地抬頭看看周圍的動靜。

縱使心中感歎自己活得越來越像野獸了,可盼珊卻不得不這樣做,因為在這裏,喪命太容易。

等到盼珊都已經喝足了水,饜足地拍拍自己的肚子的時候,眼角的餘光卻與那雙黑豆子似的小眼睛不期而遇。

“幹嘛?”盼珊十分自然地問道。

小獸突然抖了抖身上的毛發,兩眼仍舊盯著盼珊不放。

盼珊這才發現小東西身上的毛發又白又亮,隻是抖了抖就把剛才落上去的灰塵沙礫抖摟了個幹淨,心下不由有些嫉妒,怎麽自己腦袋上的這堆雜草似的毛就做不到人家這樣?

伸手在小東西的腦門兒彈了個水崩兒,盼珊轉身就走,心想著今兒晚上的吃的還沒著落呢。

還沒走出穀地盼珊就發現不對了,剛才那個小白毛一直都跟著自己,從剛才到現在。

“喂喂喂!”盼珊又是一個毫無預兆的轉身,那小白毛被嚇得一哆嗦,甚至還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

“別跟著我了,不然我就吃了你!”盼珊做出一副張牙舞爪的樣子,想把小東西嚇跑。

結果,人家非但沒有落荒而逃,還慢慢地往前蹭了幾步。

這回,輪到盼珊往後退了,“誒?你幹啥?我要走了,別跟著我,找你媽媽去!”

小白毛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仍舊一點一點地往盼珊的身邊湊。

那個女孩子會對這麽一團毛茸茸軟乎乎的東西有免疫力,盼珊自然也是一樣!

“好吧,既然你執意要我收留你,”盼珊好似做出個重大決定似的,努力做出一副很認真思考的樣子點點頭,說道:“我就準你跟著我,但是!”

眼見小東西快要碰到了自己殘破的褲腿,盼珊趕忙往後退了步,繼續約法三章:“吃的東西你自己想辦法,我連自己都喂不活,你我就更不能保證了,明白?!”

小東西繼續上前。

這次,盼珊沒有再往後退,而是站在原地等它撲到了自己的小腿上磨蹭,臉上笑得越發饜足。

“嗯,還算你有幾分做小弟的覺悟!”盼珊伸手再次將它撈進了懷裏,這才仔細端量了下。

“謔!”盼珊那雙靈動的眼睛瞬間睜得老大,這小家夥居然是隻獅虎獸!

不是獅子,也不是老虎,而是獅子和老虎的孩子,獅虎獸!

很顯然,這小東西的父母品種不錯,至少那隻老虎是不多見的白虎,獅子是什麽她就看不出來了,畢竟看過動物世界不一定就能成為動物學家啊!

美滋滋地捧著自己的小弟,盼珊一邊往穀外走,一邊跟它說這話,感情找了個聊伴兒,隻不過這聊伴兒隻聽不說罷了。

“小東西,既然都跟了我,那我自然也不能虧待了你不是,這樣吧,我給你起個名字。”

“……”

“啥?你非常同意!誒喲,同意就可以了,不用這麽拍你主子我的馬屁,我可是以德服人!”

“……”

“嗯,你賣相不錯,性格又深得我的真傳,能屈能伸、可攻可守、狗腿賣萌,所以,我決定給你起個相當威猛的名字——白毛,怎麽樣?”

“嗚嗚……”

“呀!有異議,沒事兒,我很民主,不喜歡我們就換一個,一直換到你滿意為之,不如就叫小白?”

“嗚嗚嗚……”

“咦?這次意見更大了,你還真難伺候!”盼珊騰出隻手抓了抓腦袋,然後麵色不善地道:“就叫團子,不許反駁!我這麽民主的主子,你上哪找去?

對了,你還得跟我姓,可是我連自己該姓什麽都不確定誒……唔,隨我喜歡?那好吧,我們不要姓了,我叫盼珊,你叫團子,好不好……”

本就不大的人兒懷裏抱著個更小的東西,一路走,一路念叨,卻是暫時忘記了心中的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