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湜見盼珊進來了,回身道:“璞兒,通知你伯母開飯。”然後將手中的水壺放在了一邊,走過來道:“走,大伯帶你去洗手。”

盼珊從未想過冷湜會有這樣的一麵,心中不禁有些迷惑,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她看不清。隻好遞上一隻手,被冷湜牽著去了後院。

冷嬌兒卻是和冷芷卉對望了一眼,個子都看到了對方眼中詫異。當然,在冷嬌兒的眼中,冷芷卉還看到了那種發自心底的厭惡。

卻說這盼珊被冷湜拉著手走過了大半個主宅,一路走來發現這個地方不是一般地清幽。

不似煙波浩淼一般宛若天宮,不似洛家園一般功能盡顯,也不似無為境一般無法現象。隻是單單作為一個住人的院子。

“老樹傍著屋簷,花草自在吐芳。

一兩隻貓狗嬉鬧,三四隻雞鴨同堂。

池前楊柳微微揚揚,水中睡蓮靜靜茫茫。

婦人巧手廚房,炊煙嫋嫋生香。”

這是盼珊的第一反應,工不工整她不知道,隻是想把此刻的想法說出來而已。她心底並不願意承認——這種地方是她心底最向往的生活居所,也是她心底除了莫憑欄之外最像家的地方。

隻可惜,她依舊堅持,有愛、有人、有愛人的地方,才是家。

終於從一番感歎中回過神來,盼珊才發現冷湜已經看了她好久了,便收斂了剛才悠遊在外的思緒,十分坦誠地讚美道:“大伯家是個好地方。”

冷湜抿了抿嘴,從那口邊上有少許苔蘚的井裏打上來一桶水,舀了一瓢水蹲在盼珊的身前。

盼珊趕忙伸出手,在緩緩細細的水流下洗手。

這一刻,盼珊幾乎能夠聽見時間放慢的聲音,正如眼前軟軟的水流流到自己的手上,然後順著地上青磚之間的縫隙流進泥土的聲音。心下不由有些懷念在赤天的日次,阿娘每日荊釵布裙,卻美得宛若仙人,阿爹雖然不大著調,卻盡其所能地給她們娘倆安逸快活的生活——她虧欠他們的,還不知要等到何時才能報答……

冷湜見剛剛才回過神來的盼珊似乎又陷入了某個回憶,突然有些好奇:這個孩子經曆的事情,他除了她消失的四年全都知道,隻是沒想到那樣離奇的經曆卻造就了一個這樣讓人捉摸不透的靈魂。

“珊兒在想什麽?”冷湜就這樣看著盼珊認真地洗手,突然開口問道。

盼珊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沒有抬頭:“大伯也會羨慕的生活。”

冷湜不由被她的話逗笑了,又問:“聽你剛才的那幾句,應該是很喜歡這裏才對吧!”

盼珊暗自抽了抽嘴角:“是不是我天生就是個被老人家戲耍的命?!怎麽隻要碰上年紀大一點的我就吃不開了!”

“喜歡,卻也不喜歡。”

冷湜此刻似乎是被盼珊逗起了好奇心,也不急著帶盼珊去吃飯了,完全沒有了剛才盼珊一進院子就要開飯的架勢。“你的意思,大伯明白。”

盼珊問著廚房裏散發出來的飯香,突然發現自己很不爭氣地餓了,剛要開口問可不可以去吃飯了,卻聽到冷湜給出的一個重磅炸彈。

“珊兒失蹤的四年……大伯可以幫你掩著。”

盼珊防備的神色迅速爬到了臉上,瞪著冷湜的眼睛仿佛是想看穿裏麵的一切。

一瞬間,原本就十分靜謐地後院更加寂靜,微風拂過樹梢,樹葉摩挲的聲音成了此刻的主旋律。

“可你要答應大伯收斂自己的性子,收斂你的驕傲和戾氣,這樣你才能在冷家待著更安穩。”冷湜不無嚴肅地說道。

心中的思緒幾乎是刹那間就繞過了九曲回腸,盼珊宛若蝶翼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

冷湜也不管盼珊的沉默代表著什麽,隻是一直站在那個上位者和長輩的雙重位置,對盼珊語重心長地講著。

“你身上帶著你父母當年的氣息,卻是將他們倆各自的特點合二為一,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盼珊依舊不理,脊梁挺得直直的,垂著眼瞼聽著。

“你回來要做什麽,冷家的人都在看著,我不希望你做出讓自己後悔,讓你爹娘失望的事情。”

驀然間,盼珊抬起眼,麵色平靜地說道:“大伯真的不想知道盼珊這四年去了哪裏麽?”她怎麽可能不知道他話中的意思,當初自己的親生父母去了什麽地方怎麽可能沒有一個人知道,何況眼前這位還是自己親爹的親大哥。

“你也別用這話來激老夫,你來的時候我當著眾人的麵問你根本就是順應一下族中眾人的心思,你以為人人都有你們一家三口的好運氣麽?還有,你身邊的那兩隻靈獸,也都是從那裏帶出來的吧?”

這下,盼珊也沒有裝傻下去的必要了,先是穩住了藏在隱身結界裏的團子和圓子,然後道:“大伯和父親的關係真好。”抬眼間,有淡淡的譏諷。

隻要是靈隱兩族中的人,哪一個不知道當初冷燁是何等的得誌?

少年時期修煉有成,一人足矣掩蓋所有同輩人的光芒。

青年時期遊走大陸,偶遇傾世佳人不說,又得了天大的機緣使得實力暴增。

一時間,群雄讓色,百子歸服。

隻是天妒英才,這樣的人卻因為靈隱兩族的恩怨而葬送了前程,從被人仰望到千百人的謾罵唾棄,從人見人羨的神仙眷侶到最終落得個妻離子散,從遺世獨立到消失在茫茫人海永無音訊……

盼珊離開無為境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搜尋一切關於自己親生父母的傳說,這些雖然不多,卻也足夠盼珊想象出當年那兩人的風華絕代、無限風光的場景了。

而這一切的一切,難道真的跟眼前這位仿若善良前輩的冷湜一點關係都沒有嗎?

盼珊在心底打出一個大大的問號,隻是暗道:“希望眼前這個關懷侄女的老人不是假的。”

冷嬌兒走進後院的第一眼就看到自己的父親正個盼珊氣氛怪異地對峙著,當下糾結著眉頭對冷湜道:“爹,娘讓我來通知你們吃飯。”

冷湜點了點頭,對盼珊招了招手,道:“先吃飯吧,反正來日方長,我急在一時也沒有用。”說罷談了口氣走回了前院。

冷嬌兒不動,盼珊也不動。

“待會兒,你最好識趣些!”冷嬌兒擔心前麵的冷湜發現後麵有異狀,隻是惡狠狠地瞪了盼珊幾眼就跟去了。

盼珊抬起已經晾幹了的雙手,擋了檔頭上並不刺眼的陽光,一邊慢吞吞地跟上去,一邊想道:難道,這傳說中的大伯母不是冷嬌兒的生母?

飯桌上的熱鬧和樂讓盼珊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

先不說那姿容一般卻溫柔大方的伯母對盼珊好到她受不了,就是冷嬌兒和冷芷卉宛若親姐妹的親昵狀也太教人無法接受了——

能夠當眾羞辱自己後媽和同父異母妹妹的人,能忍得了?

被她罵得狗血淋頭一無是處的冷芷卉也裝得下去?!

“天!”盼珊一邊悄悄將一根雞腿送到桌下,一邊暗自感歎:她本來就不算清明的世界觀再次被顛覆了,這才是真正的人物啊!一個個不能拿奧斯卡金獎真心是莫大的遺憾!不然,她冷盼珊好歹也是跟這些老戲骨搭過對手戲的人物,說出去也有麵子呐!

團子和圓子在桌下吃得歡快,卻沒有忘記惦記著桌上的動靜,兩隻強烈要求盼珊帶著它們來可不單單是為了陪吃的。

“珊兒,多吃點。”楊子倩伸手又給盼珊夾了一塊雞肉,滿臉憐惜和寵溺地囑咐道。

盼珊沒辦法,隻得笑一笑,然後猛往嘴裏塞飯。這個女人被所有人都保護著,很幸福。她無意去破壞這種和諧,雖然隻是表麵上的。

隻是,如果沒有冷嬌兒在她背轉的時候露出的那種陰冷的神情,還有冷芷卉和她總是做著捉迷藏的眼神,現在的場景才更完美。

放下手中的筷子,盼珊抹抹嘴,心道:“一個家常便飯都能吃成母慈女孝,父慈夫維的樣子,要是擱在別人家我信,可是擱在這麽一家人身上,怎麽就那麽讓人別扭呢!”

“吃飽了?”冷湜見盼珊放下了碗筷,隨即問道。

盼珊點頭,掃了一眼眾人,心中不無惋惜地歎了口氣。

她還以為能趁著吃飯見識一下那蒙麵少女是如何秀色可餐,無奈顯示殘酷,那少女的麵紗下卻是一張平淡無奇的臉。

因為妖精是做麵具的行家,所以盼珊自然也知道戴著麵具的人跟正常人有何不同,經過她的觀察,冷芷卉沒戴麵具。

這便加奇怪了!盼珊盯著屋裏一處地方使勁想也想不明白,這姑娘難道已經被這個變態之家整的精神分裂,頭腦不正常了?!

如果不是不正常,那就是這姑娘的心思她猜不透,她道高一尺,人家魔高一丈。

楊子倩也放下了碗筷,關心地問道:“是不是飯菜不合胃口,我做的菜一般都偏淡,要是沒吃飽可要說話,來家裏吃飯伯母可不能讓你挨餓!”

盼珊下意識地笑著搖了搖頭,回道:“我吃得很飽,是伯母多心了。”而且,桌下那兩隻估計都吃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