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請
拓海原本的打算是,東西一送到就打道回府,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卻與他所希望的背道而馳。
高橋涼介在掛了電話後,投向他的目光似乎產生了微妙的變化,接著用表麵上聽起來客氣而征詢,實則不容置疑又充滿威嚴的口吻,將他領到了停車場附近的溫泉酒店裏。
等他好不容易從‘被牽著鼻子走的笨牛’狀態中恢複過來,已經傻傻地坐在了一張四方桌子邊的座椅上,對麵分別是高橋涼介和另一個叫史浩的人。
……自己麵前還擺著一份標準的兒童套餐。
被捏成一張笑眯眯的兔子臉造型的飯團的正中央,插著副Q版的簇新國旗。
讓他最為不理解的是……為什麽在那麽多商務餐裏,高橋涼介會唯獨挑中了兒童套餐?
“呃,那個,涼介先生,我就不用了。”
拓海不安地抓了把頭發,盡管隱約覺得拒絕他會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可還是悄悄地把塑料盤沿往涼介那頭推了推。
餐盤隨著移動了約0.3厘米。
“不合口味嗎。”涼介也沒糾正他的稱呼,卻表現得像沒聽懂他這話的意思似的,微笑著問:“隻是單純覺得很適合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跟你交換吧。”
他的是一份焦脆濃香的牛仔骨。
“不是的……”被這軟裏帶硬的好意給堵得無話可說,拓海遲疑了片刻,隻得否認了字麵上的意思。
“那你喜歡什麽呢?”涼介又問。
拓海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說:“7-11出售的海苔便當。”
本想讓他隨意點單的涼介:“……”
作為大醫院的繼承人,哪怕談不上養尊處優到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地步,可從小到大培養出來的飲食習慣早就根深蒂固,注定與那種速食的垃圾食品絕緣的。
一時間不知道怎麽進行評價。
拓海老實巴交地補充道:“最主要是我來之前就吃過了,現在還很飽。”
涼介笑了笑,解釋道:“是這樣的,我跟史浩一直忙到現在都還沒吃過,隻能姑且麻煩你陪一陪我們。還是說你有什麽急事,不得不立刻回去?那我就不耽誤你了。”
被迫做了幫凶的史浩做不得聲,唯有頂著稍嫌飽脹的胃,一個勁地埋頭苦吃,免得一不小心說錯話給穿了幫。
……涼介說謊的神情真自然。
“那倒是沒有。”老實的拓海自然是不會胡編亂造一些理由的,隻好給出了一個誠實的答案。
話題暫且告一段落。
不知道眼前這個看起來正派又精英的白色掃把星正麵不改色地騙著人,錯失了最後一個溜掉的機會,拓海糾結地嘀嘀咕咕,手指不自覺地摘下了那杆牙簽和小塊布料做成的國旗,心不在焉地把玩。
——雖說沒有急事,回家也頂多是看看書,然後發呆……
但他實在是很不自在啊!
隻要一想到,就在距離不到一米半的地方,坐著一頭即使一聲不吭,也仿佛在不停地釋放壓迫性精英氣場的高富帥……
脊骨一帶便無由來地竄起了一陣涼意。
即便偶爾有分數可加,可需要付出的代價卻是他的心髒隨時麵臨著嚴峻的考驗,可謂得不償失。
口中嚼著美味的拌汁飯粒,拓海罕有地連一點享受這份免費美食的心情都沒有,如坐針氈,連抬頭看對方都不肯。
而在史浩心情複雜的打量中,高橋涼介眉眼間的高深莫測始終沒有淡去分毫。
他雖然不明白涼介之所以這樣半強迫地留下拓海的用意是什麽,可在長期的潛移默化下,早已習慣了聽信對方的一切決策——反正最後都能證明涼介的決定是正確且具有先見之明的。
於是第一時間選擇的不是質疑,而是徹頭徹尾的配合。
“味道還好嗎。”史浩笑著問道,免得氣氛太過僵冷。
不知不覺中把餐盤裏的食物消滅了個幹淨,顯得有些撐的拓海遲鈍了半拍,才摸著頭答道:“啊,很好。”
涼介不緊不慢地推薦道:“這家店的甜點也不錯,來一份吧?”
史浩詫異地瞪大了眼——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主動的涼介。
拓海一驚:“這不太好吧。”
史浩迅速回過神來,笑著幫腔:“藤原也嚐一嚐吧,難得來一趟赤城。”
……於是幾分鍾後,兩份奶昔和一杯藍山被送了上來。
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盛情難卻’的拓海糾結地皺著眉,吸溜著玻璃杯裏的奶昔,隻是隨著裏頭的**變得越來越少,他的心情卻無由來地越變越放鬆了。
唔,這大概還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會在夜晚裏悠閑地享用甜點吧。
平時要麽躺在床上睡覺,要麽看閃著雪花的老電視屏幕上放映的無聊綜藝,要麽捏著鼻子幫老爸整理第二天要用來做豆腐的模具和清洗過濾網。
或許是甜食真有療傷的功效,那揮之不去的緊張感也漸漸淡去了些許。
……不是有部動畫片裏說過,會喜歡甜食的都不是壞人嗎。
警惕心被甜點給無形中瓦解不少的拓海胡思亂想著。
“叮!隱藏任務:給雞拜年的黃鼠狼!達成。表現+50”
“咳咳咳咳!”
拓雞撕心裂肺地咳嗽著。
被嗆到了。
比他高上大半個頭的狼介隨手遞過去一杯清水,瞥了眼那根仍舊頑固地翹著的呆毛,心裏想的遠實際上沒有史浩所猜測的那麽複雜。
不過是‘既然弟弟啟介都鄭重請求過他幫忙留下對方了’,就適當地拖延一下時間好了。
況且,他本身也對這種內外反差極大,充滿矛盾的魅力的駕駛好手頗感興趣,並不願放棄哪怕是一個能給他的‘公路最速理論’帶來啟發的靈感源。
“86是一部很適合用來練習甩尾的車。”用餐完畢,高橋涼介禮貌性地稱讚了句。
拓海很不配合地表示:“隻是用來送豆腐的貨用車而已。”
再好再差,關係都不大——畢竟那又不是他的車。
更別提他對機械一竅不通呢,是好是壞也看不出來。
涼介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索性不繞彎了,直接導入主題:“你應該是第一次來赤城吧?”
拓海握著勺子的動作一僵,雞啄米般地點著頭。
涼介失笑:“你怎麽會這麽緊張。”
拓海迅速轉點為搖,臉頰紅撲撲的,欲蓋彌彰地表示‘他一點都不緊張’。
……要是能把視線焦點從雪白的桌布轉移到涼介身上,大概就更有說服力了。
麵對他這樣說配合算不上配合,說抵觸又談不上抵觸的詭異態度,涼介一時間還沒能想出好方法來應對。
就像是一隻膽小的烏龜,麵對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會迅速縮回堅硬的殼子裏,嘴上還拚命說‘對不起對不起’,叫人無論是責怪還是勸說的話都說不出口。
恰好在這時候,方才說是去了趟洗手間的史浩忽然遠遠地叫了句:“藤原,接著!”
聽到自己名字的拓海本能地抬起頭來,茫然地看過去:“咦?”
才‘咦’到一半,視網膜中映出一個白白的物品飛速迎麵而來,他很快便感到眼前一黑,臉上一濕一燙的——那是熱乎乎的毛巾條‘噗’地一聲砸到了臉上。
拓海呆住了。
“……我以為你能接住。”史浩被噎了一下,擺擺手表示自己的無辜。
他沒想到有人會笨拙到這個地步。
把拓海的窘態盡收眼底,涼介淡定地舉起杯耳來,抿了一小口咖啡。
他真的是能把啟介打敗的深藏不露的高手嗎。
忍不住懷疑是不是弟弟在誇大其實。
能開得一手好車,不說反應機敏,可也得膽大心細,不至於遲鈍成這樣啊……
要不是及時聯想到還有‘瘋狂文太’之稱的前拉力賽車手,藤原文太這號人物的存在,確定他精心培養出來的不會是平庸之輩的話,他還真是難以相信那套‘幽靈般迅捷’的說辭了。
涼介心念電轉,麵部的表情倒不曾產生過分毫變化,清了清嗓子,解圍道:“史浩。”
“抱歉了,藤原。”史浩誠懇地道了歉,又將信手捎來的迷你竹籃遞給了涼介,裏麵放著一條一模一樣的毛巾。
拓海:“……”他想問,為什麽給他的就是用拋丟式,給高橋涼介的就是規規矩矩的用籃子裝呢。
最後還是沒膽問出口。
“要不要試著跑一跑這裏的山路看看?”擦完手的涼介笑意不減,毫無預兆地直奔主題:“啟介對你的技術很是推崇呢,我也想親眼看一看。”
討厭的衝天炮!
黃毛頭果然最煩了,就知道找哥哥哭訴。
盡管在心裏抱怨著,對原則還是很堅持捍衛的拓海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不用了,謝謝。隨便浪費汽油的話,老頭子會用拳頭揍死我的。”
涼介:“……”
拓海在一點都不委婉地拒絕完且暴露了自己的貧窮後,驟然間發覺自己剛剛還吃了別人請的客——雖然是非自願的,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又幹巴巴地補充道:“我想你大概是誤會了,我並不是飆車手。”
涼介掀了掀眼簾,眸底閃過一絲詫異和興味:“能不能問一下,你的駕齡?”
“從國一開始算起的話,送豆腐送到現在已經五年了。”拓海不太明白他無端端突然問起這個問題的意圖,徑直解釋道:“所以我隻是跑秋名山的次數比較多而已,並不意味著我的技術就好到哪裏去。”
在一下午的交談裏,對藤原文太的膽大妄為和深思熟慮有了初步認知的涼介沒有誇張地露出訝異的表情,而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你是怎麽想到要提升技術的呢?如果隻是普普通通的開法的話,是不可能打敗RED SUNS的第二把交椅的。”
在他看來,會說出這種話的人,不是骨子裏的自卑太重導致謙虛過頭,就是根本沒發覺那被埋藏在自己潛意識裏的真實意願,要麽是純粹在裝模作樣。
具體對應到藤原身上的話,定然是第二種可能性居多。
拓海不假思索道:“是想早點回家睡覺。平時沒事的話,我是絕不會刻意開車上山的。”
涼介了然:“這隻是你最開始的動機。”
拓海莫名地看著他。
涼介頗顯玩味地道:“在我親眼看到你的開車方法之前,還不能下任何結論,但單憑啟介所給出的說辭,我大約能明白他之所以會跟你吵起來的緣故了。”
啟介並不是輸不起,而是種看不慣暴殄天物、且受到‘藤原贏得漫不經心’這一點的刺激的心態。
持之以恒的練習,有父親對機械的逐步調整進行配合,又有絕佳的天賦……
將各項因素綜合起來,啟介敗得並不冤。
不過,隻看到雙方表麵條件的他會對‘FD敗給了86’這一事耿耿於懷,自信心眼中受挫,倒也不奇怪。
涼介對此是樂見其成的,認為偶爾讓他受點挫折也好。
拓海一臉茫然。
沒聽明白。
涼介:“所以你不是SPEED STAR的成員,對嗎?”
話題再次轉變,拓海搖頭。
涼介的唇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雖然你的主場在秋名……但我若是現在邀請你加入RED SUNS的話,願意考慮一下嗎?”
拓海:“………”
RED SUNS是由高橋涼介一手創建起來的車隊,裏麵的成員全部是經過他親手篩選的精英,或是富有潛力的車手。
規矩明確,條例劃分清楚——其中有一條便是不許隊員們用手刹漂移,所以他們都練就了一身用腳刹滑胎的好技術。
堪堪有了職業車隊的雛形,與SPEED STAR那種純屬興趣愛好者圍聚在一起的隨意形式不可同日而語。
可涼介會主動開口邀請人,這還是第一次。
“我明白你的答案了,”話雖出了口,他本身也沒抱太多希望,垂眸看了眼腕表,起身道:“希望你能認真考慮一下,再給我答複——周末的交流戰的話,你真不準備參加嗎?”
拓海愣愣地說:“我會去的,但隻是陪朋友去看看。”
有聒噪的阿樹三天兩頭地頻頻提醒,他想裝忘記了逃掉都難。
涼介輕輕地拍了拍他繃緊了的肩,笑了笑說: “作為觀眾是無法感受到作為那種令人著迷的濃烈氣氛的,正式的比賽也和野外遇見的純追逐不一樣,建議你嚐試一下。”
又追加道:“你要不是作為對手上場的話,啟介也會很失望的。”
同樣是勸他參賽,高橋啟介用的是咄咄逼人的語氣和仿佛隨時都要揮拳的凶惡表情;高橋涼介的卻是截然不同的和風細雨,深諳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道理。
深藍色的眼眸像是秋季的秋名湖一樣,寧靜深邃,鍍滿晚霞的柔輝。
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中,拓海的心跟失速般地蹦得飛快。
……糟糕,他的臉好像又莫名其妙地開始升溫發燙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羽栗,阿島,不信神的地雷~~~╭(╯3╰)╮
我要入V了。
雖然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會在V後還能支持正版陪著我,畢竟這種事情強求不來,可還是感激這一路的陪伴。
寫這篇文真的寫得我很卡很痛苦……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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