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枉

白雲閑散,天色蔚藍。

然而此時的教室卻靜悄悄的,隻有‘沙沙’的落筆聲不絕於耳,象征著課間休息開始的鈴聲,也被學生們徹底地視若無睹了。

走廊上的喧鬧和裏麵的緊鑼密鼓相比起來,涇渭分明,仿佛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由於多田在事前就告知過班上的學生——他非常看重這次摸底測試的結果,不僅將會直接關係到他們期末的成績單,特別優異者在通過進一步考核後,或會得到額外推薦的資格!於是除開那些早就放棄升學、得過且過地混日子的墊底差生們,幾乎所有人都心動了。

連那些停在窗外的枝椏上嘰嘰喳喳的鳥兒們,也沒能引起專心奮戰著這場連堂測試的學生們的注意。

座位是被打散了隨機安排的,避免相識者串通起來作弊——為此阿樹還扼腕不已,用幽怨妒忌的目光掃射了拓海好一陣,因為他前麵和後麵的學生湊巧都是班上數一數二的資優生。

沒準能趁老師不留神和前麵的人疏忽大意的時候,偷偷抄上幾個答案呢?

阿樹並非是想要升學的那一批人,可他生性好麵子好出風頭,哪怕隻是稍稍能前進幾位的機會,隻要能贏得些許吹噓的資本,他是不想放過的。

他在這頭兀自長籲短歎著,卻不知那頭的拓海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

在那個自稱‘係統’的聲音的強力推薦下,拓海被說服了,忍痛用50點表現分換來‘過目不忘’的短短10天使用權,這還是在對方大發慈悲地放寬了限製的情況下才獲得兌換資格的。

——否則必須等到在智力評分達到95後,才會轉為自動激活的被動技能之一。

按照10點表現分兌換1點基礎屬性點的規則,那將是個目前隻有81點智力分、外加30點表現分做庫存的拓海望洋興歎的龐大數目。

而他之所以選擇這樣做,主要還是因為發現自己光靠短短半天裏的臨陣磨槍,根本不可能完成‘在摸底考試中得到超過及格線的成績’的任務的。

這也意味著,他非但要跟50點表現分的獎勵說再見,還要被額外懲罰掉10點。

倒不如靈活一點,通過這一來二去的,把債務變相消滅掉。

盡管收益恰好抵消掉損耗,一分也不剩,可拓海對能規避掉潛在損失已經很滿足了——況且,說不定係統還會在未來的十天內發布其他任務,能充分利用到‘過目不忘’呢?

無論如何,有這麽一樁強大的助力在,拓海雖然做起試卷來難免有些磕磕絆絆的,偶爾還需要停下來,仔細回憶腦海裏儲存著的詞典庫……

可按照這樣的趨勢下去,及格是絕對不成問題的,更大的可能是超額完成。

拓海越寫越順,落筆越來越快,心情也越來越好。

——若是親眼看到個位數常客的自己得了高分的話,阿樹怕是會連眼珠子都嚇得快掉出來吧?

想象著好友的滑稽表情,拓海的臉上還是呆呆的沒有變化,心裏卻忍不住一陣好笑。

就在他滿意地在閱讀理解的最後一題所給出的線條上填好單詞的那一刻,有個窸窸窣窣的微小聲音自他右腳旁響起。

似乎是個圓球狀的東西不知從哪裏滾了過來,最後正正撞在他的鞋幫子上。

拓海對其他事物壓根就不存在多餘的好奇心,這下也不例外,仍然心無旁騖地專注於與眼前的考卷,把所有心思都放注在這些既陌生又熟悉的字眼上,一手無意識地轉動著塑料的圓珠筆杆,壓在卷紙上的另一手的食指腹與大拇指心相蹭,任何響動都被他充耳不聞。

因此他沒發覺一直在場內遊蕩、兼任監考老師的多田緩緩地踱到了身邊,又皺著眉頭拾起了位於他腳邊的紙團,展開後,那張勃然大怒的臉:“藤原拓海!你給我站起來!”

多田拔高了音量,大喝一聲。

“……啊?”

被這中氣十足的怒吼給震得耳膜發疼,拓海茫然地抬頭,看向氣得拍桌的多田:“老師?”

周圍埋頭答卷的同學也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下給驚得不小,在一陣短暫且異樣的安靜過後,頓時像炸開了鍋的熱油似的,不約而同地停下了繼續做題的動作,無視考場紀律地交頭接耳起來。

他們都好奇同一件事——這個平時都趴在最後一排的課桌上睡覺的藤原怎麽會把多田氣成這樣。

“你現在就跟我去教務主任那裏,解釋一下你作弊的行為!”

多田怒不可遏,伸手想去拽拓海的衣襟,沒能拽住,不禁更著惱了。

“老師你搞錯了,我沒作弊。”

拓海無語地站起來,幹巴巴地陳述著。

“你還敢狡辯,”比他矮上小半個頭,被居高臨下地一睨,多田不由得更生氣了:“你們這些差生在課上不認真聽講,隨意曠課,無端早退也就算了,敢在我的測試上玩這種把戲,你以為我就不會發現嗎?”

“等等,老師,”阿樹見拓海這頭大事不妙,連忙硬著頭皮站起來:“我想一定是哪裏存在著誤會,拓海的為人我清楚,他是絕對不會作弊的——”

“武內樹,你給立刻我閉嘴。” 多田用誰都聽得出其中摻雜的輕蔑意味的腔調,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再多說一句就站出走廊,放學時請你家長來。”

被這樣嚴厲的處罰震懾得大氣都不敢出,阿樹僵立在座位上,既為難又擔心地看向拓海。

“阿樹!”

拓海尋隙衝他回了個‘我沒事’的眼神。

“差生就是差生,證據確鑿還扯東扯西的,真當我是白癡,看不出作弊和沒作弊的區別?”多田一副‘抓到了你們的小辮子竟還抵賴’的鄙夷表情,嫌惡地抓起拓海的試卷,草草瀏覽了幾行,這下更得誌了:“你寫的好幾道題,全是這張小抄上有標注的標準答案!”

對藤原拓海以往的水平了然於胸的多田無比堅信,這絕不是他能做出來的題目。

“小抄?”

拓海感到極度的莫名其妙,皺著眉,不假思索地否認:“那不是我的。”

以前的他是懶得做,如今的他是不需要做。

“就掉在你的座位下,不是你的難道會是我的嗎?!”多田咄咄逼人地把皺巴巴的紙條遞到拓海眼前不到三公分的位置,直令得他不舒服地後退,又是一串人身攻擊:“不學無術,光去學一些歪門邪道的,在重要的考試上堂而皇之地做小抄!”

“老師,這不是我的字跡。”拓海瞄了幾眼,雖然被冤枉了很煩心,還是盡可能冷靜地辯解著,“你完全可以對比一下。我的身上和抽屜裏隨你搜。”

“你說的每個標點符號我都不信。“多田卻根本不準備聽取他的說辭,單方麵地就把拓海給定了罪——或許還有想殺雞儆猴,在越來越無法無天的學生麵前立立威的成分存在:“馬上跟我去教導處!”

他這樣無理糾纏,拓海也再淡定不起來了:“我拒絕!無憑無據地就指責一個學生作弊,老師你認為這樣做就很公允嗎?我一直在安安生生地做題,先擾亂考場紀律地人可不是我!”

多田氣極反笑:“我怎麽沒有證據?”他用力地揚了揚手裏的紙條,‘啪’地一聲猛地拍在桌麵上,就跟握著什麽重要線索的偵探似的:“這張小抄就躺在你的書桌下,確切地說是你的腳邊——它總不可能在自己身上寫字,然後滾到你那邊去吧?”

拓海沉著臉:“但我也可以製造同樣的東西丟到別人腳下,況且它的字跡跟我的截然不同。作為證據的它沒有任何效力可言。”

多田扶了扶眼鏡,冷冷地說:“你的意思是,有人會浪費時間去製造便條來誣陷成績差勁的你?還碰巧是你靈光一閃地答對了那些題目的情況下?我不得不提醒你,再這樣固執己見地死不承認,大概會牽扯到你品行問題,屆時勸退並不是不可能的。”

不理會其中滿滿的譏嘲,拓海盯著他,雙手攥拳,一字一句道:“題目是我自己做的,而且不論那混蛋的手段有多麽粗魯直接又拙劣,最起碼目的已經達到了不是嗎。”

他不是笨蛋,從多田那番不留餘地的強硬語氣和刻薄話語裏獲得了足夠的訊息,最起碼有一件事情是很清楚的了——對方就是要咬死了‘作弊’這一點,同時揪準了‘紙團’這個模糊的證據和他成績向來不佳的曆史記錄,幾頂大帽子壓下來,從而把汙水往他頭上潑。

換做是阿樹,被這麽接二連三地恫嚇,饒是心裏惱怒,也多半就這麽忍氣吞聲地認了,圖個息事寧人;可拓海卻絕對不會這樣做的,一來是厭惡多田自以為是的做派,二來是他的性格素來倔強,跟做錯了還理直氣壯的人認輸,實在是逾越了那道底線。

多田卻不管這麽多。

在他看來,拓海不過是在負隅頑抗地詭辯,而自己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要是連個品行不好的蠢蛋都整治不了的話,不僅抑製不住歪風邪氣,傳出去才叫顏麵掃地。

對峙了這麽久還沒能把藤他鎮住,已經很超出預計了。

“你確定,這些都是你憑自己本事做出來的?”

他不懷好意地指著那一大道填空題。

拓海毫不猶豫地點頭:“沒錯。”

“笑話,我教了你整整兩年,連你全程清醒地度過了一隻手數得過來的課堂數我都一清二楚,更何況,你曾經正確回答過哪怕一道題嗎?”

多田好像聽到了什麽特別好笑的事情一樣,哈哈笑了兩聲,旋即振振有詞道:“你的填空題全對,但閱讀理解方麵卻有一道沒答出來——這明明是小抄做得不夠具體的緣故吧?”

——那不過是因為閱讀理解中的那段所選的是大綱範圍外的摘抄,遠比課本上文章的要難罷了。

多田萬萬沒想到的是,聽了他的後半句,其他圍觀得起勁的學生非但沒有信服,還隱隱察覺到,老師大約是有些無理取鬧了。

拓海對他的胡攪蠻纏既無奈又反感,索性直接問道:“那你究竟想我怎麽證明是自己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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