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爺府的狼
嗯?有人?我警覺地豎起耳朵,凝神細聽。
偷兒的聽覺一向超出常人,那是長期訓練的結果。夜晚的工作,注定不能處處依靠視力,所以聽覺就成為重要性超過視力的感官。
聽了半晌,除了剛才那若有若無的一聲,再沒聽到任何聲響。我注視著竹林那邊的動靜,除了風吹動竹葉的沙沙聲,再無任何人聲,也沒有任何人的蹤跡。
難道是我剛才聽錯了?或者是太想念故人,出現了幻聽?那聲歎息,實在和狼人的很像,就像在博物館我閉上眼後,聽到的那最後的一聲。
年紀輕輕就出現幻聽幻覺,陸閔桃,你老了!我自嘲,就連心態都變得如此!狼人若是在此,一定會笑話我多愁善感。
我搖頭,很想甩開剛才那一時的脆弱。
忽然想起狼人對月嚎叫的豪邁。我仰望高掛夜空的那一盤冷魅如雪的冰輪,雙手搭在口的兩邊呈喇叭狀,氣沉丹田,含胸拔背,扯起嗓子,學起了狼嚎。
當那一聲悠長、從容,若王者的召喚般的嚎叫衝出我的咽喉時,自己都吃了一驚。
還真有幾分狼嚎的味道!
我來了興致,又叫了一聲,這一聲更長,加了幾分淒絕的味道。第三聲,短促,略帶惱怒。第四聲……
我一聲又一聲地叫,不時變化著聲調。有從容的,有急切的,有豪邁的,有哀傷的,有憤怒的,有愉悅的……
我沉浸其中,自得其樂,完全忘了我現在身處的位置。
“誰?是誰在那裏裝神弄鬼!”
正當我叫得興致大起,準備再叫下去時,一聲厲喝不合時宜地響起。
“大哥,我看是那邊!”另一個聲音□□來。
“王侍衛,你帶幾個兄弟到竹林那邊看看!其他人跟我去桂花林。”
“嗻!”隨著轟然的應聲,響起了雜踏的腳步聲。
原來,是我的狼嚎驚動了府裏的侍衛!
這些侍衛平時在府裏見了總是不苟言笑的,一個個像帶著鐵甲麵具的雕塑。不得不佩服九爺大人手下的訓練有素,我曾暗中觀察過,他們站崗、換班、巡邏執行得有條不紊、一絲不茍,根本毫無破綻。就是不知道若是遇到突發事件,會如何?
不如今天就試試!玩心忽起,我打了個響指。反正睡不著,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讓整個九阿哥府的人都陪我玩一玩吧!
我“呲溜”一聲滑下樹來,動作利索,完全執行了狼人當初對我訓練時講的要領。
我所處的位置在九阿哥府後院的西部,想了想,我向東部跑去。東邊是嫡福晉的院子,玩這個遊戲我當然要帶著她。
中間路過了九阿哥其他幾個小妾的院子,我未做停留,隻叫上一兩聲。路過最受九阿哥寵的完顏氏的院子時,我停下來,認真地狼嚎了幾聲。聽著蘭香院裏一陣摔盆打碗的聲音,我心中暗爽。
聽著侍衛們的呼喝聲一路跟著我靠近了這裏,我跑向嫡福晉所住的綺月齋。
綺月齋的正屋亮著燈,聽聲音,裏麵正熱鬧著。我變著調兒地叫了五、六聲,直到聽到主屋裏發出尖銳的驚叫聲才停。想像著嫡福晉麵色發白、瑟瑟發抖的樣子,心裏很是暢快。
下一站是下人們的集中區域,還有牲畜飼養區……
我帶著一幹侍衛們在後院大兜圈子,聽到所經之處人仰馬翻、雞犬不寧,心裏快要笑翻了。這期間,從廚房跑出來一群雞,牲畜房拱出來五頭豬,馬房跑出來兩匹馬,還有不知從什麽地方跳出來的幾條狗,也跟在我身後一陣嚎叫。它們叫得可比我有氣勢多了!如狼般嚎叫,本來就是它們的原始本能。
一時間,府裏叫聲四起,如動物大合唱一般。我側耳聽了聽,九阿哥府裏無論是動物種類,還是數量都很驚人啊,哈哈!這叫聲大概府外都聽得到,明天早晨,整個北京城說不定會多了許多傳說!
本著把革命進行到底的精神,我跑向前院。那裏燈火通明,侍衛們手持火把,把暢綠軒圍得個水泄不通。這裏顯然不大好玩。反正今晚已經玩夠了,我決定避開那裏,穿過花廳,回我的福兮院。
剛過了花廳,就與迎麵一隊侍衛撞了個正著。我暗叫糟糕,被抓了個現行!正要想辦法脫身,哪知那隊侍衛見了是我,根本未做停留,滿臉肅穆地從我麵前跑過去了。隻有那領隊的,跟我說了幾句類似“今天府裏不安寧,快些回自己院子”的話。
我這才省起,在這府裏,我不是穿著夜行衣的偷兒,而是有正經身份的住戶。侍衛們根本就沒把我和那狼嚎聯係起來。我暗笑自己剛才緊張過頭。
再無驚險地回到福兮院,小荷和楊嬤嬤都被驚動了。兩人神情緊張,一齊跑過來。
她們把我迎進屋裏,小荷臉色發白地說:“主子,你剛才去哪兒了?聽見那狼嚎了嗎?可真嚇人!我和楊嬤嬤怕主子嚇著,來找主子,可您不在,把我們兩個嚇壞了。楊嬤嬤正要出去找您呢!”
小荷一口氣說完,發現我看著她笑,微覺奇怪:“主子您笑什麽?”
我很愉悅,這世上竟還有關心我的人。我搖頭道:“沒什麽,隻是看到你們高興而已!”
楊嬤嬤問道:“主子剛才到底去哪兒了?”
我說道:“還不想睡,就到園子裏散散步。”
楊嬤嬤微微嗔怪道:“主子以後要出去,好歹帶個人,不然像剛才那樣,害我和小荷擔心。”
我點頭。“好,以後出去一定告訴你們!”
外麵忽然傳來嘈雜的人聲,好像是一隊侍衛跑來了。
有人呼喝道:“聽著聲音是跑到這邊來了,怎麽見不到人?”
“給我仔細搜,別讓他驚了主子們!”聽聲音像是管家秦道然。
這管家聽說是也大戶出身,年輕時也考取過功名,是個才子型的人物。不知怎麽跟著九阿哥當了管家。
原來以為他隻是個文人,沒想到府裏保安的事也歸他管,算是個文武全才型的人物了!
忽聽外麵一群人請安的聲音。我聽到秦道然請了一圈安,九爺、八爺、十爺、十四爺,全來了。敢情今天府裏還挺熱鬧!
猛然想起今天月圓之夜,那應該是九阿哥請他這幾個兄弟聚會的日子。拍了自己腦門兒一巴掌,怎麽忘了?每到初一、十五,這幾位爺就會在這府裏聚會。暗罵自己找樂子不挑日子。把這幾位一齊驚動了,憑著這幾個人精的腦子,搞不好,沒我的好果子吃!
隻聽九阿哥問:“找到人了麽?”
一個侍衛首領說道:“回九爺,還沒有,侍衛們正在搜。”
“給我好好搜,一個院子都不許漏過!”九阿哥隱有怒氣的聲音。
氣到了麽?哈哈,這隻是第一次啦,慢慢來哦!我惡作劇地想。
“哈哈,九哥,你這府裏怎麽啥都養?還養了狼?也不怕嚇壞了嫂子們?”火上澆油的是十四這泡壞水。
九阿哥冷哼一聲,說道:“你嫂子們膽子都大著呢,十四弟不必為此擔心!”他什麽意思?這叫不叫話裏有話?
聽到侍衛進了院子,小荷迎了出去。侍衛們搜了廂房,又來到正房門前,小荷攔住了他們。
“我們主子正在休息,屋裏隻有主子和楊嬤嬤,沒別人。”
“這……”侍衛有些躊躇,剛剛九阿哥吩咐過要仔細搜的。
“你主子睡了?”是九阿哥聽不出喜怒的聲音。
“這……,劉主子正要睡!”小荷有些膽怯。那家夥現在的臉色恐怕有些不好看吧!
“小荷,沒關係,讓侍衛進來吧!”我在屋裏說道,發揚小家碧玉應有的溫順。“爺,春桃現在衣冠不整,就不出去見幾位爺了,還請幾位爺見諒。”我現在實在不願見他們。對這些爺,我從來都是能躲則躲。
九阿哥並未說話。倒是八阿哥溫潤的語聲響起:“弟妹不必客氣,自家人不需拘禮。”怎麽聽他的聲音裏似有笑意。
老十也“撲哧”一笑,說道:“是啊,小九嫂,自家人不必多禮!”停了停,又加了一句:“你喜歡就好!”
這說的是什麽?莫名其妙、不倫不類的!我微覺奇怪。
聯想起剛才十四說話的樣子,發現今天這幾位說話都有些嘻皮笑臉,今兒這是怎麽了?
“多謝幾位爺!”我仍然溫順恭謹地說道。
門開了,進來的不是侍衛,而是九阿哥。
他背著手,智狡沉鬱的眼中微有惱意,那好看的眉微蹙著,線條清晰的唇也緊抿著。看來今天真的氣得不輕。我幸災樂禍地想。他看了我一眼,低沉魅惑的聲音說道:“要睡了嗎?玩累了?”
這什麽意思?玩累了?怎麽總覺得他今天話裏有話!
我做小家碧玉的乖順狀,低下頭,說道:“爺,春桃今天去看了看母親,有些累了,想早些睡。”
他不是想既占有我的身體,又要征服我的心嗎?我就做出一副柔順的模樣,讓他失了征服的興致,就不會找我的麻煩了吧!
“這府裏今天雞犬不寧,倒難為你能睡得著!”九阿哥冷冷地說了一句,便和進來時一樣,背著手出去了。
就是這樣我才睡得香呢!這句話我沒敢說出口。
這家夥今天說話怎麽總讓人有些聽不懂?難道,難道……
不會是他起疑了吧?我被這想法驚得一屁股坐在了榻上。
侍衛們呼喝而去,隻剩那幾位還在院外。
隻聽十阿哥道:“九哥,我聽你這院兒裏狼叫得可真奇。咱們跟皇阿瑪去塞外時,聽得那狼一次隻有一種叫聲,要不就召集同夥、要不就是求救,可你這院裏的狼叫聲倒變化多端,一晚上變了十幾個花樣。這若在塞外,還不把整個草原上的狼全召集來?”
“那好啊!”小十四這小子又冒壞水:“九哥,你一定要把這頭狼抓住,咱們下次再去塞外圍獵,就不用去趕狼了,隻要讓它叫幾聲,狼不就都聽話了?”
十阿哥嗤笑出聲,說道:“昨兒皇阿瑪還跟法印師父研究咱們兄弟裏哪家的宅子風水最好,我看不用研究,就九哥家的最好。要不怎麽就他家能長出狼來?咱們兄弟幾個的府裏怎麽沒長出來?”
十阿哥和小十四明顯是拿九阿哥打趣。隻聽九阿哥惱怒地說道:“閉嘴,少幸災樂禍!要是讓我知道今兒是誰幹的,我定饒不了他!”
我聽著身上一哆嗦,怎麽他的低沉魅惑,忽然變成了氣急敗壞!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女主再次侍寢,可憐的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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