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抗旨

“十三弟與九弟府走動素來不多,又怎知這女子性子如何,難道僅憑合奏一曲,便能知道麽?十三弟難道沒聽過知人、知麵、不知心的話麽?”從沒想到三阿哥是如此好辯才。他繼續道:“我卻聽說,這女子曾於昏迷中被從刑部大牢送回九弟府上,時間倒與林倩兒被抓的日子相吻合。” 看來對胤禟的怨毒使他沒少對我們府裏的事花心思。

除了叫出一聲“蜻蜓”,便一直沉默不語的太子此時突然出聲道:“三弟,女人不聽話,你九弟把領到刑部大牢,嚇她一下,借以小懲大戒,雖說有些過於兒戲,但也無可厚非,你又何必把事想得如此複雜?”他又麵向康熙跪下道:“皇阿瑪,兒臣也以為,九弟妹與林倩兒絕不會是同一個人,也不會是靈魂附體。”

他這一跪,除了三阿哥外,所有阿哥全都跪下為我向康熙求情。康熙巡視著跪成一片的阿哥們,看向我的目光愈冷。

我心中一懍,我一個普通女子竟引得八阿哥、太子這敵對的兩派人馬放棄前嫌一起為我求情,這不會又牽動了康熙那敏感的政治神經吧?想起康熙欲拘八阿哥那次,胤禟和十四的死諫,引得康熙勃然大怒,差當場斬了十四。究其原因,不過是康熙感到八阿哥的影響力已經威脅到了他的皇權,所以那次雖然沒拘了八阿哥,可康熙一直盡力打壓他,不再給他一點出頭的機會。

八阿哥是他的親生兒子,也是他以前非常喜歡的一個兒子。而我跟他既沒血緣關係,又沒有什麽深厚的感情,他又會怎樣對我?不會把當成對皇權有礙的隱患,滅之而後快吧?

人在他略顯陰沉的目光下低了頭,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

康熙沉默了一陣,轉向跪在地上的四阿哥道:“四阿哥,此事你以為如何?”

四阿哥稍一沉吟,回道:“皇阿瑪,自從林倩兒當眾伏法後,京城的確再沒出現過重大盜案,兒臣也以為真正的林倩兒確實已經伏法,九弟妹與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他竟然也為我說話!

以前每次見麵,他都是冷臉相對。一直以為他對我的感覺是懷疑加厭惡的。可這次他卻沒落井下石,反倒為我說話,令我頗感詫異。

隻是,現在替我說話,也未必能起到幫我的作用。

“好,好!”康熙讚了兩聲好,卻殊無讚賞的語氣。“這還真是樁不好斷的案子。既然你們都說林倩兒確實已經伏法,那懷疑隻剩一點,就是靈魂附體!雖說此一說頗為匪夷所思,但我們畢竟是皇家,理應多加小心。”

他對李德全一個眼神示意,不一會兒,李德全便端來一碗黑黑的湯藥。

康熙道:“藥是薩滿真神所賜,一切被靈魂附體之人喝了此藥便會中毒而亡。”

啊!

康熙看了看我和胤禟煞白的臉色,視線又轉向太子、四阿哥和八阿哥,繼續道:“可這藥對普通人卻無礙。既然你們幾個都說她不是靈魂附體,就讓她喝此了藥,以證清白!”

我的心髒驟停那麽一瞬,繼而狂跳。別人不知道底細,自己還不清楚麽,所謂穿越,不就是靈魂附體麽?這藥,這藥,我絕不能喝!

“不……”胤禟大叫,把其他人都嚇了一跳。

我曾半開玩笑地跟他說過我是靈魂附體,當時還曾問他信不信,怕不怕?記得他當時的回答是信,但不怕!一直以為他是因為愛我才這麽說的,這麽匪夷所思的事,怎麽會有人相信呢?可一看他現在的反應,怕是真的信了。

他真的信是靈魂附體,卻仍如既往地愛……

康熙聽胤禟的叫聲,沉下臉道:“怎麽?難道你想抗旨不尊?還是你知道她就是靈魂附體,所以不敢讓她喝?那樣的話,便更容她不得!大清盛世、朗朗乾坤,怎能容得鬼祟作崇?”

“不,皇阿瑪,求你,不要讓桃兒喝這藥。”胤禟的頭重重地磕到山石上,額頭一下滲出血來。我心疼地看著他,淚濕眼睫。胤禟道:“皇阿瑪,讓我帶桃兒走吧,我會帶她遠走天涯,從此不回京城,絕對礙不了大清、也礙不了皇家的安危。”

“難道這還是真的?”康熙驚怒交集。“侍衛,把她拿下!”

“嗻!”從康熙身後發出哄然的響應。一下跑上來四五個如狼似虎的侍衛就要來拿我,卻被胤禟奮力推開,他擋我前麵,不讓侍衛靠近。

胤禟這是抗旨!眾人臉色大變。

隨著康熙的催促,又加入了幾個侍衛,他們不顧一切地衝了過來。胤禟甩開拳腳,把他們打了個人仰馬翻。現場一下子亂了起來,阿哥們都紛紛閃到了四周。

從來沒見過胤禟動武,沒想到他竟這麽厲害。

不過,我也知道那些侍衛個個身強力壯,又以練武為主業,若真打起來,胤禟根本不可能占據優勢。可是,以胤禟的皇子之尊,那些侍衛怕傷了他,根本不敢使勁兒,才讓胤禟從表麵上占了上風。

見七、八個侍衛仍拿不下胤禟,康熙急了,他一下抽出腰間配劍,大聲道:“胤禟,你竟敢抗旨麽?!難道要讓朕親自上陣,才能拿得下你?”

啊,觸犯康熙的天顏果然可怕,他的大聲怒喝如龍吟虎嘯一般在山穀中回響。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侍衛們停止了動作,胤禟也停止了反抗。

我趁機抓住胤禟的衣袖,低聲求道:“胤禟,不要為了桃兒抗旨,桃兒命該如此!”

終於還是不能被這個時代所接受。我就知道,一旦我的來曆被透露出一星半點,便會不容於世間。

胤禟雖不怕我,還一如既往地愛我,但其他人卻不是那麽容易接受的。看看四散而開的阿哥們,便知道他們多少是有些怕的。

胤禟卻大聲道:“不,你是我愛新覺羅.胤禟的妻,是我兩個孩子的額娘,胤禟絕不讓人傷你半分,要死,咱們便一起死!”

啊,我呼吸一滯,雙目凝視胤禟,一瞬不瞬,卻感到視線越來越模糊,越來越看不清。這是他第二次要跟我同生共死。

上次他愛、恨、痛交織,情緒激憤下,要跟我共赴黃泉,而這次,僅僅是愛,沒有別的情緒。愛有千萬種的表達,而他的這一種是最濃烈、也最慘烈。

我感動於胤禟的情深,卻知道這根本行不通。康熙絕不會容許任何人抗旨,哪怕那人是自己的兒子,也絕對殺無赦。

至此,我已沒有半分生機,三阿哥已經在那邊露出得意的神色。擺在我麵前的是死路一條,可我怎能讓胤禟也陪我一同踏上黃泉路?我想的是大米和小米,沒有父母的孩子,要怎樣在這波詭雲謐的政治旋渦的中心生存下來?可胤禟不聽我勸阻,令我不知如何是好。

急切間我向八阿哥投去求助的目光,他會意,對老十和十四遞了個眼神,兩人隻遲疑了片刻,便起上前一邊個抓住胤禟的手臂。八阿哥對胤禟道:“九弟,得罪了!”

胤禟絕想不到平時混在一起的兄弟在關鍵時刻會偷襲他,是以沒做防備。當他被老十和十四各抓住一隻手臂,待要掙脫,卻已失先機。侍衛們一擁而上,一起製住了他。

“不……”胤禟絕望地大喊,卻動不得半分。

另有兩個侍衛就要來拿我,我靈巧地一閃身,躲開了他們的擒拿。

我對康熙道:“不必抓我,我不會跑。雖然我確實是靈魂附體,但我並沒有鬼怪的特異法術,我能做的和別人沒什麽兩樣。用刀戳我,會流血,喝毒藥會死,與你們一樣。”

我目光轉向胤禟,繼續道:“我的靈魂來自三百年後,我自己也不知是怎麽來的這裏,隻是受傷昏迷,醒來後,就成了劉春桃。”

我靠近胤禟,在他耳邊低聲道:“還記得我們的第一次嗎?我就是那時來的,那次,好疼……”

他震驚地瞪大了眼睛,慢慢地,眼中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對他一笑,笑得溫柔而和煦。我說道:“來這裏,本是我不願的。是我的靈魂迷了路,不得已。但我現在卻不後悔,若是讓我再選一次,我仍然要來……”我看著他,目光灼灼。他的黑眸中閃出了亮眼的光華,如夜幕中璀璨的星星。

我來到這裏,和胤禟經曆了這麽多,現在這一切都要結束了吧!他的愛,雖不完美,卻是傾心傾肺,毫無保留。應該沒有遺憾了,可我為什麽還會不甘心?唉,人都是貪心的。沒有的時候,人們說,不求長地久,但求曾經擁有!可擁有了,人們又要“天荒地老,海枯石爛。”可這,隻是人們的奢望,又怎麽可能呢?

我站起身,麵對康熙。眼前的這位康熙大帝,天威赫赫,高高在上,手中掌管著天下蒼的生殺大權。他的一顰一怒,天下都要跟著抖三抖。可他是否知道,他的後世子孫將會把大清江山糟蹋成什麽樣子?是否知道,他的那些不肖子孫在西方列強的一顰一怒中,也要跟著抖三抖?

有些事,也許有必要說一下,這是最後的機會。我一個熟知後世曆史的現代人來到這裏,也許不僅僅為了修複那一份前世今生的情。

我直視著康熙,說道:“皇上,我來自後世,知道大清的全部曆史,但我不會泄露一絲天機。”隨著此話的出口,康熙和眾阿哥的臉色皆變。

這意味著什麽?在場的這些極具政治敏感性的人們瞬間便反應了過來。

我沒有理會眾人的驚愕和蠢蠢欲動,繼續說道:“隻是作為這個國家的後世子民,卻希望大清的每一步都走對了方向。所以我要告訴,三百年後,世界將會發生翻覆地的變化:人們可以在藍天中飛翔,可以入深海遨遊,甚至可以上月宮探秘;在世界兩端的人,隨時可以通話,遠在天涯,卻近於咫尺……”

我述說了一些現代科技的奇跡,是想讓這位因與梵蒂岡的衝突而禁止傳教士入境傳教,同時也封鎖了與西洋文明交流的途徑的康熙大帝,將來能把眼光放得長遠一些。

“這一切都有賴於名為科技的東西。西洋現在正在形成科技最初的模型,他們的算學,幾何學,文學,地理學,生物學,化學,物理學,都是科技的基礎。皇上,派我們的讀書人到西洋去吧,去學習。去法蘭西、去英吉利、去意大利,那裏是科技的發源地。尤其是英吉利,對了,千萬把他們那叫做蒸氣機的東西給帶回來。那可以大大提高紡織業、造船業和陸上交通的發展,它將會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切記,切記!”

我苦口婆心,心中卻不知能否湊效。

“……對了,打開國門,不要再禁海,那有百害而無一利,那會阻止西洋科技的傳入。未來的世界是科技的世界,科技先進可以富國強兵,科技落後就要被動挨打……”

康熙目光沉沉地看著我,眼中既有了悟,又有疑惑。

“您是聖明君主,一定要為子孫後代打算,不要因小失大,阻大清的發展。不然,我們的後

c世子孫便會陷於外強入侵的戰火,受那百年被外強不斷侵占的屈辱……”

我絮絮叨叨地說了這麽多,也不知康熙聽懂了沒有。其實,最後連我自己都不知所雲。說這些隻不過是作為一個中國人,對那段屈辱曆史的不甘。總想盡人事,而最後還是不得不聽天命。

我木然地停了下來。

高高的山頂平台上,聚了這許多人,卻靜謐得鴉雀無聲。隻有山風偶爾帶來野蜂躁動的嗡嗡聲。

完結?

環視四周,所有的人都看著,除三阿哥外,其他人臉上,或多或少現出不忍之色。太子的臉上,更是寫滿焦慮和痛苦的掙紮。他認出就是那個令他尋遍大清卻怎麽也找不到的蜻蜓吧?他在掙紮什麽?是在想要不要再替求情,或者幹脆抗旨救?

對他微微搖頭,製止他的衝動。太子後麵的人生已經夠淒慘的,不想讓他為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冷冷地看向三阿哥,他在的目光下瞳孔微縮。也是心虛的吧?

道:“三阿哥,能否告訴,在書房中藏著的那幅的畫像是怎麽回事?啊,不對,”忽然想起什麽,改口道:“那畫中的人兒身穿旗裝,溫婉高貴,似乎不是,奇怪,那是誰呢?”好奇地看著三阿哥變成豬肝色的臉,臉的無辜。

班第此時就站在人群中,他驀然變色,心中已經明白吧?

班第此人陰得很,三阿哥,慢慢等著擺接招兒吧!

不要怪臨死還要給人設置難題,害的人,怎能輕易放過?

目光轉向胤禟,溫柔地看著他,卻對康熙道:“要的話完,把藥給,自己喝。”

胤禟的目光緊緊地鎖著,他那沉鬱的雙目中滿是撕心裂肺的痛,身體卻不再掙紮。似乎已經安魂、定心。

他,也認命吧?

太監端過藥碗,拿起,周圍傳來抽氣聲。穩穩地把藥碗湊到唇邊,咕咚咕咚地大口喝完。藥汁好苦,以前在府裏吃藥,胤禟總會讓人給準備好梨膏糖。

目光柔柔地看向胤禟,胸中柔情如漣漪般波波蕩漾開來。

太監來取回碗,遞過去,卻先刻鬆手,那專為宮庭禦製的景德鎮青花瓷碗“哐嗆”聲摔個粉碎。小太監臉色變得煞白,跪在地上不住磕頭。

情景似曾相識,胤禟與四目相對,眼中柔情滿滿,似要漾出來。他唇瓣翕動,卻沒有發聲。

笑,因為在場的人中,隻有個聽到他的話:

“小丫頭還蠻有脾氣的,膽子也不小,有趣!”

“爺不喜歡刺蝟,進爺的府,就把刺都給收起來,否則,爺就來根根把刺拔光!”

是們兩人的第次時,他給的見麵禮,他還捏的屁股來著。當時痛得大叫,也氣得咬牙切齒,可現在想來,隻有甜蜜。

藥已喝完,胤禟被人放開。

他走到麵前,把把摟到懷裏。他:“別怕,寶貝,無論發生什麽事,爺都陪!”

陪?陪去黃泉嗎?不要!

把把他推開,卻在使力的那瞬,腹痛如絞。

彎下腰,蹲到地上,唇角流出粘粘的、濕濕的東西。

胤禟也陪蹲下,他把攬到懷中,道:“寶貝,很痛嗎?痛就叫出來,別忍著。”

由他把抱起來,坐到緊靠崖邊的塊山石上。們背對眾人,麵向那無盡起伏的青翠山巒。道:“很痛,快趕上生大米小米的那次。”

“,那是十二級的痛,爺幫趕蚊子,保證不讓感受十三級的痛。”

個時候他還有心思逗笑,讓哭笑不得。

“!哈哈,啊!”

胤禟也笑起來,他如水的眼波溫柔地凝望著,也跟樣想起那次生孩子時的情景。抓起他的隻手,看著他掌緣那圈淺淺的、幾乎辨認不出的牙印。那是生大米小米時被咬的,當時定很疼吧!

把他的手湊到唇邊,看著他的臉,用牙齒在牙印上比比,卻沒舍得咬下去。

胤禟笑,笑得溫柔而寵溺,還有幾分安詳。是的,就是安詳。似乎們不是在生離死別之際,而是在自己的府裏悠閑地嬉戲。和胤禟旁若無人,回顧著兩人在起的滴滴。所有的過往都成甜蜜的回憶,即使當時令人氣憤、痛苦,甚至痛恨得咬牙切齒。

疼痛從腹部漫延到胸部,的呼吸困難起來。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唇角的血又流出來,胤禟再次伸出手,想給擦掉,卻被製止。

伸手撫上他那張讓人著迷的俊臉,忍著胸腹處如刀絞般的痛,語聲顫抖地道:“胤禟,走後,要,要好好活下去。照顧好,大米小米,替,替看著他們,長大成人,不要,不要……”

不要陷在悲傷中不能自拔,更不要時想不開,隨而去。但已經不出來。

呼吸急促,渾身發冷如陷冰窖,盡管他抱得越來越緊,還是止不住地顫抖。困倦難支,眼皮越來越沉,強撐著想多看胤禟眼,卻終於不支地沉沉合上。手,也終於從他的臉上滑落,無力地垂在身側。

“不!!!”胤禟大叫。

“不,桃兒,別走……”

“不要丟下,桃兒回來……”

胤禟撕心裂肺地大叫,聲聲如地間僅剩的頭蒼狼發出的絕望、孤寂的嚎叫。那嚎叫響徹地,刹那間,烏雲蔽日、勁風急吹、飛沙走石,難道地都為他的哀慟而悲傷,因而變色麽?

異像橫生,崖上眾人大多麵現驚恐之色,就是萬事沉穩篤定的康熙,此時也不禁駭然變色。古人迷信最重意,在他們看來是上不滿,在發出警示吧?

奇怪,雖然的眼皮根本睜不開,身子也動不,感官卻都靈便。難道,現在的所有感知,都是靈魂的奇異功能?

身子輕輕觸地,是胤禟把暫時放在身邊的山石上,對著康熙認真地跪拜。他道:“皇阿瑪,請恕兒臣不孝,兒臣從小重受用、耽於享樂、不認真讀書、無心朝政,讓皇阿瑪大失所望。兒臣每每想來,十分愧疚。隻是今生頑劣慣,改卻是不易的,隻有期待來生,與皇阿瑪再做父子時,再竭盡所能,做個讓皇阿瑪滿意的兒子!”完,胤禟又鄭重地向康熙磕個頭。

也許是感覺到什麽,八阿哥驚道:“九弟,人死不能複生,要節哀。九弟妹也希望好好活下去,照顧好的雙兒!”

胤禟轉身對著八阿哥淒然笑,他道:“今生有緣與八哥做兄弟,是胤禟的人生之幸,來生讓們再續兄弟之緣吧!”

他俯身抱起,不再理會阿哥們的規勸之言,隻對著耳邊輕聲道:“桃兒,真的要走麽?好吧!可別想擺脫,到哪兒便跟到哪兒,無論要回到三百年後,還是要去陰槽地府,都隨!”罷,他抱緊,向崖下縱身跳,便把康熙和阿哥們的驚叫拋在身後。

“九弟!”

“九哥!”

“小九!”

“胤禟!”

在各種各樣的叫聲裏,夾雜著聲嘶啞絕望的“蜻蜓……”

身子輕飄飄的,從空中下落,耳邊卻是呼呼的風聲。那風越來越急勁,刮著臉頰。還好,現在沒有感覺,不然會很疼吧?

唉,胤禟還是沒聽的話,就麽跳下來!

雖然不能睜眼,但能“看”到他的俊臉就在的頭上方。他微低頭凝視著的臉,目光柔如春水,唇角淺淺地彎起,掛著抹寵溺的笑容。

想回他個笑,麵部卻僵硬著動不能動。

唉,終於還是死。人死,便連個表情都做不出來。隻能貪戀地“看”著胤禟,想起自從與他相識以來的幕幕以及他的顰笑。

第次見麵,他要給拔刺時的冷酷。

打完屁股還問有沒有意見時的霸道與邪魅。

從熱河回來,滿紅霞中,他當眾擁吻時的戲謔和魅惑。

他拉著呆望際的“爺從來隻有占著人,從沒讓人占著過”時的強勢。

在小湯山時的溫柔與纏綿。

在那個絮絮不眠夜的孩子氣。

被的盜案折騰得身心具疲的樣子。

出逃那早晨,他回身看著問“就心隨緣不好麽”時沉沉的眼眸。

被施以鞭刑時,身上難忍的疼痛和他那氣怒卻又心痛的臉。

他□時的怒火與無助。

他對痛下殺手也自毀滅時的狠絕與瘋狂。

從黃泉歸來,他告訴已有身孕時的小心翼翼。

們兩個在金色的黃櫨林散步時相依相偎的溫馨。

他為肚裏的大米小米唱曲兒時的豔絕人寰。

生產痛得鬼叫不止時,他在旁落井下石般的逗趣。

看著彈吉它時,他那滿足而寵溺的眼神。

終究不舍離去,向他表白時,他語調中的顫抖與釋然。

他要跳,還要擺姿式時的促狹和好色……

……

……

原來,不經意間,們竟有麽多的回憶和過往。些或甜蜜、或痛苦,或快樂、或心酸,或溫馨、或折磨的記憶,是們兩個私有的寶藏,其價比黃金,其璀燦如鑽石。寶藏隻屬於們兩個,別人隻能悄悄地窺上眼,即便覬覦,也絕不可能染指分豪。

是生所盜取的最大的珍寶,也是別人永遠無法盜走的寶藏,它是和胤禟的秘密。

們兩人此生的記憶怕是要永存魂魄,即便經曆時空融爐生生世世的焠煉,也抹不去吧!

們的生生世世都要糾纏在起麽?好吧,胤禟,就讓們糾纏到荒地老,糾纏到海角涯,直到們的記憶消失在時空的長河裏吧。

身體輕飄飄的,沒有急速下墜的沉重感,是因在胤禟懷抱裏的緣故嗎?胤禟凝望著的眼神是那麽的專注、不舍,努力,努力,再努力,想在臉上擠出最後個笑容給胤禟看,好困難啊!終於,唇角的肌肉似乎牽動,隻是瞬間便消失無蹤。快得如同夏的夜幕上,星星的眨眼。

他看見吧?“看”到他更大地彎起唇角,目中蘊滿和煦的笑意,如春風拂麵,如明月靜淡,如清波蕩漾。極溫雅的個笑卻是極致的魅惑絢爛,春花秋月的精華,夏雨冬陽的誘惑都蘊於個極寡淡的笑容中。

因為他的笑著告訴:此生相遇,緣之份也,來生再遇,幸何如之!

來生,期盼來生!

空中似傳來西的梵音:

前世因,今世果。

靈魂附體,此為生,靈魂離體,此為死。

此生彼死,此死彼生,循環往複,生生不息。

此生彼死,此死彼生……

沐浴在他和煦如春陽的笑容裏,有西梵音唱響身周,安心,定魂,舒適得想睡,想睡,想睡……

意識終於抽離,感官完全閉合。

是另番人生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