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不是替身

熱河行宮,便是後世的承德避暑山莊。小小的一個山莊地形卻複雜多樣,幾乎囊括了中國版圖中的所有地形。東南湖區、東北草原,而西北部則是山區。

熱河行宮由康熙、乾隆兩代皇帝曆經八十九年建造完成。而此時,已完成的建築主要分布在湖區。

湖區洲島錯落,湖麵被長堤和洲島分割,之間連有各式各樣秀雅美觀的橋,兩岸綠樹成蔭,錯落曲折,如江南水鄉般旖旎秀麗。

我和胤禟被安排在座落於青蓮島上的煙雨樓,二層小樓仿照浙江嘉興的煙雨樓建造,庭院中兩株高大的銀杏遮蔽日,給整個庭院帶來一絲清涼。站在樓上觀景,一邊是水麵清雅,蓮紅葉綠,一派秀麗的江南景象,另一邊卻是碧草長天,山巒錦秀,北方粗獷的景致令人心境開闊。島南有假山洞府一座,上起六角翼亭。也是觀景品茶的好去處。

我和胤禟整日留連於山水亭閣、峰巒碧草間,或泛舟湖上,享受涼風宜人的舒適;或策馬奔馳於草原,感受蒼茫野的胸襟;或徜徉於山嶺林間,呼吸著滿是草木芳香的空氣。

胤禟真是個迷人的伴侶,他溫柔體貼、善解人意;他見識廣博,走到哪裏,看到什麽都能侃侃而談;他有時又狡猾搞怪如狐狸,總是愛小小地算計我一下,等我氣急敗壞,咬牙切齒,他便在一邊開懷大笑。經常是上一秒還讓我溫馨感動,下一秒便讓我心煩氣惱。跟他在一起,好像永遠都會發生奇異的事,讓人永遠不會感到厭倦。

胤禟纏人的本事一流,他隨時隨地都可能會要了我。山野、林間,甚至是避雨藏身的山洞中。不知道他是否在完成一項工程-----製造孕婦,隻知他好磨人!

幸虧他還有別的事做,不能總膩著我。胤禟一早被叫去跟康熙行圍。

一個人無聊,便想出門去轉轉,可胤禟從不我讓單獨出了這島,他說這裏狼太多。

山莊裏會有狼?或者他指的不是普通的狼?是色彩斑斕的那一種?

我不管,悶了就想出去。

胤禟平時隻要不在,就會把侍衛統領派給我,說是保護我,其實是管著我,不讓我出島。不過,今天他要去行圍,便帶走了統領,留下了兩個侍衛看著我。

我對被胤禟耳提麵命的侍衛統領沒招兒,兩個小侍衛麽,對付起來還是綽綽有餘的。沒廢多少勁兒,我就把他們兩個支開了。

我牽了匹馬,悄悄溜出島去。信馬遊韁地過了如意洲、芝徑雲堤、月色江聲、金山,我在熱河泉邊停了下來。

這裏有一個小水潭,裏麵的水無論冬夏都是溫熱的,熱河因此得名。胤禟曾騎馬帶我來過,但上次和他共乘一騎,並沒下馬仔細觀瞧。今天一人閑來無事,便在這裏仔細看看吧!

我下了馬,來到泉水邊。泉水幽碧,倒映著曲橋綠樹,水中紅色的遊魚鮮豔俏麗。我蹲下身,把手伸進水中。泉水溫溫的,並不炙熱,難怪會有遊魚。這種溫泉養熱帶魚最好了,可惜,這個時候大清還沒有這種魚。

“九福晉吉祥!”身後有人請安。聽聲音卻是在跑動中匆忙行禮,這是誰急急慌慌的?

我回過身,看到十四阿哥的長隨小扁豆,正要跑開。他長年跟著十四阿哥,對我極熟,見了我總是叫九福晉。胤禟和十四也不糾正他,我自己糾正了幾次,都沒糾正過來,隻好隨了他。

我叫住了他。

“小扁豆,幹嘛這麽急慌慌的?誰趕著你呢?”

“回福晉的話,十四爺要去行圍,嫌帶的那個箭壺不好使,讓我回來再拿一個。爺們馬上就要出發,奴才正趕著送箭壺,請容奴才告退。”

“去吧!”我放了急三火四的他,忽又想起什麽,對著已經跑出去的小扁豆揚聲問道:“對了,爺們都在哪兒?”

“在大幄!”小扁豆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大幄?那不是山莊東部草原上為蒙古人搭建的那堆連成片的蒙古包?那裏離這兒似乎不遠。

康熙和阿哥們行圍出發前的景象我似乎沒看過,我的腦中浮現出英俊的皇子們一個個身著絨裝,英姿煥發的樣子。一定很好看!誰最好看呢?胤禟?八阿哥?太子?十四?

不看看怎麽知道?那要不要……

被胤禟發現了怎麽辦?我躊躇。可是來一趟熱河都沒看過皇子們行圍的樣子怎麽行?還是去吧!我躲在蒙古包後麵,不讓胤禟看到不就得了?

那要快點了,他們就要出發了。我策馬向大幄的方向急行而去。

萬馬齊鳴,旌旗招展,八旗兵馬陣容整齊,雄壯威武。

皇子們也身穿絨裝騎在馬上,英俊的麵貌加上威風的絨裝,一個個威風赫赫,英姿勃勃。其中一個身著白色絨裝,英挺出塵,那是我家胤禟。他的身材愈顯高大,俊美的麵貌被遮擋在頭盔下看不大清,但那雙智狡沉鬱的黑眸透出的光,卻如能穿透切的射線,無可阻擋。

他似乎向我這邊看過來。那視線如此厲害,不會看到隱在蒙古包後,隻露一個腦袋的我吧?

我向後縮了縮身子,視線卻被前麵的一個女人擋住了。那人穿著蒙古袍,是個蒙古女人?討厭,幹嘛非站在這兒擋著人家!

矣?胤禟策馬過來了,他下馬向我走來!被他看到了?若是被他當場抓住,他會立馬教訓我呢,

c還是先遣返我,晚上再教訓我?

我緊張地頭盡量後縮,隻露了雙眼睛出來。

胤禟邊走邊道:“找我有事?”

啊?他在問我麽?已經看見我了?那我還藏什麽?

正要從隱身處出來,卻聽那蒙古女人道:“九哥哥,你忘了喜兒麽?你來了這麽久也不來看人家!”她把胤禟向一個蒙古包裏領去。

喜兒?還楊白勞呢!叫我家男人叫得這麽親熱,這誰呀?

她進蒙古包前轉過臉來,我差點驚呼出聲。我,我看到了,看到了自己的臉!!

那張臉,和我頂著的這張劉春桃的臉一模一樣,隻是稍黑,臉頰也更紅潤。她跟胤禟如此熟識,她叫他九哥哥,難道,難道是純禧?

“喜兒”原來應該是“禧兒”!

她不是胤禟的夢中情人麽?胤禟當初把劉春桃抓進府裏不就是對她念念不忘麽?她來找胤禟想幹什麽?敘舊?舊情複燃?

那我可要看看了,看我家胤禟怎麽跟老情人相會。以後我好有樣學樣!

我從縫隙向裏望去,裏麵光線很暗。胤禟背對著我,而純禧正好麵對著我。她滿臉的愛慕,看著胤禟柔情似水。

“九哥哥,你好久不給人家寫信。人家寫信問宜妃娘娘,她總是說你太忙。本指望你這次來了,便可以見著了,可你又不來看我,總是陪著你那個桃兒!她就那麽好麽?聽說長得跟我一模一樣?”

胤禟點了點頭:“是很像!”

“那你是為了我才娶她的?你還喜歡我?”這女子夠大方,跟蒙古人學的?

胤禟沉默了一下,說道:“當初娶她進門是因為你!”

他承認了!他承認我隻是純禧的替身了!我心中微有酸意。

“我就知道九哥哥不會忘了我!”

純禧滿臉幸福地依偎到胤禟懷裏,卻被胤禟不動聲色地推開了。

“別這樣,你現在是班第的福晉!”

純禧的目光暗了下來,委曲地看著胤禟。“九哥哥別提他!嫁他,我並不甘願!”

是呀,被強奸了而不得已嫁的,能甘願麽?

“當初,若不是被你府裏的那個福晉騙到三阿哥的別院,我怎會讓他有機會用強……”她幽怨的聲音如小貓的叫聲,聽著讓人憐憫。

“她?三哥?他們,怎麽會參與此事?”胤禟疑惑地問道。

“三阿哥他,對我有情……”純禧低下頭,聲音變得更低。“但他知道將來要娶我的是你。他得不到,便要毀了去,讓你也得不到!我是聽,班第說的……”她的聲音又高了起來。“你那個福晉麽,你要去問她了!”

啊!我差點驚訝地叫出聲。棟鄂氏在這裏起的作用,我早就有所了解。可三阿哥,平時看著這麽儒雅的一個人,像個書生似的,也會幹出這種事?!

想起那次盜那幅《芙蓉錦雞圖》時,在他的書房發現的純禧的畫像,以及每次他見到我時,那又痛苦、又幽怨的眼神,看來純禧說的不是沒有可能!

是三阿哥和班第兩人,不,還有棟鄂氏,合夥算計這對情侶。就是皇家的兄弟、夫妻之情!

可憐的胤禟,被自己的兄長和福晉算計!難怪他有時會表現得心狠手辣!

處在這種環境裏的人,不這樣,便沒有生路吧?

我在心裏感慨半天,回過神來,卻見純禧又依偎到胤禟的懷裏去了。

“……九哥哥,雖然相隔千山萬水,可我無時無刻不在掛念著你,”純禧抱住了胤禟的脖子。“我日日夜夜隻想和你在一起,九哥哥,人家好想你!”純禧語帶哭腔,讓人聽了心酸。

我若是胤禟,便會成全了她。

本該衝進去製止兩人的,可我卻閉上了眼睛。雖不想看到胤禟像對我一樣和別的女人親熱,可我就是不想進去阻止。

阻止了,得到的是他身體的忠實,可他的心呢?我便看不到了!

裏麵的人沉默著,讓人揪心的沉默。

過了好一陣,才聽到胤禟平靜的聲音道:“不,禧兒,我現在隻能把你當作妹妹!”

“為什麽?”剛才那個令人憐惜的小貓忽然變得狂躁。“你以前不是喜歡我的麽?難道是因為那個女人?我聽人說了,你從一到這裏,就一直跟那個女人膩在一起,別的女人連看都不看一眼!我還以為隻是傳言,想來試試,卻原來是真的!”

她,她來找胤禟,是想試試這傳言的真假?已經嫁了人,還管著老情人跟別的女人親近,純禧究竟是處於什麽心理?女人的嫉妒?還是把胤禟看作自己的,不允許他愛上別人?

這人的心思啊,真是複雜!

“是,我愛桃兒!”是胤禟平靜的聲音。我的心卻隨之狂跳。

“她?她有什麽?不是我的替身麽?”純禧的語聲更加急躁。

“開始是,現在不是。現在,她是她,你是你。她調皮搗蛋,古靈精怪,不是個聽話的女人。可我就是喜歡她,離不開她,沒人能替代她在我心裏的位置……”

後麵的話我沒聽下去,有這幾句話就夠了!胤禟的話解了我心裏一直存著的那個結----純禧的替身。我不是替身,我就是我。胤禟愛的隻是我。

我鑽到一個無人的蒙古包中,坐在地上,雙手握拳捂在嘴上,滿臉的淚花,卻是悶聲而笑。

是幸福的淚。

夠了,這就夠了!為發愛留下來,舍棄了自由的生活,是有些遺憾的。可如今,胤禟以愛相報,我,沒有了遺憾!

我傻傻地坐在蒙古包中,又哭又笑,直到一個衣著華貴、身形彪悍的蒙古人進了包房,奇怪地望著我,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擦了擦自己涕淚橫流的臉,說道:“呃,那個,不好意思!我占用的包房犯了會兒傻,可沒動你這裏的任何東西。你就當沒看到過我好了。”說完,我便一陣風似的溜了出去,留下那人在身後一通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