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做寵物的日子
三天後,我頹喪地坐在床前的地毯上,雙手抱膝,頭枕在膝蓋上。此時我的內心,比我的臉色更加灰敗。
我不梳洗,也不進食,身上隻著白色的中衣。無論誰要來伺候我,我都會抓起枕頭、香囊、書,甚至是床上那把價值連城的玉如意扔出去。若是再有人敢來,我便揪那幾顆床角懸著的夜明珠!
三天中,我不死心地試遍所有的辦法,卻仍是打不開個鎖鏈。
胤禟防我防得很嚴,在鏈子長度所及的地方,我找不到任何能用的工具。我翻開了床頭櫃、打開了條案下麵的暗格,檢查了幾乎被我搬空的多寶格,甚至鑽到床下翻遍了老鼠洞,也沒找到一個能用的工具,就連針都沒一根。
來侍候的小綠和小翠,很是盡心,但她們隻幫我仔細地梳洗,端來精致的飲食。其他的,我要什麽都要問過胤禟才行。而胤禟卻隻允許給我幾本書,其他的一概不允。就連要繡花,他都會一臉了然地看著我,冷冷地說道:“那針太危險,桃兒還是不要碰的好。”
這個渾蛋!
我隻能拚命拉扯著鎖鏈出氣,把它向床柱上摔打。花梨木的床柱被鎖鏈打出了幾道深淺不的凹痕,鎖鏈卻仍然絲毫無損。
胤禟沉默地坐在邊一,靜靜地看著我拿那張普通人家輩子的花銷也抵不上其價值的十分之一的大床出氣,麵無表情。無論我怎麽破壞,他都不出聲製止,任由我折騰。
他平靜的態度更讓我煩躁,我開始把目標對準他。指斥他的種種“惡行”,他曾經害死過我,能活過來是一種奇跡;我罵他輕視女人、隻把女人當作傳宗接代的工具是種馬行為;他剝奪我的自由,把我禁錮在這裏是變態……
我不管他聽不聽得懂,把我能想起來的所有現代罵人的詞匯都用上了。
自從那日不顧一切地吐露心聲以後,我就變得毫無顧忌。既已把內心隱藏最深的現代人的觀念看法都傾吐出來,就沒有什麽好隱瞞的。我不再偽裝、不再順從,說白了,我是豁出去了。
所以,我現代的個性,也被毫無保留地暴露出來。
一個東跑西顛慣了的現代人,每天被困在床柱周圍方圓二米的範圍內,多一步也邁不出去,自然會煩躁、會暴走。
我如同困獸,暴躁地在床邊轉來轉去,隨時會把膽敢前來挑恤的人撕碎並拆吃入腹。
所以,下人們都不敢過分接近我,見我發脾氣,馬上躲得遠遠的。這個時候,也隻有胤禟敢坐在我的鎖鏈能夠得到的範圍內看著我暴走。所以,他自然也就成了我的攻擊對象。
讓我感到驚訝的是,無論我怎麽攻擊,他都不起急。他總是一臉平靜地坐在那裏,隻是目光沉鬱地看著我,他眼中的神情深奧到我看不懂。
在我印象裏,這位大爺一貫威嚴、不好惹。他皇子的權威不容侵犯,周圍的人不但要順從,還要百分之一百地敬服。現在我這麽對他,他卻仍然雲淡風輕、不慍不火,讓我實在搞不懂他是怎麽回事。難道這他大爺轉性了?
但很快,由他偶爾對待我態度的變化上,我發現,大概不是他轉性了,而是我。
偶爾,在他心情好的時候,見我又坐在床前的地毯上發呆,他會安撫性地拍拍我的頭。餓的時候,他會把我喜歡的綠茶點心送到我嘴邊,還故意避開我接點心的手,讓我在他手上直接吃。渴的時候,他會讓我就著他的茶杯喝水。我困的時候,他會彎腰把我從地毯上抱到床上……
這隻是偶爾,在大多數情況下,他是冷冷的,酷酷的,擺著一副主人的架子。
所以我覺得,他的那些偶爾的舉動,更像是主人對待寵物的態度。不是這位爺轉性了,而是我由人變成寵物。我們對待寵物偶爾的小脾氣總是寬容的,不是嗎?
若是在以前,在另一種情境下,我會愛上他對我的這種溫柔,我會在這種親昵的舉動中柔情似水。可現在,他的舉動隻能讓人暴走,因為,我正被他用鏈子拴著,我的神經被這根鏈子刺激得格外敏感,它觸及到了我的自尊心。
既然不能界定他的這些親昵行為是對一個女人的溫柔,還是對我這個寵物的寵愛,我便不會接受。
所以,我會避開他拍頭的手,打掉他的點心,推開他的杯子,拒絕上床而直接睡在地毯上。
這麽一來,還真成了給他守夜的奴婢。不過,即使這樣也比我以寵物的身份跟他一起睡到床上好。可是,早上,我仍然會發現自己躺到床上,身上也被人蓋上棉被。第二天,床前的地上還加上一層更厚實的地毯,擺上了兩個靠墊。
可是我並不領情,他越是這樣待我,我越是覺得自己像個寵物。
一邊凶巴巴地用鏈子鎖著我,一邊又貌似溫柔地對待我。這不是對寵物的態度是什麽?!
不過我也不再發脾氣,而是靜靜地適應這種生活。既然暫時改變不了,還是學著去接受吧。想改變是要有機會的。
這人就是不能太好說話。事實證明,某些人是會得寸進尺的。
就在我漸漸平靜下來的時候,他忽然宣布我是他一個人的專屬奴婢,要每天伺候他。他回來,要幫他換衣服,幫他淨麵、淨手。他寫字要給他研墨,他吃飯要幫他盛湯,他睡覺要給他脫衣服。最過分的是,他洗澡也要侍候在一旁,還要給他搓背。
我不是沒看過他的身子害羞,也不是老大不小還要裝純情矯情,隻是我們兩個熱戰剛剛停息,冷戰還在持續當中,現在做這種親昵的舉動很是尷尬。
當然尷尬隻是我一個人的事,人家大爺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享受著的服務。
我有心反抗,卻被他閑閑的一句話打消念頭:“小荷這丫頭忒大膽兒,竟敢竄掇主子出逃,爺要想想該怎麽罰她!”
我二話不說,乖乖地去給他搓背。
這家夥總是能準確找到我的軟肋,拿我在意的人和事來要肋我!給他搓背的時候,我一直在猶豫著要不要拿起腳上的鏈子在他脖子上繞上兩圈,然後雙手拉住鏈子的兩端,使勁,哢嚓!他的脖子……
哦,那聲音是多麽的美妙!
以前伺候他的有小綠、小翠和小五,現在是我一個人。這位大爺講究多,淨麵的帕子要熱的,淨手的帕子
c要涼的,所以,淨麵和淨手就要打兩盆不同的水;上茶時,要先焚香,第一杯用來漱口,用以前剩的舊茶,第二杯才是喝的,泡新產的明前龍井或是吳縣西山碧螺春;換衣服時,取官帽、朝服和朝珠要用雙手畢恭畢敬,還要……,總之一大堆規矩,羅哩羅嗦。
所以他一回來我就弄得手忙腳亂。無論是做陸閔桃還是做劉春桃都沒伺候過人,雖然有小綠和小翠在一旁搭下手,可我仍然忙得暈頭轉向,還時不時地出小差錯。不是淨麵的帕子太涼,就是淨手的帕子太熱,或者忘了焚香,又用單手接朝珠等等。每到這時,胤禟總會作不以為然的斜睨狀,讓人心裏的自評價呈自由落體地猛降一格。
小綠和小翠對我的笨手笨腳實在看不下去的時候,會想伸手幫一把,可每一次都被胤禟用眼神嚇回去了。明明那兩個丫環伺候得他更舒服,可他偏偏每件事都要我親手做。不知他究竟是怎麽想的,真搞不懂他的變態心理!
這家夥更變態的是表現在我洗澡換衣服的時候。我腳上被拴著鏈子,沒法穿脫褲子,要換褲子或是洗澡,就要打開鎖鏈才行。我不想開口求他,就忍幾天。可我習慣每天洗澡,許多天不洗實在難受,便隻好開口求他。
他似笑非笑地看看我,吩咐小翠她們去準備洗澡水,這才從身上拿出個芙蓉花形的小金扣,把它按在金鎖上的芙蓉花圖案上,兩個結合得嚴絲合縫。他拇指用力向下一按,左腳上的金鎖“哢嗒”聲開,鏈子從腳踝上滑了下去。
原來金扣就是鎖的鑰匙,難怪找不到鎖孔。沒有原配的鑰匙恐怕是用什麽工具都打不開的。鎖,還真是奇特!
終於可以洗澡了,我躍躍欲試地要脫衣服,卻發現人家大爺一點要回避的意思都沒有。
“九爺,我要洗澡了!”我開口說道。
“嗯,洗吧!”九爺大人巋然不動。
“九爺,是否麻煩您回避一下?”我耐著性子。
“哦,這個呀,”他摸了摸鼻子,似笑非笑地說道:“為什麽要回避?桃兒身上還有什麽是爺沒看過的麽?”
“你!”這是皇子還是流氓?我氣急地飛過去一個絨枕。
絨枕被他輕鬆接住。他哈哈大笑說道:“爺隻不過是實話實而已,桃兒就是不喜歡聽實話!”
他把絨枕扔回床上,說道:“現在沒鎖鏈子,爺可不敢放你一個人在這兒。”
“我不會逃!”
“爺可不敢信!誰讓桃兒是一個機會都不肯放過的呢?”
“我不洗了,到時候爺別嫌我臭就好了!”
他看我一臉堅決,才轉過身去說道:“洗吧,爺保證不偷看!”
哼,他不偷看,就像狐狸保證不偷雞一樣可信!
可是沒辦法,我實在是忍不了身上的髒,隻好小心翼翼地脫衣服,以最快速度鑽到水裏。
洗身子的時候,他一再問要不要給我搓背。典型的黃鼠狼給雞拜年。自然被我嚴辭拒絕。
自此,每次洗澡都要在他的監視下,洗得我戰戰競競。換衣服也是如此。偶的人權被剝奪得幹二淨。若是在現代,大概會因皇子觀看仆洗澡被寫入美國出的《中國人權報告》中。
既讓我發現鑰匙的秘密,當然要深入探索一番。我記得他是貼身放置的,半夜當我趁胤禟熟睡,把手伸入他懷裏的時候,卻被一把抓住。他笑著睜開眼睛,眼裏哪裏有一絲睡意?
他說道:“就知道你今晚會出手,桃兒還真是不放過一次機會呢!”他伸手指了窗台說道:“想知道鑰匙放哪兒麽?”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芙蓉花形小金扣正在窗台上閃閃發光。
他怎麽會把鑰匙放在窗台上呢?
他的話回答了我的疑惑:“身邊的女子可是個妙手神偷兒呢,把這麽重要的東西放在懷裏太危險!”所以他就把它放在鏈子夠不到的窗台上。
再怎麽妙手,手指夠不到也是白搭!
這家夥防我就像防賊似的……,啊,不,我得承認,他防我,就是防賊!
他向我伸出手,想要把我攬到懷裏,被正氣惱我的一把打開。他笑了笑,沒有再伸出手來,卻很快地閉上眼睛睡著了。
我想打開鎖鏈逃跑的嚐試又一次宣告失敗。
現在我的身份很尷尬。我是主子,卻要每天伺候胤禟這個正主兒。我是奴婢,卻又有兩個府裏地位最高的大丫環侍侯著。主子、奴婢兩個稱呼對我來都不適合。我總結出的結論,隻有寵物比較貼切。
漸漸地我適應了這種日子。白天坐在地毯上發呆,或是看胤禟給我的那幾本書,過著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米蟲生活。晚上胤禟回來,我便忙忙碌碌地做他一個人的專屬奴婢。
有時候也做三陪。除了被動地陪睡外,還要陪吃、陪喝。他高興的時候,就說我“伺候得好”,會賞我和他一起吃飯。我自然會露出不屑或鄙夷的神情,他就會拿小荷說事兒,我便隻好乖乖地坐下來和他一起吃。
他夾給我的菜無論是什麽都會被我撥到一邊去,專撿他沒夾給我的吃。即使他夾給我的都是平時我愛吃的菜,而沒夾給的都是我討厭的。就我是在跟他賭氣,不要做隻被主人拍拍頭就無限享受的狗狗。久而久之,他便不再給我夾菜,卻會讓人把我愛吃的菜放到我麵前。
這是一段相對來說比較平靜的日子。他享受我這個寵物給他帶來的消遣,而我則暫時求得一方寧靜,在寧靜中思考與他的關係,也思考自己的未來。
我以為這種日子還會持續很長時間,沒想到一個意外事件打破了這種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