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網中魚

我吃了一驚。

他還是問起了商馭!是在詐我,還是真的知道了我和商馭的關係?他前麵提到商馭時,我沒作回應,就是怕他是在試探我。若是急於否認,反應過度,便弄巧成拙了!

審訊時的詐供是現代警察慣用的一招,胤禟這個刑部主事也理應精於此道的。

但若是真的知道了呢?我微微蹙起了眉頭。

一直以來,我跟商馭都是暗中來往,從未在人前公開過,就是為避免別人把我們兩人聯想到一起。畢竟我們做的事被律法所不容,一旦案破,便有性命之憂。必要的防範是絕對馬虎不得的。

如此小心,還是被胤禟察覺了!

“爺剛才就多次提到商馭,爺能否告訴我,商馭是誰?”盡管胤禟說得言之鑿鑿,我還是不想就此認輸。我故作不知,也想就此探知他都了解了些什麽。

他唇角微挑,麵色篤定。“商馭是誰?你不知道麽?這麽愛光顧小白茶社,難道不是為了他這個茶社老板?”

我並不驚訝他知道我常去小白茶社的事,小五是他的貼身跟班,隻要隨便一問,就不難現。

他當初派小五給我,怕也有此考慮。不然,府裏那麽多的小廝,幹嘛偏偏把自己的小廝派給我?

對此,我已盡可能地做了防範。每次去茶社跟商喳麵,我都讓小五等在下麵,從沒讓小五撞見我們兩個在一起過。

我看著胤禟搖頭道:“小白茶社跟他又有什麽關係?桃兒不懂,請爺明示。”

胤禟臉現怒意,“你就這麽篤定我不會對你如何?到了這個時候還不認帳!你以為你在天津衛跟商喳麵的事我不知道?要我提醒你,我找到你的那間客棧的房間是商馭定的麽?”

難怪這些日子沒見他人影,原來沒閑著,把與我有過接觸的人查了個遍。

他到底在查什麽?

我腦筋急轉,忽然想到上次我剛從昏迷中醒來時他說的話。我心中一驚,難道他在查那個我與之“私逃”的男人?

“還想騙我多久?你竟然勾結外人洗劫我的寶物,還與男人一起私逃。你,你騙得我好!”

上次他說這話時既憤怒又心痛的樣子讓我記憶深刻,他要把那個男人查個水落石出也不足為奇。隻是,他查出後,會怎麽對付那人?

依他的性子,那人怕是死路一條!

他不會把商馭當成了我的“私奔”對像吧?那商馭不是很危險?我有些心驚地想道。

不能把商馭拖進來,隻有我們兩個已經夠複雜的了。我抬起頭,說道:“我不知道商馭不商馭的,我隻知道林鳳馳讓我去客棧,我便去了那裏。”

哈,胤禟一聲冷笑,說道:“你別告訴我商馭和林鳳馳不是一個人!”

“他們是一個人?”我驚訝道。“爺為什麽這麽說?”

我的驚訝不完全是裝的,不過,我驚訝的卻是另有其事:他是怎麽現商馭和林鳳馳是一個人的?

胤禟冷哼一聲道:“還想考較爺推理的本事麽?那爺就再費些唇舌好了!”他走到窗前,轉回身來,臉上有些逆光,暗暗的看不大清,但那雙眼睛卻在逆光中閃閃光。“從哪兒說起好呢?嗯,是了!有商馭在時,”他一邊說,一邊踱步。“林鳳馳絕對不會出現,而有林鳳馳時,商馭又從來都不會來。這不是很奇怪麽?大哥壽筵給他們兩個都下了貼,卻隻來了一個林鳳馳。而裕王叔那次想就商馭送給他的一幅據說是米芾的字請林鳳馳來品鑒一番,對他倆再三邀請,卻仍是隻來了一個。還有八哥府裏也曾請過他們……,還要我說出更多的麽?”他看著我的麵色說著。

“這些跟此事又有何關聯?隻要沒有同時出現過的就是同一個人麽?那這世上沒同時出現過的人多了,難道都是同一個人?”

若不是為了商馭的安全我是不會如此跟他爭辯的。

我的針鋒相對、毫不相讓得到的回應便是他右邊的眉毛稍稍上挑。他眸光一閃,說道:“那麽,商馭愛去的地兒,恰恰也是林鳳馳愛去的,這又怎麽解釋呢?恭王叔的畫被騙前,商馭去過他的府裏,林鳳馳緊接著也造訪了他,最後還帶著假安麓村上門騙走了畫。讓我想想,那個假安麓村應該就是你扮的吧?難怪當時覺得那背影那麽眼熟!”

他停下來,看著我,手指輕輕敲擊著身旁的桌麵,出有節奏的響聲。他斟酌著開口道:“爺到現在也沒弄清你們是怎樣把一副真跡轉瞬間就變成假畫的?桃兒若是能解了爺的這個疑惑,我將不勝感激!”

我側頭看著他,心裏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他。他目光灼灼地看著我,眼中竟透出孩子般的好奇。第一次看到他的眼中露出這種渴望的眼神。這男人,也會用眼神撒嬌!

我心一軟,說道:“世人附庸風雅,都喜歡裝作懂得鑒賞書

c畫,可實際愛畫又懂畫之人卻少之又少,大多不過是人雲亦雲而已。”我向前走了兩步,坐到榻上,繼續道:“因此,當隱於樹幹中的‘範寬’兩字變成‘臣範寬製’四字,出現疑點又有書畫鑒賞“大家”在一旁評定時,大多數人都會以為那真的是一幅贗品。”我雙手互握,端莊地坐在榻上。“世人喜歡書畫,大多如夜公好龍,似愛卻非真愛。那幅《雪景寒林圖》的價值不在於隱在樹幹中的是兩個字還是四個字,若是真愛此畫的場景恢宏,氣勢磅礴,峰巒渾厚,企壯雄逸、真愛它的高遠、平遠、深遠兼施,令人身入其景,目不暇接、真愛它的技法純熟,筆力老健,便斷不會因為別人一句贗品的評定而看輕它,也不會因為隱於樹幹中的是四字而不是兩字而賤賣它。便如一個人,你真愛他便不會在意他的身份地位,不在意他的美醜,不在意他性情中的短長,你愛的是他這個人,而非其它。”

我結束了長篇大論停了下來。一直在胤禟麵前小心地做著小家碧玉,從未在他麵前如此滔滔不絕。放棄了偽裝便顯露了本性。

今天貌似說得有點多。

我小心地看向胤禟,卻見他麵色平和,眼中一抹亮色一閃而過。

“‘你愛的是他這個人,而非其它。’說得好!愛人如愛畫,愛畫也如愛人。這麽說,此事還是我恭王叔的不是了,他會上當,是因為他對此畫愛得不夠真、不夠深?”他思索地看著我,微點了點頭,“細想起來也並非毫無道理。好,我明白了!那麽,兩個字變四個字確實是你和林鳳馳的傑作了?嗯,讓我想想,應該是你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吸引了恭王叔的注意,林鳳馳便襯其不備把兩個字改成了四個字!然後再由你這個假的鑒賞大家提出此疑點,把畫鑒為贗品。這樣一來,無論是買還是偷,都容易得很了!”

他踱到我麵前,低頭俯視著我,說道:“你們兩個果然大膽!你們不知道我恭王叔最恨別人騙他?為了抓住你們,他早已放出話來,誰抓住你們中的任何一人,他便賞白銀十萬兩!”

我睜大眼睛,白銀十萬兩?從剛來清朝時的一文不名到現在值十萬兩,我這算是個飛躍了吧!

“這你可別高興,恭王叔懸賞十萬兩白銀抓你可不是為了請你吃飯!你落入他的手裏,怕是要生不如死了。”他哼笑了一聲,繼續道:“不知他打哪兒聽說了我從天津衛抓了一個林倩兒回來,便一直想見見。就在前天,他還纏著我問被抓回來的女子的下落。”

恭親王想狠狠整治騙他畫的人,但胤禟守口如瓶,沒有把我交出去。京城裏被我偷了,想狠狠折磨我一番出口惡氣的王公親貴不隻恭親王一個,想來胤禟應付得很辛苦吧?

我規規矩矩地對著胤禟福了一福,說道:“桃兒謝謝爺的相護!”

“別急著謝爺,爺從不隨便護著誰。爺護著的都是喜歡的,或是有價值的。”

喜歡的,或是有價值的?那我屬於哪一類?

喜歡的?他現在恨我還來不及吧!對於背叛他的女人,恨、怨、厭惡、輕視怕是都比喜歡來得實際一些。

那麽,就是有價值的了?我一個偷兒對他能有什麽價值?他需要我幫他偷東西,像商馭初識我時一樣?我的偷技雖然高,可這天下之大,也不隻我一個厲害的偷兒。他一個有權有勢的阿哥犯得著為護一個偷兒而得罪京城中一幹王公親貴麽?那,我對他還有什麽價值?

把他剛剛對我說的話在腦中重放了一遍,靈光突然一閃。

商馭!他要我告訴他商馭的下落!

商馭是我的同犯,還和我一起逃亡。在胤禟看來,怕就成了我的教唆犯和勾引他的女人私奔、給他帶綠帽子的野男人。以他這般驕傲霸道、吃不下一點虧的性子,怎能再容商馭在世間逍遙!恐怕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追回來好好修理一番。

商馭性命堪憂!

心中的憂慮不自覺地從口中泄露:“我不知道商馭的下落,再說,商馭和林鳳馳也不會是同一個人。”

我說話時麵色平靜,卻不知,對於一個像胤禟這般聰明的男人來說,這短短的一句話也已經泄露了太多的心思。我是在很久以後才意識到的。

一道冷厲的目光突然射向我,胤禟冷冷地道:“一定要我把事情掰得那麽明白?難道前麵說的那些還都不能證明麽?那好,再說一點!你最後逃亡到天津衛,而商馭恰恰也在天津衛露麵,你們兩個還同時都在有朋客棧露麵,這就絕對不容置疑了!你能告訴我,林倩兒最後的逃亡為什麽不是跟表哥林鳳馳在一起,而是跟八杆子打不著的商馭一起?”

我倒抽了口氣,他又抓住了我的把柄!

這人總能一下就抓住問題的關鍵,讓我這個善於狡辯的人無從辯起。他不動聲色地看著我,似在看一個落入陷阱的獵物絞盡腦汁無望地掙紮。過了好一陣,似是看夠了,他才說道:“還是我來說吧!原因隻有一個,林倩兒是個虛造的人物,和她搭戲的林鳳馳自然也是虛造的!這世上根本就沒有林鳳馳和林倩兒,他們隻是偷兒為了盜寶,虛造出來掩蓋他們的真實身份的。既然林倩兒是你的替身,那麽,林鳳馳當然就是與你一起逃亡的商馭的替身!”

石破天驚!

他的話聽上去令人難以置信,卻絲絲入扣,讓我無法辯駁。

柳娘從沒見過商馭的真麵目,這些自不可能是柳娘供出來的。那麽,胤禟的這番話,隻能是他自己的推判。如此精確,與事實分毫不差,我不禁再次佩服起他高的推理能力。

我無法再用“這些隻不過是你的猜測,你沒有證據”來辯駁。到了這一步,任何辯駁都顯得那麽蒼白而不堪一擊。

落入網中的魚,再掙紮都是徒勞無功!

罷了,罷了,無論什麽我都認了好了!

我開口道:“爺的聰明,桃兒今天算是狠狠領教了一回!爺問別的,桃兒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隻是商馭的下落,請恕桃兒不能如爺的願!”偷兒的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