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指傷

不知我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這是什麽時辰了。

我想撐起身子看看外麵的天色,微微一動,手上便傳來一波巨痛。我這才省起我受了拶指之刑。

我忍痛抬起胳膊,我的兩手被包成了棕子。我小心地放下手,搖搖頭。陸閔桃,無論在現代還是古代,你都少不了這一劫!

夢中的情景浮上心頭。

真的隻是夢麽?怎麽我的感覺如此真實而清晰?

實在不像是夢!

我看到的若是真實情景,那就是說,那天在博物館,狼人終沒能逃脫。

他還是被抓住了,就知道麥不會放過他!

按照他們所說,現代的我昏迷不醒,我成了植物人了麽?

還有麥,他說的是什麽意思?妹妹?我是狼人的親妹妹?這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我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

我愛上的是自己的親哥哥,我和他……

這是什麽混亂的局麵?!

也許,老天把我放逐到這裏來,不是對我的懲罰,而是對我的憐憫!

我第一次如此看待此事,也第一次不那麽懷念現代的一切。

狼人,哥哥?真是荒唐!

我嗤笑出聲,臉上冰涼的一片。

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我混亂的思緒。

“主子,您這是怎麽了,又哭又笑的?”剛剛進門的小荷有些怯生生地說道。

“小荷?”這個時候看到她是有些驚喜的。“他們沒有為難你吧?”我的出逃不知是否給她和楊嬤嬤帶來了麻煩。

“沒有,主子!”小荷的樣子有些失措,她在掩飾什麽?

我心中暗自歎了口氣,終於還是連累到她了。

“楊嬤嬤還好麽?”

“她,她今早被調到了綺月齋……”小荷低了頭。

綺月齋?那不是嫡福晉的院子麽?

“福晉回來了?”我問。

“嗯,是今兒剛回來的。”小荷抬起頭,說道:“主子,您別傷心,九爺隻是一時生氣。過一陣子,等九爺消了氣,就會好了。”

我搖搖頭,我這哪是傷心,我隻是擔心楊嬤嬤罷了!

我做了這些事,胤禟恨我入骨是意料之中的。不被他狠狠報複已經要求神拜佛了,我哪還有心情為他寵哪個女人而傷感?即使我有這個心情,隻怕也沒有這個資格了!

小荷拿來了藥膏,把我手上包裹的布帶打開,開始往我的手上塗抹藥膏。我這才看到我的手指,一根根腫得像胡蘿卜,青紫青紫的。

這些手指根本動不了,稍稍觸碰一下,都會痛入骨髓。盡管小荷已經小心翼翼地盡量放輕了動作,仍是把我痛得大汗淋漓。

頭三天,需要每天換一次藥,以後每二天換一次。這三天裏,每次換藥都似受刑,我強忍著不叫出聲,不然小荷就更不敢下手了。

不僅如此,這兩隻手現在什麽也幹不了,吃飯穿衣都要小荷侍候,甚至大小便,也要小荷陪在一旁,因為我自己提不了褲子。

我陸閔桃活這麽大從沒這麽狼狽過,這回算是體驗到殘疾人的不便了。

更讓我憂心的是,不知這雙手受了這次的傷,以後還能不能恢複原來的靈活。雖然小荷一再跟我保證,指骨沒斷,但軟組織的嚴重損傷也同樣也會造成某些肢體功能的喪失。若是真的落下殘疾,我要怎麽辦?光是想像著雞爪狀幹枯僵硬的手指就讓我受不了,別說真的到那一步了。

我閉上眼,對小荷說道:“小荷,若是我的手指從此廢了,你就給我一包毒藥,也算是你盡了我們主仆一場的情份了。”

小荷沒有出聲,我還以為她是不好接我這話。我繼續道:“你不要覺得給我毒藥是害了我。其實有時候,這人,若是活得不順心,死了,倒也幹淨!正所謂生亦何歡,死亦何苦?不過是舍了這身皮囊而已,有什麽可怕的?這是要大智慧才能大徹大悟到的佛法呢!你主子是不是很通透?”

小荷仍然沒有出聲。我微覺詫異,睜開眼來。

沒見到小荷,卻看到三天沒見的胤禟站在我麵前。仍然豐神俊朗的麵貌,卻瘦削了很多。他蹙眉看著我,目光中是隱隱的怒火。

他上前一步,伸手握住我的後頸,把我提了起來,讓我與他平視。他說道:“住在這裏,就讓你這麽痛不欲生?”

他眼中怒火熊熊,本不應再惹惱他,但我仍直言道:“是!這裏讓我感到壓抑,讓我覺得不自由,不安全,住得不舒心。”

以前為了潛伏在他府裏,我在他麵前盡量裝成一個溫順乖巧的小家碧玉。那時的我,會一味地順從他,絕不會跟他說出真心話。可是現在,既然已經讓他看到了我的真麵目,便無須再作偽裝,直言不諱才是我的真性情。

他眼中的怒火像是隨時會噴薄而出,他的呼吸變得粗重,手指緊握成拳,像是隨時會打過來。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大怒,我掙紮著想脫出他的掌控,卻不小心碰到了手指。我痛得叫出聲來,看著自己醜陋的雙手,心中委曲之極。可我仍然強忍著這一刻的軟弱,把淚水使勁往回咽。

胤禟看著我,眼中的不忍一閃而過,就又變得冷硬。不過,他終沒有再為難我。

他放手扔下我,轉身揚長而去。

五天過去了,手上的腫消了些,卻仍然青紫難看。胤禟自從那次發怒而去,就一直不見人影。

第二天,藥就換成了這個淺綠色的膏藥。它裏麵有一股異香,是從沒聞過的香氣。這藥膏塗在手指上,疼痛大減。手指慢慢能夠活動了,我的心情也隨之好轉。

問小荷這藥哪兒來的,小荷卻吱唔著不說。我便沒再深問。

在屋裏憋悶久了,想出去轉轉,卻被院門口站著的兩個侍衛攔了回來。早該想到的,既被抓回來的,怎還會有自由?

不僅僅是院門口派了人,院牆外的角落裏,也時不時地發出人聲,我便知道,這次是真的不容易再出逃了。無論是走正門,還是爬牆鑽狗洞,都不大可能成功。我已被嚴密地“護衛”起來。在院子裏走走,已經是我能得到的最大的自由了。

我走回院子,一個囚犯不能要求得太多。

又過了十幾天,我的手基本痊愈。雖然動作還是不如以前靈活,但才過去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恢複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假以時日,勤加練習,應該可以恢複到以前的狀態。

我找小荷要來繡花的東西,開始跟著小荷學繡花。

不是我忽然對這項傳統國粹來了興趣,也不是我閑極無聊拿它解悶,而是我要鍛煉我手指的靈活性。本來打毛線是最好練習方法,現代醫學院的學生就常用此法來練習手指的靈活性,為他們以後做手術做準備。但一來這個時代還沒有毛線,二來我在現代也對此不感興趣。曾因此與狼人鬧得很僵,狼人擰不過我,最後才想了用跟魚搶食來練習的方法。

我決不會用打毛線來折磨自己,就隻好學繡花了。

以前跟郞氏學過一陣子繡花,那時是因為被禁足在府中出不去,索性就在府裏找胤禟的藏寶密室。為了去郞氏的院子查探,才找了個學繡花的借口。

本來就醉翁之意不在酒,當然學不好。這次為了鍛煉自己的手指,絕對馬虎不得,所以學得格外認真。原本隻是要練習手指的靈活,繡花技術卻隨之大為長進。繡了十天,已經小有所成。我繡的白貓戲蝶圖上,雖然那貓繡得更像哆來A夢,但那兩隻蝶已經栩栩如生,頗見功力了。

我舉著繡布,欣賞自己的傑作,卻被身後的一聲:“還是這麽安然自在啊!”打破了我平靜的心緒。

不安然自在又能怎樣?推翻這院牆逃出去?我沒那麽大的力氣,你也不會讓我逃!除了呆在這裏發黴,並隨時隨地準備授受你的懲罰,別無他法。

我放下繡布,平靜轉身。他,似乎又瘦了。

我蛾眉微蹙,卻沒吱聲。

“怎麽,看到爺不高興?”他站在門口,並沒有走近。“那麽,你高興看到誰?”雖隔得遠,我也看出他一副不好惹的樣子。

我站起身,戒備地看著他。

他走到我麵前,看了看我,說道:“你怕我?”他唇角微勾,接著嘲諷道:“真是稀奇呀,在這麽個膽大妄為的偷兒的眼裏竟然能看到這種表情!隻是…”他頓了頓,“隻是你在偷平郡王府的禦賜金碗時,怎麽沒見你怕?你去三哥府和大哥府裏盜寶時怎麽沒見你怕?你在重兵把守的理蕃院盜我們兄弟的翠玉盞時,怎麽沒見你怕?你明知我們在府裏布下了天羅地網,仍不知死活地盜那把劍時怎麽沒見你怕?”

他這麽快就確定這些都是我做的了麽?

我後退了一步,說道:“爺憑什麽確定這些都是我劉春桃所為?”

我的心中還存有一點僥幸。若是他沒證據,我便不會自動承認,因為那會牽連到商馭。

他一怔,繼而目光冷冽,麵帶嘲諷地說道:“在桃兒的心中,為夫原來是如此不濟啊!這一連串奇異的被盜案件擺在麵前,還看不清它們相互間的關聯,爺這個刑部主事原來是白吃幹飯的!”

我低下頭。這個驕傲的家夥,受不了別人哪怕一點點的看輕和懷疑。

沒有得到我的澄清,胤禟更加惱怒。他說道:“原來你竟是個不到黃河不死心的性子,以前我還真被你表麵的乖巧給騙了!好,爺就說明白了,讓你心服口服!”

他坐到我剛剛坐過的那把椅子上,想了想,說道:“你是在置疑爺為什麽會肯定這些案子都是一人所為,而且都是你所為。”他拿起我的杯子喝了口茶,隨即蹙了下眉。送到囚犯這裏的茶葉自然比不得他九爺屋裏的茶。

他沒作評論,隻是說道:“得知納爾蘇府裏的金碗被盜時,我確實是一頭霧水。除了對林倩兒的高調出現和她講笑話的時機與丟失寶貝時間的巧合而詫異外,確實沒有引起我更多的懷疑。我當時隻是驚詫於那偷兒神不知、鬼不覺的盜寶手法而已。想來那個林倩兒應該是你扮的吧?”

胤禟看著我,等待我的回答。我卻斜睨著他,不置可否。這麽樣就想讓我承認,也太輕易了吧?

胤禟並沒執著於這個問題,見我不說話,便繼續剛才的話題:“當時覺得頗為奇異的事,現在想來也不難明白:一定是你用講笑話來造成廳堂裏的混亂,然後趁亂下手!本來使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在經曆了十三府被你用一則《老醋花生》轉移了我的注意力,使我沒能盯住你的事後,就不難理解了。我本來是刻意要盯住你的,又坐得這麽近。”他搖了搖頭,說道:“你的笑話還真是威力無窮!隻是,當時為何從你身上找不到金碗呢?”他眼睛盯著地麵轉了轉,顯然是在快速思考。

隻一刻,他便抬起頭,說道:“是了,你轉移到別人身上去了。你預料到丟了碗一定會引來嚴格的搜查,當然要把碗盡快轉移出去。你講了笑話正受眾人矚目,自然不能自己去,可林鳳馳一直沉默地隱在人群中,並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一定是他把碗轉移出去的!難怪十三他們在案發後,無論怎樣查找都找不到了!你們可以讓下人幫忙帶出平郡王府,也可以先把碗藏在府裏一個別人想不到的地方,到晚上再潛進來取走。”他停了停,看著我,“讓我猜猜,你們會選用哪個法子?”他略有躊躇,“依你們兩人的謹慎,多半不會相信別人。還是第二個法子更有可能!”

全部中靶!這人的腦子是拿什麽做的?我盡量控製著不要表現出驚訝和心虛,卻還是被他看了出來。

“怎麽,連桃兒也佩服爺推理的本事了?爺是不是該感到榮幸呢?”平和的語調卻說著嘲諷的話語。

我不去理他,隻是不屑地道:“爺說的,不過都是猜測,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

他麵帶諷笑,看了看我,說道:“不服嗎?性子還蠻辣的!不過,你說得也沒錯,爺確實沒證據。爺當時不在京,否則,我便讓納爾蘇晚上在府裏布滿暗崗,專等那偷兒來取碗時,便將他一舉成擒,也就沒了後麵的這些麻煩!”

那你九爺的麵子就好看了!我在心裏涼涼地說道。

他似乎聽見了我心裏的想法,冷冷地一笑,說道:“爺的麵子可能會受損,市井中會傳說爺刻薄了自己的女人,讓她們不得不偷竊度日,不過也正好讓那些費盡心思想往爺府裏鑽的女人就此斷了念頭。正所謂有弊也有利!”

這人的心思還真是與眾不同。我暗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