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度寺外,因著先前的約定,睿辰並不敢離開寺門太遠,隻是提心吊膽地看著洪蛟張開血盆大口來到吳姮麵前,一邊施法將佛珠匯集成一條直線,一顆顆連貫著向著洪蛟麵門襲去,試圖阻攔洪蛟片刻,一邊在心底暗暗禱告佛祖庇佑。
吳姮趁此間隙,立即變化劍勢,將將來得及用劍抵住洪蛟的大口。
但人力哪裏抵得過鉤蛇的巨力,兼之那洪蛟口中還散發出股股腐敗血腥的惡氣,熏得她頭昏腦漲,連眼睛都難以睜開。
眼看吳姮馬上就要力殆之際,危急關頭,好懸無崖子變幻出的那支“火箭”已然成型,房梁般粗細的箭矢燃著熊熊烈火飛射至洪蛟尾鉤處。
隻聽“當啷”一聲巨響,“火箭”與洪蛟尾鉤處堅硬的鱗片碰撞在一起,瞬間激起一層四射的火花。
無崖子臉頰憋得通紅,因為左手使喚不變,隻好盡心竭力地變換著右手的法印,在半空中簡直要揮出殘影,指使著“火箭”抵住洪蛟的尾鉤分叉處死死不放。
箭矢逐漸消磨殆盡,箭身依然用力向尾鉤射去,一寸寸縮短直至消失不見,洪蛟的尾鉤分叉處赫然留下一個燒焦的印記。
洪蛟大受刺激,一張大口愈發用力,竟將吳姮的那柄寶劍生生壓彎。
眼看就要將寶劍連帶著吳姮一起吞入口中,吳姮無奈之下隻得棄劍向外跳出,連翻了好幾個跟鬥才終於勉強立住。
劍已丟失,她自知赤手空拳更無法與洪蛟對敵,也不往後去看,立刻使出輕功馬不停蹄向普度寺大門跑去。
洪蛟此刻也懶怠去理會她,隨意將口中的劍向吳姮後心拋去。
洪蛟又用力一擺身子,激起大片飛揚的塵土,逼得無崖子不得不緊閉雙眼,在勁風中掙紮站立,然後垂下尾鉤,巨頭一甩,張嘴就要向無崖子咬去。
睿辰見此情景,一顆心七上八下,真是被提到了嗓子眼。
他來不及多想,連忙施法,右手拋出香板,“咣當”一聲擊中洪蛟的雙眼正中,震得它不由得閉上眼睛暫停住身子。
與此同時,睿辰的左手變幻掌印,指揮著散亂的佛珠重聚一串,試圖去減弱半分那柄劍的去勢。
吳姮習武多年,也是耳聰目明,見睿辰指揮佛珠向自己後方飛來,又聽見背後的風聲,立刻彎腰打滾,那柄長劍堪堪從她頭頂飛過,削落下一縷長發。
無崖子被疾風吹得左搖右擺,根本睜不開眼睛,膽戰心驚地從懷中哆哆嗦嗦抽出一張黃符,可惜不提防被風吹落在地。
他聽見“咣當”一聲巨響,心知不好,強眯開半隻眼,卻看不清方位,右手向前撲了幾次才終於趕緊撿起黃符。
他趕忙一邊向後退去,一邊掐訣燃起黃符,在自己麵前築起一道土牆,拔地而起,將洪蛟的巨首正架到半空中。
洪蛟焦躁地撲騰著自己龐大的身軀,好一番兒折騰後重新騰飛起身子,仗著自己皮糙肉厚,索性就用身體狠狠向那麵土牆撞去。
土塊“噗噗”地四處掉落,無崖子半眯著眼睛躲閃不及,一個不慎反倒被打破了頭。
鮮血直流,他沾滿黃土的手掌輕輕一抹,便見手心裏滿是鮮血,這才後知後覺感覺到頭頂燒灼般的刺痛。
無崖子右手哆嗦著,心內害怕極了,卻已顧不得暈眩,用沾滿泥土與鮮血的右手變換手形,中指和食指飛快地掐動起來,口中念念有詞,“天地自然,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土去!”將土塊向洪蛟方向倒去。
洪蛟身形巨大,一時難以躲閃,不免便被埋進半邊身子。更是被激起的煙塵堵住口鼻,嗆得涕淚橫流,不停地咳嗽起來。
洪蛟更加氣惱,好一會兒抖擻幹淨,便閃電般飛到無崖子近前,朝著他噴出一口毒氣。
無崖子左手已經疼得失力,右手根本來不及捂住嘴鼻,不過吸進半口毒氣便身子一軟癱倒在地,全身酥酥麻麻,連半根手指都挪動不得。
眼睜睜看著洪蛟的巨首一寸寸向前逼近,他不得不在心內慘呼一聲“我命休矣!
寺外交戰得如火如荼,三人都已經使盡渾身解數,卻根本奈何不了洪蛟,反倒被那洪蛟三番兩次折騰得危在旦夕。
寺內,齊月雯深知時間緊迫,也顧不得全身酸疼,顫抖著捧起萬寶鎮妖塔,一路小跑向普度寺正門跑去。
遠遠望見寺外無崖子和吳姮危在旦夕,她心急之下,腳力不支,竟重重地摔倒在地。
睿辰剛左右施法,試圖阻攔洪蛟的攻擊,聽見聲音回頭看去,望見齊月雯秀麗的臉上沾滿塵埃,衣服上還沾著點點血漬,他心內更是一痛。
齊月雯掙紮著想站起來,卻一時無力支支撐起身子了。見到睿辰回頭,她隻好使出餘下的所有力氣,將萬寶鎮妖塔向他拋來,一邊喊道:“快!契約已成,快解開封印!”
睿辰跳起身來接過萬寶鎮妖塔,忍痛不去看齊月雯,微一點頭,然後立即調轉回身子,盤坐下來,雙手發功,在掌間升起一團金光,將萬寶鎮妖塔籠罩其中。
那塔淩空漂浮,慢慢地旋轉著,閃爍起一圈一圈的佛光,向外暈染開來,逐漸消失不見。
姣蘭頓時感到身上一輕,原先加在身上的一層層無形的枷鎖被一點點解開,喜悅地左右看著自己的雙手,長舒一口氣。
她確是守信之人,感知到洪蛟並未注意到這邊,依舊咆哮著向無崖子衝去,立刻出聲阻止:“無恥小蛇,隻知道欺負小輩算什麽本領!”
洪蛟嚇得頓在當地,僵硬著回頭向聲音傳來處看去。
見萬寶鎮妖塔封印已經被解開大半,它在心底暗恨這些小輩為了對付自己竟然願意放出姣蘭,又知道自己先前背信於姣蘭,必定被她記恨,也顧不上近在眼前的無崖子,連忙向寺門飛來,想要阻止睿辰繼續施法。
吳姮早已拾起掉落在地的長劍,本是奔向洪蛟想要救下無崖子的,此刻見它掉頭飛來,索性站穩腳步,傾盡全力對準洪蛟的尾鉤分叉處擲去。
洪蛟疼得打了一個哆嗦,尾鉤重重地落在地上,在扇起的黃沙中連連撲騰幾下,卻並不敢多做停歇,咬牙忍痛依舊飛快地向著睿辰飛去。
姣蘭更不會讓洪蛟破壞自己出塔了,轉動轉動纖細潔白的手腕,從鋪著虎皮毯子的椅子上站起來,深吸一口氣,仿佛已經能嗅到塔外自由的清新的氣息。
一雙狹長嫵媚的狐狸眼狠狠向塔外洪蛟的方向瞪去,她眼中登時閃出一道青光,閃電般撲入洪蛟的腦中。
洪蛟迷迷糊糊忘卻了此刻危急的形式,仿佛看到自己殺光眾人,養好身子離開這個破落的小村莊,跳躍龍門化為真正的蛟龍自由自在地翱翔在天地之間的美好景象,飄飄乎沉浸於其中,自得不已。
此時,睿辰終於解開了萬寶鎮妖塔的最後一道封印。
一團耀眼的青光從塔中飛出,飛至半空中,逐漸散去。
齊月雯勉力掙紮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睿辰身邊,扶起睿辰,二人一同抬頭望去。吳姮、無崖子也都不由停住動作,向著半空看去。
眾人終於第一次見識到千年九尾妖狐的迫人的美貌。
隻見一個骨肉勻稱,玲瓏有致的年輕女子浮在空中,身後伸開九條又長又大的毛茸茸的雪白尾巴,襯得女子更加嬌俏可人,異域風情。
姣蘭的五官不是最美的,合在一起卻有股別樣的韻味,勾人去看。尤其是那雙狡黠媚人的狐狸眼,睫毛濃密,微微向上翹起,輕輕眨眼間仿佛有一柄小小的羽毛扇扇在人心間,撩撥得人心內癢癢的。一雙瞳仁既黑且亮,眼波流轉間,仿佛欲語還羞的少女,卻又含情無限,純欲動人。
她左右看看,俏皮地甩動著自己潔白無瑕的雙手,笑意盈盈,“哈哈!老娘我終於從那個鬼地方出來了!”話語雖然粗俗,聲音卻好聽極了,讓人聞之欲醉。
洪蛟此時早已從迷瞪中醒來,自知不是姣蘭的對手,正想偷偷溜走。
姣蘭皺了皺小巧的鼻尖,怒喝道:“洪蛟,哪裏逃!”說著便如閃電般來至他的身前。
洪蛟再沒有此前在眾人麵前威風凜凜的模樣,諂笑著向姣蘭說道:“恭喜姐姐也出來了!”
它轉了轉眼睛,計上心來,低聲下氣地道歉:“之前我掙破萬寶鎮妖塔的最後一道封印時,受了重傷,竟然無力再幫姐姐逃脫。我正想著這幾天稍有恢複,趕緊去將姐姐放出來呢!”
姣蘭冷哼一聲:“少說這話!誰是你姐姐,你那身老皮磕磕巴巴的,看起來比我祖奶奶年紀還大呢。”
齊月雯聽見這話,頭上仿佛飛過一隻烏鴉般,心內不禁想著:“我就知道!她總愛在這類稱呼上耿耿於懷,就不能搞清狀況幹點正事嘛!”
她與姣蘭主仆契約已成,本就隱隱能互通心意,加上姣蘭身為九尾狐,更是能夠體察人心。因此她剛一動念頭,姣蘭便感知到了,不服氣地朝她看去。
齊月雯也微嗔著向她看去,對她喊道:“姣蘭姐,你還不快動手。難道要讓這種背信棄義,害你在塔中又蹉跎這些時日的小人逃走嗎?”
姣蘭這才反應過來,掐著腰惡狠狠地對洪蛟道:“你休想再騙我!”說著,雙手結蘭花印,就準備動手。
洪蛟連連退卻,卻並不多恐懼,繼續哄道:“是是是!隻是您又何必聽這起子無名小輩的話。你我同為千年大妖,何不攜手將這夥子人殺了練功。我瞧這和尚修行不淺,您若將他吃了,必定修為大漲……”
齊月雯聽了這話,勃然大怒。倘若不是與姣蘭定下契約,隻怕真能被洪蛟唆使了去,而且它竟然打著靠睿辰進補的主意,立刻囑咐道:“姣蘭姐!不要再聽它狡辯,還不快動手!”
姣蘭也知道自己耳根子軟的毛病,聽了齊月雯的話,再不猶疑,雙手結印,繪出一道青光,直直向著洪蛟的尾鉤打去。
洪蛟左右躲閃,雖不知為何姣蘭如此聽信那姑娘的話語,卻已知道此事無法善了,於是也使出渾身解數應對起來。
兩個千年大妖交起手來,真是驚天動地,轟轟烈烈,塵土飛揚,天地都為之變色。
吳姮也早已經扶著無崖子回到門前,睿辰為他包紮好額頭的傷口,攙著他坐在門檻上,讓他依靠住寺門歇息。
如此戰況,眾人根本無力插手,隻好一齊在門前默默觀望。
直至月上梢頭,才終於分出勝負。
洪蛟無力地摔倒在地,連用來隱藏自身的黑霧也無力再設,鉤蛇的原型完全暴露在眾人眼前。
隻見它尾鉤處的鱗片已經脫落了大半,渾身血跡斑斑,伏在地上奄奄一息,連呼吸都很困難了。
姣蘭倒還立在半空中,身上並無明顯的傷口,卻也是氣喘籲籲,衣衫破損,連原本潔白無瑕的九尾也沾滿了塵土。
眾人這才敢聚攏過來。
無崖子被睿辰攙扶著來到姣蘭身後,見到洪蛟這幅模樣,心中痛快淋漓,因急著問道:“您為何還不趕緊斬殺了這妖怪?”
姣蘭不樂意地瞪了他一眼,懟道。
“我們修煉可不必你們人族得天獨厚,動物植物中能夠開天啟步入修行之路的都是萬裏挑一,個個都得說是有大氣運的在身的。何況他到底也是修習多年,我若真要殺了他,難免不會沾染上什麽因果報應。你要是不怕,你去殺了他就是。”
她一方麵的確忌諱因果報應,另一方麵卻是到底與洪蛟比鄰相伴多年,眼見他如此奄奄一息的模樣,終究不願意親自動手殺死他。
齊月雯見她麵露猶豫,也將她的一番曲折心思猜個大半。轉眼間,正巧看見睿辰手裏拿著的萬寶鎮妖塔,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她當下心內打定主意,並不去點破姣蘭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