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相當的糾結啊
“我?”顧晚晴愣了愣神,一邊搖頭一邊訕訕地道:“二叔你忘了,我什麽都不會了……”
顧長德將信將疑地看了她一眼,便到那孩子跟前替他把脈。
那孩子的精神頭已經很好了,顧長德翻他眼瞼又讓他伸出舌頭來看,他都一一照做了,他母親急著問道:“天醫老爺,真哥兒沒事了吧?”
顧長德擺擺手,“我並非天醫。”又道:“從昨晚到現在,他可用了什麽藥物?”
婦人搖搖頭,指著顧晚晴說:“多虧了這位貴人,真哥兒是沾了她的貴氣才醒來的。”
顧長德聞言又回頭看了看顧晚晴,眼中疑色更重,不過他沒有與顧晚晴說話,而是讓丫頭領那母子去空房中安頓,準備著手醫治那個孩子。
顧晚晴因為惦念便跟著那母子一起去了,沒多時顧長德回來,身後還跟著顧明珠。
看見顧明珠,顧晚晴略顯尷尬,就她做過那事,道歉都顯得太假了。
顧明珠卻似沒事發生一樣,但也終沒有以往那麽熱情,與顧晚晴僅是點頭示意,便退至一旁,看顧長德施針。
顧長德洗淨雙手,示意隨行的丫頭將一個精致針包展開放於床頭,另點了火燭置於一側,以方便一會消毒。
他先是讓那婦人將孩子的上衣除去,又問了問孩子的病程,並不時地在孩子身上按觸,問那孩子的感覺,最後他拿了一個牛角質的圓筒置於孩子的後背聽了一會,這才開始準備施針。
顧晚晴以前雖然見過顧長德給老太太施針,可老太太病情大家早都知道,施針時也往往急促,不會像現在這樣問診,所以此時見這一套流程下來,倒覺得有點新鮮。
顧長德先取一粗短的針具於火上炙烤,那針頭呈三棱形,也不若其他銀針那般纖細,像個小錐子一樣,顧長德拉起那孩子的手,分別刺他小指與掌心。顧晚晴離得近看得分明,一針下去,那孩子的手掌便已滲出血來,心中當即吃驚不已。
顧晚晴對針灸的認識大多來自於電視和減肥廣告,她也覺得針灸就是拿那麽長的針紮到穴位中去,所以在頭一回見到那包天醫金針時還很好奇,因為針具中不止有長短細針,還有多個扁頭的、三角頭的粗針,她那時還在好奇,要是用這樣的針紮進穴位裏,人不得跟中了暗器似的!
現在看了顧長德的施展,她這才隱約明白,原來這樣的針是用來取血的。
果然,顧長德一刺便收,連續擠壓那孩子的手掌,擠出了幾滴血後令丫頭擦去血跡,又將孩子翻過來,同樣的方法刺其後背,依樣的擠出血後,又刺了胸口、耳尖與小腿,這才將針收起,與那婦人道:“孩子的病症明顯較昨晚減輕不少,你再想想,其中可發生了什麽特別的事?”
那婦人想了半天,仍是一臉茫然,顧長德見她也說不出什麽,便交待人將他們送往天濟醫廬。
天濟醫廬中多得是良醫,如今這孩子的病情已經穩定,更無需他再出手,隻要每日以針刺穴加之湯藥輔助,半月便可康複,顧長德心裏牽掛的是這孩子突然好轉的事,可問那婦人卻是得不到絲毫有用的訊息,難道真是上天開眼奇跡出現?顧長德雖敬鬼神,卻也不太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想來想去,顧長德便又想回了顧晚晴身上,如果她醫術不失,以她梅花神針的手段,或許能救這孩子一命?可,就算用梅花神針,孩子的病情也不該恢複得如此之快才是!
顧長德心裏有事,說話做事未免就心不在焉,顧晚晴一直在等著和他說話,可他神遊去了,顧晚晴和顧明珠對了半天的眼,相當的別扭。
顧明珠還好,一直半垂著頭等顧長德回神,顧晚晴卻不太好,她本來就不太舒服,又站了這麽長時間,胸口覺得更悶了,最後終是忍不住開口道:“二叔,我這次來是有事要和你商量。”
顧長德被叫回神來,看向顧晚晴的目光十分糾結,可他問過一次,顧晚晴已經否認了,他也不好再問,便問道:“什麽事?”
此時顧明珠在旁道:“二叔與六妹妹有事商量,侄女就先回去了。”
顧長德正待點頭之際,顧晚晴笑道:“沒什麽好回避的,二叔,我想和聶清遠取消婚約。”
此言一出,不止顧長德愣了,顧明珠都似極為訝異,顧晚晴看著他們的反應心中歎氣,接著道:“這門婚事本就是我強求而來,聶公子因此受到極大的困擾,事後想想,他心中有怨,將來就算依旨成親我與他也不會幸福,二叔,我知道這門親事是聖上下的旨意,但如若我們雙方都有退親之意,一起去皇上麵前陳情,皇上收回旨意的機率就會很大了。”說完她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如果皇上怪罪,我願一力承擔後果。”
顧長德的眉頭在顧晚晴開口之際就擰成了一個大疙瘩,聽她說完了這些話,氣是不打一處來,“你說得輕巧!你一力承擔?皇上金口玉言,說出的話要如何收回?如果能隨意收回,置帝王尊嚴何在?就算皇上當真同意,我顧家的顏麵又複何存?屆時我顧家將會是京城頭等笑柄!承擔?你要如何承擔?”
其實倒不是顧晚晴刻意把這事想得簡單,她也想過這些,如果現在說要退婚的是顧明珠,說不定她也能搬出一大套的尊嚴顏麵來說,但這事的當事人是她啊!她沒別的辦法,就得去試試,要不然問題怎麽解決呢?
“二叔能否帶我入宮直麵皇上或是太後?”顧晚晴說出自己的打算,“我願當麵陳情求得皇上諒解,實在不行,我也願意效法聶公子的做法,與顧家……脫離關係!斷不會拖累顧家。”
顧長德與顧明珠都瞪了瞪眼睛。
這是公然的違抗聖旨啊,她怎麽能說得如此輕鬆?
其實呢?違抗聖旨到底有什麽後果?砍頭嗎?就像人人都知道飛機失事的嚴重性一樣,人人都知道,卻誰也不相信這種事會降臨到自己頭上,顧晚晴現在就是如此。
讓她一個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的普通女孩兒去理解皇權的威嚴不可褻瀆簡直太有難度了,皇帝在她印象中是隻在電視劇裏才會出現的人,讓她去害怕一個皇帝,不如拿“我爸是李剛”來嚇她更有效果。
“你……”顧長德似乎想說什麽,又忍住了,打量了顧晚晴半晌,沉聲道:“還珠,你與聶家的婚事雖是老太太出麵相求,卻誰都知道是你的意思,皇上當初看在顧家的功勞上應允此事已屬不易,又怎會同意退婚之事!”說到這,他頓了頓,“還珠,如果你現在仍是‘天醫’的繼任者甚至已經接任‘天醫’,皇上或許還會給你一分顏麵,可你現在什麽都不是了,明白麽?你若貿然與皇上提起此事,其後果也斷不是你與顧家脫離關係就能了結的!”
聽著這些話,顧晚晴的頭更疼了,也就是說,失去了醫術的她,連去求人的資格都沒有了。
“二叔,我從剛才起就有點頭暈,你幫我看看?”顧晚晴實在是忍不了了,隱隱的還有點想吐的感覺。
顧長德說那番話也有試探之意,可顧晚晴的請求更像是在向他宣示自己的立場,顧長德便覺有些不快,認為顧晚晴是在以此堵他的話,當即起身道:“讓明珠幫你瞧瞧吧,我還有事。”說完便離開了房間。他離開,卻是去叫外院的下人進來回話,他相信如果那孩子的好轉是與顧晚晴有關,那麽一定會有人見到了什麽。
顧長德走了半天,顧晚晴才隱隱感覺到他好像是生氣了,至於為什麽生氣,她是兩眼一抹黑,根本摸不清問題的方向。
不過想想,估計還是為了退婚那事,嗯,雖然他表現得有點隱諱。
如此一來,顧晚晴就琢磨著要不要再求求顧明珠幫自己看看,抬頭看看她,她也正看著自己,目光堅定清澈,顧晚晴想了想,還是歉然地朝她笑笑,也跟著離開了。
不是顧晚晴不信任顧明珠的醫術,而是麵對她時候始終覺得很別扭,如果她能像聶清遠那樣反應倒好了,可幾次麵見,她都是恬恬淡淡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樣子,讓顧晚晴拿捏不好對她的態度。
也裝著沒事?似乎太過份了,她可是差點就把人家害死啊!跟她道歉?看她這模樣,要是輕輕地回一句“我都忘了”什麽的,那更尷尬了,太不好收場了,還是先觀察吧。
顧晚晴仍是坐著小轎離開,到了外院的時候還找那個婆子,給了她一角銀子求她幫忙找頂轎子來,那婆子辦事倒立索,沒多時就找好了轎子,依著顧晚晴所說的,一路把她抬回了顧三胡同。
葉顧氏正在家裏急得轉圈,早上葉昭陽回家來把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又說顧晚晴去了顧家談退婚的事,葉顧氏是又急又怨,怨她怎麽這麽魯莽,正急著,顧晚晴回來了。
顧晚晴的臉色很不好,葉顧氏見了心中擔心,忘了追問退婚的事,連忙張羅著去找大夫。
顧晚晴剛回了自己的房間,把頭上的兩枝簪子去了,又洗了洗手臉,打算回床上躺一會。
這一洗手,顧晚晴就覺得有點不對,水盆中剛剛還清澈得見底的水怎麽變得這麽渾濁?她的手有那麽髒嗎?狐疑地伸手攪了攪水,半盆清水此時已變得汙濁,顧晚晴研究了一陣也沒什麽結果,隻能歸究於剛剛載她回來的轎子太髒,她沒留神蹭了滿手。
那衣服也沒見髒啊……太深奧了。
又過了一會,葉顧氏便領了個大夫回來,是個半老頭子,一副醫術很神的模樣,不過他為顧晚晴切了半天的脈,什麽也沒查出來。
顧晚晴也覺得自己好多了,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起來,好像剛才病懨懨地回來的那個根本不是她似的。
那老頭大夫有點不滿,最後還是在跑腿費的安撫下……滿了。
今天這事,顧晚晴覺得依自己這智商是想不出原由的,隻能說是和那個孩子一樣,受老天眷顧了。
不容易啊,女二號也能被眷顧。
隻是現在問題似乎更多了,不說天醫玉的事,那看起來很遙遠,隻說近的,退婚的事暫時看來是沒什麽希望了,虧她還當著聶清遠的麵大拍胸口保證,吹牛吹大了。
不過……顧晚晴不自主地想到今天顧長德為那孩子醫病的情景,腦中揮之不去的是那婦人的欣喜麵龐與孩子懦懦的笑容,想到這裏,顧晚晴也跟著泛起一抹笑意,不止為了天醫玉,醫術,她好像更向往了。
明天還是跟著葉昭陽弟弟去天濟醫廬報名吧!顧晚晴握拳,一定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她下決心的時候,葉顧氏卻去找了葉昭陽回來,原來葉昭陽回來將事情說了之後,便又回到顧府前等著顧晚晴,隻是顧晚晴是坐著轎子出來的,與他錯過了。
知道了葉昭陽的這份心思,顧晚晴心中更為感動,同時也在思索,自己到底有沒有什麽一技之長,能幫這個家改善一下現狀。
想啊想啊想,想法很多,卻都不知可不可行。
到了晚上,葉明常回來了,帶回來一個消息。
“今天大管事叫我過去,說要將我調入拾草堂,如果我們能在拾草堂做藥農,生活要比現在好過多了。”拾草堂是顧家專植草藥之處,分種植普通草藥的外堂與種植稀有草藥的內堂,葉明常顯然隻能在外堂種藥,卻也十分的高興,也不裝大俠了,話多了很多,“將來昭陽學醫用到的藥材我們也能貼補,不用到外頭買藥或是上山采藥那麽辛苦了。”
葉顧氏聽了這消息也很興奮,不過還是有點困惑,“你最近做了什麽好事麽?怎會突然把你調到拾草堂去?”
葉明常聞言斂了些笑容,情色複雜地看了顧晚晴一眼,“聽說是二老爺親自下的命令,要我們全家這兩日就去城外找拾草堂的大管事派活,以後,我們就得住在那邊了。”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這裏,顧晚晴那顆不甚靈光的腦袋突然閃光了一下,城外啊……全家啊……住在那邊啊……顧長德此舉……和她有關麽……
看來不止是住在宅門裏糾結,出了大宅門的生活,也很是糾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