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韶卿剛剛睡轉過來,體力還未恢複,聽了他的話,一時竟有些迷茫,待回過神來想要追問,林夙早已去的遠了。

少時嚴林進來,看她已經醒轉很是高興,白韶卿從他這裏得知了林夙的一些情形,知道是他救了自己,自然心存感激,何況心中有一個疑團未解,就又讓嚴林去請他過來,哪知等了一會,嚴林卻帶回了林夙一行已經離開寧城的消息,好像是從白韶卿這裏出去,直接就走了的,走的如此匆忙,實在是讓人不解。

嚴林看她眉頭緊皺,便安慰一番,這林夙向來傳聞就說他行事怪癖,如今看來果然如此,不過是江湖隱士的一種隨性而已,如今國師剛剛醒轉,倒不宜在此事上太過費神。白韶卿雖然心裏還是疑惑,也還是聽他的安排,繼續休息去了。

也許是白天睡的多了,又或者因為林夙所說的話,白韶卿在一個夜靜更深地時分醒來,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麽也無法再度入睡。躺在床上,腦中回想的依舊是林夙的話,關於伏櫪的,關於那個他脫口而出的“四年”,他怎麽知道她才練了四年?為什麽他的話分明疑點重重,可白韶卿卻忍不住還是會去細想呢。

她對著床上方的屋梁出了會神,四下寂靜之極的夜色中,忽然有什麽東西進到屋裏來了,她敏銳地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正從緩緩地侵入屋內,她小心地轉過頭來,赫然看見左側的窗外有一個人影,此時此刻窗眼處正有一支黑色的長管戳穿進來,而一縷淡淡地白霧就是從這長管裏噴出。

白韶卿緊緊盯著那支長管,身體一動不動,目光中含著一絲笑意,她已經聞到了空氣中漸漸濃重起來的一股異香,可全身卻沒有絲毫麻木的感覺,想到聖女代代相傳的那個秘密,她的嘴角露出一絲淺笑。

那長管朝著屋裏噴了好一會才慢慢縮回,又過了片刻,房門伴隨著小心翼翼地輕響打開,走進四個黑衣人,這四人毫不遲疑地走到白韶卿床前,其中兩人將手中捧著的一方極大的黑毯蓋到她身上。

白韶卿早已閉上眼睛,努力維持著呼吸地平穩,使得外人聽來她是陷入深睡的樣子。此時隻覺身上微微一重,有東西將她從頭到腳都蓋了個嚴實,隨即由人輕輕抱起,耳聽得腳步聲輕點,這四個已經衝出屋去,屋外的護衛可能已經被他們如法炮製了,對這裏發生的事全無知覺,這四人一路走去,未遇到半點阻攔,白韶卿倒是並不擔憂,等天過了四更,自然就會有人發現自己失蹤,而且自己始終保持清醒,不但可以弄清這些人的目地何在,想要逃脫也不會太難。因而她隻是閉著眼睛安心等待,這些人好像走了很久,此時應該早已出城了。

這行人一路暢行,又走約莫半個時辰,腳步聲才停下,緊接著有人說話:“接到了,”另一人道:“很好,這就回去吧。”說罷白韶卿便感覺自己被放到了一個平整的所在,耳邊馬蹄聲車輪聲齊動,竟像是上了馬車。

馬車立刻疾馳起來,車上好像還有兩個人,所以她也沒有動彈,隻得一人道:“迷煙用的多麽?”

“公子特意吩咐的,怕太多了會傷她的身子,少了又迷她不倒。”

“這家夥忒的多事,萬一太少了沒迷昏她,咱們豈不是要多一番手腳。”

“眼下應該沒問題了,正睡的沉呢,等她醒時人已經不在秦地了,她一個女人能做得了什麽,這一次大夥兒可都是奇功一件。”

“嘿嘿,那倒是。聽說這丫頭生的極美的,咱們……看一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連公子都一眼不敢瞧呢,那要勾人魂魄的,可不能因小失大。”

“我就不信了,怎樣的長相不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能美到哪裏去,要陛下這樣魂不附體的日夜牽掛,非得弄到手才安心。”

“妖孽亂世,都是這樣的。反正跟你我沒幹係,咱們隻看功勞。”

“也是也是,哈哈哈。”

二人一陣大笑,白韶卿將他們的話聽在耳裏,心裏隱約有些明白,大概是上次在點星崖看過自己的哪個國主設下的圈套。月重錦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而紀淩隻是太子,不可能是他們口中的陛下,這樣推斷下來,就隻有楚勝了。他在向氏山腳攔人不成,想必一直耿耿於懷,利用自己出京賑災出此下策,倒還真是費了不心思,白韶卿心中冷笑,正盤算著怎樣尋一個機會逃脫,卻覺馬車忽然停下,車裏的人頓時低喝“怎麽回事?”

“是公子來啦。”車外人應到。

“他來做什麽?不是讓他先回國了麽?”車裏那人抱怨著,車外人答“公子說白天給這姑娘診脈時,發現了一點異樣,此時怕她身體出差錯,才趕回來的。”

“那讓他過來吧。”那人隻得答應了。

白韶卿心中巨震,很快就聽得一個早上才聽過的聲音淡淡響起“我也不想再跑這一趟,不得已而已。”

車裏人似乎對他頗有畏懼,忙道:“公子請來看看,我們看她睡的沉著呢,應該沒事。”

有人伸手過來,將白韶卿身上的黑毯慢慢掀開,白韶卿暗自握拳,正想趁他掀開時發難,鼻中忽然又聞得一陣奇香,隨即身邊“呯呯”兩聲,同時車板震動,竟像是那兩個黑衣人忽然倒下,而也在此時,她隻覺眼前一亮,掀開黑毯的果然正是林夙,對上她的眼睛,林夙微微一怔,伸手按在她的手腕上,他輕輕“咦”了一聲,放開她手,道:“你還醒著?那快下車吧。”

白韶卿這才睜眼坐起,隻見這馬車較大,此時那兩人上黑衣人就躺在一旁,像是昏迷過去了,而林夙掀著車簾,正在一旁等待。

白韶卿看他一眼,一言不發下了馬車,隻見馬車正停在一處山道上,前麵三匹大馬上都是空無一人,看情形馬上的人也和車裏一樣被林夙用藥用迷倒,昏在一邊的地上。馬車後雖似有幾人,卻都等的遠遠的。

月色明亮,照在林夙隻露出一雙眼睛的臉上,倒是看不出他用意何在。

白韶卿道:“你這是做什麽?”

“你吃了什麽藥麽?為什麽那些迷煙沒有讓你昏睡?”林夙果然是個醫癡,此時此刻竟然想到的是這個問題。

“我還指望著這個法子助我度過難關呢,怎麽可能輕易告訴你?”白韶卿淡淡回答。

林夙一愣,點頭道:“你能自保當然最好了。”

“你是什麽人?他們對你好像有些敬畏,你們難道不是一起的?你究竟用意何在?”

“敬畏倒是沒有,不過是一點好奇罷了。”林夙歎了口氣,不知想到什麽,出了會神才道:“我不得不做這件事,可是回頭想想,還是來助你一次。知道你不一定領情,可是如果離了秦地,你就算有再大本事,有很多事恐怕也由不得你了。”

白韶卿知他所言不假,點頭道:“不錯,你算是救了我一回,我會記得。”

林夙道:“眼看著快要天亮了,我就長話短說。我到秦國就是為了見你,本來的計劃是要在你的飲食中下藥,再由他們帶你離秦。可恰好你求雨昏迷,才略過了這一步,隻是我一路回想,最後還是決定要來救你。”

“為什麽?”

“我決定救你,是因為,我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夠助我一臂之力。”

白韶卿看了他片刻,道:“我是大秦國師,危害秦國的事我不會做。”

“這是當然,我絕無惡意的。”

白韶卿沉默良久,才道:“我恐怕沒有那麽大的本事,不過你救過我,我會盡力而為。”林夙眼中一亮,點頭道:“一言為定,那邊有一匹快馬,是為你準備的,你快回寧城吧。”

白韶卿卻搖頭道:“我有一件事要問你,你今天白天說過的話,是什麽意思?”

林夙眼光一頓,遲疑道:“就是你所練內功的事麽?這種內功,確實不是善法,你所練的是不是一種可以閉住氣息直到假死狀態的內功?”

白韶卿一愣,她倒從沒過有這樣的可能,可是若是仔細回想,將氣息閉住,將心跳的速度延緩成原來的幾倍,僅用內息調護心脈,好像是可以做到他說的境界,隻是這樣做難度很高,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何況,是什麽事需要假死呢?她心裏搖頭,說道:“這我倒不清楚。”

林夙道:“向氏不知為什麽要你們練這樣的心法,可是此法危害極大,卻是確確實實的事,我知道你不能信我,可是這件事……我也不知道要怎麽和你解釋,這是我從一本古老的藥典裏所見,並且在二年前,我就曾遇到過一個練過此法的人……”

“不可能!”白韶卿打斷道:“這是向氏聖女所練的內法,聖女守護期滿回山後就終身不下神山,外間怎麽可能有這樣的人?”

林夙歎道:“可我確實是遇到的。”他歎著氣,可口吻之間忽然有了一些笑意,像是回憶著一件很美好的往事“雖然相處的時間很短,可是那人……確實是為了打斷這種內功的修練尋上我的。”

“打斷?”白韶卿又是一愣,玄慎子在她臨行時特意交待要她不可懈怠的努力練習,難道這個內功在不練習時也不會鬆弛下來麽?

“沒錯,這種內功一旦修練者停了下來,就會出現反噬,有許多危險的症狀,所以我那天發現你身上也有這種心法,才會出言提醒。你若是不信,可以找機會試一試,停練十日左右,你身上的隱症就會發作。”說到這裏,從衣襟裏拿出一個錦布小包,遞給她“到了那時,你吃一顆這個。”說到這裏,白韶卿又注意到他眼中忽然閃起和片刻前一模一樣的溫柔光芒,那道光,幾乎可說是柔情萬種的,他似乎對這藥或是某個人有著極強地希冀,隻要一回憶起來,就是滿麵春光。

白韶卿默然接過此藥,看了他一眼,道:“這藥是你做的?”

“是呀,我用了兩年時間製成了此藥,此藥可抑製你們的這種內法……”說到你們二字,他的眼中又是一亮“它能幫你暫時渡過難關,可是要徹底將它消除,卻還遠遠不夠。不過,近日我已經找到了另幾味重要的藥劑,我一定能幫到你的。”他說著這樣的話,可口中的‘你’字,卻分明不是直指對方。

白韶卿對這人的古怪言行一直略有防備,可是此時卻被他的神情打動,認真點頭,感覺上自然多信了他一成。隻是拿著小錦包時,她隻覺思潮起伏,對向氏對玄慎子,都忽然多出了一份奇特的不安。林夙朝後方看看,再次催她上馬,她這才答應了,朝著寧城的方向策馬而去。

走至天色漸亮,終於遠遠看到了寧城的城牆,她提緊馬韁,自土坡直衝而下,快到城門時,眼前忽然閃過一大片黑色裝扮的人,這些人像是被她忽然而至的馬蹄聲驚動,正要跳起防衛,可當看到她一襲白衣時,又都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從人群中跑出一個人,滿臉歡喜,上前來拉她的馬韁,正是嚴林。

白韶卿看到是他,正準備下馬,卻見他的身後一人快步上前,已經越過嚴林站在馬下,抬頭看著她,此人一身黑色錦衣,長眉微皺,竟是秦嘲風。

沒想到他竟然在這裏,白韶卿一愣,秦嘲風已經伸過手來,竟在眾人麵前雙手合抱她的腰身,將她抱下馬來。他忽然做出這樣的動作,倒讓她一怔,抬眼朝他看去,卻見他眼中憂慮重重,聲音也很悶重“究竟是什麽人如此大膽?竟敢對我大秦的國師下此黑手,天……你有沒有怎麽樣?立刻傳大夫來。”

嚴林立刻吩咐人飛奔去了,看他二人這麽站著,而城牆一邊已經有不少災民陸續醒來,急忙勸說了一番,秦嘲風這才拉著白韶卿的手,朝城裏走去。

進了屋裏,白韶卿將被人摞走的事情稍說了一番,卻略開了林夙一事,隻說是自己趁亂逃出。嚴林問明方向,打點起護衛立刻出門追查去了。

秦嘲風在房裏來回踱步,卻是氣的安不下心來,怒道:“真是豈有此理,不行,這裏呆不得了,我們一起回京。即刻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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