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白韶卿一再阻攔,還是有不少的人自願陪在她身後跪拜求雨,隻不過兩天過後,人數才不得不減少下來,這樣的烈日下,僅靠一點自寧城帶來的水糧存活已經不易,還要跪在烈日下承受灼人的暴曬,到了後來,所有百姓們連同同行的護衛都來相勸,可白韶卿卻依舊抵死堅持,眾人對她的舉動不解,卻也因為她特殊的身份,放棄了阻止。

白韶卿抬起昏花的眼睛朝著灼人的白光看了一眼,衣袍掩蓋下的雙手緊緊抓住衣衫,雙腿已經沒有知覺,可是她知道,她不能放棄。

這些日子以來,百姓們當初急迫要回鄉的念頭已經被眼前殘酷的事實漸漸消磨,他們鑿井尋水的泉眼越來越淺,步伐艱難。同行的護衛們也開始了做退堂鼓的打算,每一日,都有災民逃回寧城,當初浩浩蕩蕩的隊伍,如今已經減少了四成。

難道真要放棄這片土地嗎?白韶卿這些年在向氏所學中,有很大一部分就是觀察星相,再加上從農夫們那裏收集來的信息,她判斷出這一次大旱還沒有到盡頭,可是如果這一次百姓們放棄了,以後這裏將是一片千裏荒土。

這個時候,他們需要的是一個信心。有了信心,他們才能更用心更用力的去鑿井,去相信,懷有希望。而她,是最能做到這一點的人。白韶卿深深明白自己的責任,仰頭朝晴空萬裏的天空注視片刻,她安然閉上眼睛,凝神聚力,用以抵抗身體受到的灼傷。

看到國師如此鎮定的模樣,眾人的燥動地目光漸漸變的安定下來,一個青年大喊一聲“出發,”眾多男子再度拿起工具分做四路朝著各自的方向走去。

朝南麵去的一個隊伍走出片刻,便與一輛馬車擦肩而過,這大荒的地方怎麽竟會有這樣的馬車出現,後麵還跟著六騎,馬上之人都是一身精裝,神色肅然。眾百姓的目光和這六人一觸,都是心下微寒,慌忙轉開臉去,走自己的路了。

這支車隊慢慢行駛,來到他們駐紮的位置,有護衛上前盤問,被告之是路過的商人,想討些水解渴,這邊自然沒有異議。這一路上都時常遇到求水求食的難民,雖然這些人看起來非富則貴,可是行走在外,碰到荒地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護衛們拿出水來給他們,六人下馬相謝,又捧著先給了馬車裏的,待那裏麵的人喝了,他們才敢喝。護衛們雖有些好奇,也隻是看了幾眼就轉開頭去,依舊注視著遠處土丘上的白韶卿。

忽聽身後一個聲音道:“打攪官爺了,前麵那位是什麽人呀?”這護衛轉過頭來,見是六人中一個青衣漢子,看他一臉帶笑,語氣也很討好,護衛便道:“那是我們大秦的國師,”說到這裏很有些自豪“上知天文下通地理的。”

“啊,原來如此。那她這樣,是在求雨麽?”

“嘿嘿,算你有點眼力,國師確實是在求雨。”

那人讚歎道:“真是了不起呀。”

“這個自然,我們這位國師可不是一般人,是向氏守護秦國的聖女呢。”

“啊,原來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向氏聖女呀,想不到能在這裏看見她,真是太有眼福了。”

護衛好不得意地看他一眼,那人又道:“可是……這天悶熱的一絲風也沒有,會下雨嗎?”

“國師已經求了四日了,應該快了吧。”

“國師大人就沒說第幾日會下?”

“沒有,誠可感天吧。”

“可是這樣毒的日頭,國師大人怎麽受得了,可不要累病了,嘖嘖嘖。”

那護衛聽他如此關心,倒對著他那笑臉看了一眼,點頭道:“是呀,我們也日勸夜勸,可國師堅持,我們也沒有法子。”

“那隻有保佑這老天爺快些下雨了。”那人由衷感歎,搖著頭走回到馬車身邊,將這些情形說了,馬車上的垂簾微微掀起一線,日光透入簾內一角,露出一雙精亮的眼睛來,卻是一眨不眨地盯著遠處的白色身影。

這車隊一直停在路邊,護衛也沒加理睬,到了晚上,他們也不向護衛要吃食,又是要了些水,像是自己就著幹糧吃了。護衛想他們也許也是想見識一番國師求雨的情形,稍加詢問後,也就不再理會。

白韶卿隻用了一些護衛們送上的清水,對食物一動不動,並非她不想吃,而是此時的她已經瀕臨最後底線,麻木感從腿部蔓延到了全身,此時此刻,就是想動一動手指,都要用掉她大半力氣,她不願意在人前示弱,更不願意眾人見到她的情形,又上前勸阻,所以幹脆閉目假歇,一遍遍地淺運內功護住心脈。

這一夜和往常一樣,還是幾個護衛輪番守夜,以及一些跪伏在她身後不遠處的百姓,夜色深沉,卻是極靜,靜到連一絲最細小的微風也沒有,整個駐紮所在,除了白韶卿筆直的身影,就隻有那一輛隱匿於黑暗中的馬車了。車上的簾子一直沒有垂下,那雙閃亮的眼睛自始自終沒有從她身上移開半分。

就在這樣的靜默中,又過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眾人看到亮白依舊的天空,都不由得有一些沮喪,可是再看看國師的身影,百姓們還是依舊出發了。從開始到現在,算算已近五天,護衛們也開始擔心了,此時沒有嚴林在場,眾人也不敢亂拿主意,所以雖然憂心忡忡,卻也隻能私下裏商量幾句。

這邊正說著話,卻聽身後腳步聲響,又是那個青衣人過來,護衛皺眉道:“你們還沒走?”那人陪笑道:“我家主子對國師敬佩之極,說什麽也不肯離開,我們這些下人有什麽法子。”

那護衛瞄了一眼馬車,也點頭表示認同。青衣人又道:“可是我瞧著昨天到這會兒,那位國師光喝了點水而已,這樣怎麽行呢,這畢竟也是個血肉之驅呀,我們大男人都受不了,何況一個女子。我說你們還是上去勸勸吧。這樣下去可不得了。”

這一番話正好說到眾護衛的心裏,眾人互望一眼,都是點頭讚同,哪知才剛剛挪動腳步,其中一人忽然一頓,驚叫道:“剛剛……有風……你們感覺到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