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這一夜還未過去,離殊已經匆匆趕至,隨行的,還有那兩個侍女。
三人進入牢房時,白韶卿正在安睡,離殊看著她倒在稻草堆裏,氣地手都有些顫抖,伸手輕輕地抱起她來,立刻便離了這裏。
出來後,也沒回閣樓,而是到了最近的一處廂房內,將她放到榻上時,白韶卿已經醒了,隻是眼神有些茫然,目光在眼前三人身上轉了片刻,又擺出一幅無所謂的樣子來任人擺布。
離殊眼中卻是難得地緊張,他伸指在她脈上搭了片刻,喜色一閃而過,卻是挪了挪身子,兩旁兩個侍女挨個上前,也把了脈,同時跪在地上,道:“恭喜主上,夫人確實有孕了。”
白韶卿驟然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注視著她們,離殊含笑摟著她,對那兩個侍女卻是聲音冰冷:“差點誤了大事,你們各斷一指,此事掀過。”那兩個侍女臉上竟都有慶幸之喜,跪謝著退了出去。
離殊看白韶卿的神色還是愣愣,隻覺心裏充滿柔情,柔聲道:“你有了咱們的孩子,今日是我衝動了,好在沒鑄成大錯,餓了沒?馬上就能吃了。”說著輕輕將她的頭發撫順“好在製頭發的藥剛剛才得了,沒吃下去,這種藥以後慢慢吃也不遲,眼下養身子要緊。”
白韶卿呆呆地看著他,似乎到現在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一時間,眼極黑而臉極白,和他目光對上,竟是偏了偏頭,轉了開去,離殊靠的很近,自然見到她轉頭那一刻,一滴淚水滑到了忱上。
他正想低聲安慰,門外卻傳晚飯到了,房門打開來,十數個侍女陸續不停地端菜進來,就擺在床前的大桌上,擺了滿滿一桌,外麵還有侍女托著盤子往裏進。離殊親自拿了銀筷銀碗,每樣菜都挾了一樣放到邊上,用具沒有變色,這才另挾一碗放下,轉頭將她輕輕扶起來,半靠在自己懷裏:“想吃什麽?”
無奈白韶卿卻是神情鬱鬱,一眼也不往菜瞟,他便讓人端了碗泛著參香地雞湯來,放在一邊輕輕攪著,淡淡地香氣慢慢充溢了屋裏,懷裏的人輕微地挪了挪身子。他笑了,揮手讓侍女們都離開,用銀湯匙勺滿一匙,輕輕地吹了吹,才遞到她嘴邊“湯熬的不錯,嚐一口試試。”
撲鼻香氣近在咫尺,白韶卿微微皺了皺眉,離殊看著她的反應,不由得又是微笑。
他白天一怒之下將她關了起來,那時晌午還未到,關在地牢裏,自然是沒有用過午飯的,他又是到了半夜,輾轉反側地睡不著,踱去她的院裏才得到侍女匯報,原來她的信期遲了十日,近來又是胃口大增。兩侍女一來想著可能是她近月加劇運動的變化,再來沒有確定不敢輕易匯報,這才拖延了,本來也想今日趁她睡時把脈的,偏偏她惹惱了主人,給下到地牢去了。兩人也是一籌莫展,正在猶豫著要不要先去告訴他,他正巧就來了。
聽到二人的話,愣是他向來在下人麵前喜怒不形與色,這時也是慌了。白天將她打下馬的那一下,他盛怒之時,也知道自己出手極重,當時隻想著要給她一點教訓,卻沒想居然隱藏了這麽大的事!當下便帶著兩人立刻奔赴地牢,將她帶出,如今又確定並且安好無恙,自然是歡喜之極。
他太想要這孩子,更何況這是她為自己生的,簡直比臆想不久後天下盡掌的感覺還要欣喜。雖然白韶卿的樣子很是拒絕,不過這在他的意料之中,若是她也歡欣鼓舞,他倒反而要生出疑問來,這樣的反應才是正常。
他是受過苦的,知道如何對待挨餓的人,如何引導她的食欲。那參湯經他一攪,簡直香的滿屋都是,如今又送到眼前了,白韶卿那點皺眉的小動作沒逃出他的眼睛,他含笑著,又道:“真的不想吃麽?還是睡一會再吃?不然就先睡一會兒,我讓她們重新再煲湯好了。”
他雖然說著,手中的銀匙卻沒離開反而又近了些,白韶卿眼巴巴地看著,喉嚨裏輕輕動了一動,她此時的每一個舉動簡直都讓他喜不自盛,輕輕地又遞近些“嚐一嚐,味道怎樣?”
白韶卿瞪著鼻子下的湯匙,終於微開了口,他小心翼翼地喂,她慢慢地喝,喝了一匙,他又送一匙……屋裏地燭光靜而柔和,映照著二人臉頰都微微泛紅。
喝了湯水,他又挑了幾味菜喂給她,她掙紮著想自己吃,卻被他摟的極緊,動彈不得,掙了幾下,他的手幹脆撫上了她的胸部,她僵了僵,這才不動了,由得他喂了個半飽,就搖頭不要。他也不強求,讓人撤了席下去,此時夜深露重,便讓人去那院裏拿了衣物來,又安排人給她淋浴更衣,就在這廂房睡下。這一夜,他始終摟著她,連她輕微地動彈,他都知曉,隻是他閉著眼睛,卻沒見到,自她微睜的眼簾中冷冷打量他的目光。
有了身孕,別說練槍,就連拿一拿也是不許,院裏更是多了好些侍女,每日進進出出地,光看見紅衫翠袖的了。後來白韶卿實在煩了這麽些人在眼前晃悠,才撤了出去,隻在外院剩下了四個。
原先離殊擔心她獨自在屋裏時,會作出不利於孩子的舉動,重新安排暗影盯著小院。可白韶卿孕後,正好夏至不久,天氣一天熱似一天,她又分外怕熱,在屋裏常常隻穿貼身地襯裙,再多一層,哪怕是極輕極薄地冰蟬絲,她也不肯穿,讓人天天這般窺視著自己的女人,離殊哪能容忍這個,自然又將暗影撤下。不過好在近日看來,她雖然有煩躁情緒,時而不安而憂鬱,卻無意自殘傷害腹中孩子。看來任何女人,有了孩子,都會變的心軟,白韶卿自然也不例外,他也就慢慢放了心。
可是緊接著,她又害起喜來,任何東西還沒端到眼前,她就開始幹嘔,變作花樣作各式菜肴,每日好不容易才勉強喝下一點湯去,一天下來,吃進的食物簡直比一隻鳥吃的多不了多少。離殊為此大感頭痛,找人詢問了喜婆,果然有些懷孕的女子害喜十分厲害,有的甚至是因此失掉孩子的。這個答複讓離殊第一次頭大如鬥,不知怎麽才好。如今那個小院裏任何藥和香都禁的幹幹淨淨,又不能強製灌她吃點什麽。滌穀的掌廚,也是絞盡腦汁,每日盼著這位主子能多吃一口,可是半月下來,她卻是極快地消瘦了。
離殊很是心驚,此時卻逢在外執行任務的零秋水的一個手下回來,聽說這事,這人略有些為難的開口,從包袱裏拿出幾樣點心,跟著零秋水過來獻寶,原是她自己碰見買了來做零嘴的,不知上麵那位會不會喜歡。
離殊斜睨了一眼,不過是普通的糕點,樣子即不精致看著也不過是些糙米粗糧做成的而已,再看看那個站在零秋水身邊,垂著頭又瘦又小的黑衣女子,憑這也敢來邀功?他本來不想搭理,偏巧那邊又傳來了那位連著早晨晌午,總共才吃了半碗薄粥的消息。整日就是吃粥,這還了得。他臉上也沒有往日那種習慣地笑容了,揮了揮手,示意零秋水給她送去。
卻沒想到,這點不起眼的東西竟是合了她的脾胃,一轉眼,竟將那點點心吃了幹淨,離殊瞪著白韶卿被子上的點心碎沫出了會神,立刻打發零秋水去把那個點心師傅弄來。可這麽一提,零秋水卻是犯難。
那位師傅,是她的手下此行去楚國的途中路經一個無名小鎮時遇上的,且不說去了能不能找到,就算能找到,路程那麽遠,難道要白韶卿幹餓上這幾天等著?
離殊眉頭微鎖,想了想便離院而去。過了晌午,他再度出現時,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他會帶著她,一同出發,便當是遊山玩水,找到那個小鎮,再捉那點心師傅回來。
此言一出,簡直舉座皆驚,離殊實在不是這樣任性的人,往常他每走一步,都算到十步之外,每一個舉動,必定有他的深意。可沒像這一回,隻為了這個女人這麽丁點大的事,居然要親自出馬。此時楚月尚在戰火中,滌穀位於月境極北,要去楚國,勢必穿越火線,四堂影主都出言相勸,無奈離殊去意已絕,隻定了跟隨的人數,也不盡多,除了零秋水那個帶路的手下,其餘的,不過六人,其中有那兩個侍女,另加四個月影,滌穀留四堂與零秋水主持,零秋水一直懇求同行,離殊根本不加理會。
第二日天蒙蒙亮,一行九人便出發了。馬車是大而舒適的,不光有靠榻軟墊,三麵的車圍還都縫上了厚墊,防止車身急轉或意外時,白韶卿撞到上麵。弄了這麽些個棉布綢緞的東西,車裏卻不顯熱。車下隔層外,另有暗格,裏麵存有冰塊,拿出來便可溶水,放在下麵卻是往外冒涼氣,加上車上鋪著的細席,整個車裏完全沒有暑氣,倒是時時保持著清涼。
白韶卿便縮在一邊歪頭睡覺,如今她睡意極重,一天裏倒有大半是睡著的,離殊靠在她身邊,一條長腿伸過來抵著她,省得她睡著了老是轉來轉去,撞到一邊的小茶幾。他另一條腿曲著,膝蓋上放了一本書,閑閑地翻著,也沒有全神在看,眼睛總是帶著她,顧著她的睡姿。
從北麵出發,一路上倒還算寧靜,可是行了四五日後,漸進中部,周圍便慢慢開始變的吵雜,哭聲乞聲,時而入耳,離殊連眉都不動一下,外麵的動靜全然不為所動,也管著白韶卿不讓她隨意掀窗。她自從知道這裏是月國境內時,神色便有變化,他隻是冷眼看著,看著她臉上的哀怨漸重,有時會在夜半輕聲抽泣,有時又會對著車圍那一頭發呆,隻是大都時候,她總有一隻手輕輕撫在腹部。即使她眼中光景變幻,可是這個動作,卻令離殊為之心安。她知道顧念腹中的骨肉,這一趟的試探目地,便已達到。
他自然不會衝動到隻為了她一時的心血**而冒險帶她出來,隻是自從她有了身孕後,他一麵歡喜一麵又不知怎地總有些不安。她的表現很正常,可又太過正常,他始終還記得那天她的話,她看自己的眼神,她說——你什麽也,得不到!
每當念及,他便會生出寒意來,這人分明就在眼前,可他卻感覺無從把握,因此他決定試探,帶她入月境,入戰火之中,她會記起什麽?會反抗麽?要逃麽?她如今隻是一個孕婦,況且那跟隨的六人是得了他的死令的,遇到任何事,他們隻護她一人,六個月影頂級高手護一個人,就是皇宮大內,也能自由來去。更何況,還有他。有他盯著,她縱使忽然生出翅膀來,他也能立時折下。
因此他根本沒有把逃這一項放在眼中,心中所慮的反而是她的真心。真是奇怪,他第一次,想要她的真心!不是淩駕於權力之上壓服她,不是用力量震懾她,而是想要,得到她的真心。她輕撫在腹部的手,充滿了女性地愛意掛念,他希望有朝一日,她也會這樣安撫他,他們會有很多很多的孩子,但她會,如他一樣的,愛他嗎?
都說有了孩子之後,女子會產生變化,卻沒想到,身為有著最硬心腸的他,居然也會因此變化。他自嘲的笑笑,外麵忽然傳來月影的聲音“主子,前麵已近戰區,為夫人著想,我們還是繞道吧。”
他應了一聲,回頭看看熟睡地白韶卿,也閉目假寐起來。卻不知此時此刻,背對著他的白韶卿,眼睛輕輕睜開,露出清明地沒有半絲睡意的雙瞳,她的睫毛微微顫抖,月境,戰區!月國在打仗,和楚國。打了一個半月了吧,還沒分出勝負,甚至,此時的月境正中,便已是戰區,難道說楚軍竟然攻入了月國腹地麽?
她微微凝著神,去聽外麵的聲響,可是馬車好似馳進了一處岔道,車外的喧囂越來越遠了,她輕輕撫了撫腹部,口中湧上一團苦澀,再度合上眼睛,晶瑩剔透地淚珠卻也在此時滑了滿麵。
月影所走的道路竟真是極為偏僻,除了偶爾有同行的快馬一閃而過,或是難得聽到一些雜亂而小數量的腳步聲,似乎隻是一些落單的逃命百姓或是落跑的兵卒,不論是哪一種人,看到這輛三騎護前三騎疊後,兩側還各有一騎黑衣人護衛的華麗馬車,也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此行一路無阻,很快便又轉入岔道。這回方向卻是由那瘦黑女子指的,她叫雷芳,是負責收羅情報地雷影中的一員。上次是和雷堂一組十人分頭在月境打探消息時,夜深時誤入岔道才會到了那個小鎮。她本身是女子,喜歡弄些零嘴,每回出來,都會多少捎上一些回去,這在她們雷堂裏倒不是什麽秘密,是人盡皆知的,久而久之,也知她對這些小吃食有些眼光,看中的必定不是俗品,因此零秋水聽了她的話,才敢向離殊推薦。
這時能親自為主上帶路,她倒是努力壓抑著興奮之情,雙眼炯炯地在密林中努力分辨,回憶迷路時的情形,這樣一來,走的便慢了些,好在離殊沒什麽異意,其它月影自然也懶的多話,一車八騎在暗夜的密林裏兜兜轉轉,終於在黎明時分,一個極小的鎮子出現在了山坡下。
雷芳呼出口氣,緊崩的臉頰終於放鬆了一些,她就坐在趕車人的身邊,這時便不由自主地回頭朝車廂看了一眼,車廂的簾子是緊密垂著的,她不可能看透一絲半點去,可是那一眼,還是露出幾許微光與,決然。
--------我是兩眼發紅的分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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