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好疏渠貸款和曹景文的事情,梅啟照父子就離開了胡家大院。

隨後的幾天,胡楚元繼續忙著江南商行的事情,顏士璋寫幾封推薦信,繼續琢磨他的龜板。

江南商行的總辦是胡楚元,副總辦是譚義雲和柳成祥,總帳是阜康錢莊上海公租界分鋪的掌櫃鄭錫泰,這是陳曉白推薦的人選。

商行目前隻在江南五省做生意,設有五個分行的會辦,也都是胡雪岩留下的老臣子,坐鎮一方,疏通打理各地的關係和運營。

有兩位總督的暗中關照,商行在鹽業、米業和茶葉生意上開拓的非常快,幾乎沒有什麽事情需要胡楚元艸心,他的任務就是在家裏數錢,而且是每天近兩萬兩銀子的純利。

這樣的賺錢速度,怕是胡雪岩都沒有想到。

說來奇怪,即便如此,江浙一帶的商人仍然是看不起他,都覺得江南商行就是左宗棠送給胡家的禮物,沒有左宗棠,胡楚元那個白癡惡少能搞什麽。

或者說,江浙的商人是很不服氣的,同樣的差事交給他們來做,那能辦的更漂亮,那個胡楚元何德何能,不就是沾了左宗棠的仙氣嗎?

就在人們議論紛紛的時候,王懿榮來了,而且來的很突然。

他持有顏士璋留下的邀請信,舉止言談又頗為不凡,負責守著胡家大門的管事胡榮立刻將他請入百獅樓。

這時候,胡楚元正在和柳成祥商量著舉辦江南商學館的事情,顏士璋則在東書房裏繼續擺弄那些龜板。

“東家,這位姓王的貴客是從京城來的,持著顏先生的拜帖。”胡榮上前稟告。

胡楚元抬頭一看,看到一位富家公子,看起來約有二十七八歲,又像是三十歲,略顯富態,白皙清雅,一身素白色的馬褂長衫雖不算是很高貴的料子,卻也很講究。

富家公子上前一步,和胡楚元抱拳道:“胡騎尉,在下是京城王懿榮……!”

不等他說完,胡楚元就高興的笑出聲,立刻上前迎接道:“久仰大名,在下胡楚元,王兄請上座!”

說完這話,他就又讓管事胡榮去將顏士璋也請出來。

“不敢當!”王懿榮拱手一笑,就在兩側的席位上坐下來。

感覺胡楚元對這個王懿榮很有興趣,柳成祥估計今天是沒有辦法談正經事了,就起身和胡楚元告辭,先回江南商行打理事務,胡楚元則讓他順便將四掌櫃沈富榮也喊過來。

柳成祥前腳離開,顏士璋後腳就從東書房裏走出來,一見到王懿榮就笑道:“啊呀,你可總算是來了,快,快來跟我一起看看這些個好東西!”

“這……!”王懿榮畢竟是官宦子弟,剛到胡家做客,按禮數,他總該和胡楚元先客套一番。

胡楚元卻笑道:“走吧,王兄,我和顏先生真的有幾個問題要請教您呢!”

“不敢當!”王懿榮繼續客氣著,心裏卻愈發有點好奇,就又道:“各位爺,那就讓我也漲一漲眼界?”

他的京腔很重!

“走。”

胡楚元真不和他客氣,立刻就領著他進入東書房。

書房裏,除了書桌之外還有一張堆放書籍的長案,如今都用來擺放龜板了,加上最近從江浙各藥行收購來的雌龍骨,字跡更加清晰的龜板已經多達數百塊。

在這些新收購的雌龍骨中,大部分的龜板都被砸碎了,顏士璋這幾天一直在用麵膠粘合,有一些則是完整的,研究起來很方便。

甲骨文存在著時間上的差別,大多數都是早期的武丁時代,在整個書法風格上已經趨於統一,有了刻板書法的雛形,有了基礎的書法審美觀,字形相對也較為統一。

隻要龜板足夠大,很容易判斷是文字——前提是要突破對文字現有的僵化認識。

顏士璋立刻就找了幾塊最清晰的龜板給王懿榮過目,道:“正孺,你仔細給我看看,這些是不是文字?我這些天一直在琢磨,總覺得這很可能是比大篆更早的文字,甚至可能比石鼓文和西周金文更早。”

“哦……?”王懿榮似乎是被顏士璋的話嚇了一驚,他也更為仔細的看著,思索著顏士璋的話。

過了片刻,他是越看越興奮,一話不說,就像是發瘋似的將其他龜板也拿起來,逐一的仔細研磨。

顏士璋這些天已經研究出一些成果,他取出數十張紙稿,上麵謄寫著數百個甲骨文,並和小篆對應,再從小篆簡化為漢書。

如此一來,整個漢字的演化過程就顯得一目了然。

說良心話,能幫助他們更早的發現甲骨文,研究甲骨文,胡楚元覺得很高興,可對於這些文字,他並沒有特殊的興趣,就坐回書桌前。

他承認,那兩個人已經瘋了,根本當他不存在。

他索姓繼續昨天的工作,翻譯英文版的《會計學》,他和柳成祥商量了,江南商行眼下最大的問題就是缺人,由於店鋪攤開的太多太廣,連胡雪岩留下來的人才都不夠用。

最讓胡楚元擔憂的問題是主要的負責人年紀都太大,四大掌櫃中,除了譚義雲是剛滿五十,其餘三個都接近五十五歲了。

這樣的老胳膊老腿還能折騰幾年?

所以,他要在籌辦浙江書院的同時,將江南商學館也辦起來,最初的條件先簡陋一些,就臨時租了一家私塾館——最麻煩的問題是教材,為此,他已經讓人去福州船政借人,借幾個精通英法語的翻譯員,在江南商學館內負責編譯商業教材。

胡楚元又翻譯了兩章,當鋪的大掌櫃沈富榮也進來了,一進門就和顏士璋笑道:“顏先生,您這是忙什麽,呦,還有貴客!”

顏士璋匆忙替他介紹一番,隨即也拿了幾塊龜板讓他琢磨。

沈富榮拿到龜板敲了敲,刮了刮,道:“看這個包漿,怎麽也得是西周以前的老東西了,從哪裏挖來的?”

“西周?”

王懿榮忽然驚醒,和顏士璋笑道:“不錯,這是商代的文字,西周的金文就是從這裏發展出來的……那就叫它為商文吧?”

胡楚元終於忍不住了,道:“叫甲骨文吧,金文是刻在鼎上的,石鼓文是刻在石頭上的,這東西刻在龜板上,那就叫甲骨文!”

“好……好一個甲骨文!”

顏士璋和王懿榮齊聲叫好,紛紛和胡楚元道:“恭喜啊,胡爺,您可是發現甲骨文的第一人啊,從今以後,您也算是金石學的學術泰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