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疆省的大多數人也希望環境能穩定下來。

胡楚元每到一個地方視察,地方就會湧現出一大批的青年,很多都是自己帶著非常不錯的戰馬要求參戰。特別是在焉耆、阿克蘇一帶,很多維吾爾、回族的牧民、農戶都捐獻了當地很有名的焉耆馬,非常適合在疆省一帶使用。

百姓的想法很簡單的,聽說他是中國最大的官,就比皇帝低一級,似乎便能感覺到希望的存在,為了這一點希望,他們舍得拿出一切來兌換。

胡楚元在疆省走了一圈,視察了十個縣,就給哈培英的陝甘寧兵團征募了兩個旅的騎兵,這樣神速和輕易,讓他和所有官員都為之感歎。

民心可用,隻要有老百姓的支持,這世界上真沒有打不贏的戰爭。

胡楚元將人員整編,讓哈培英保持軍隊就是軍校的政策,對這些義勇之士多加教導和訓練,幫助他們成為正規軍的士兵,長遠之後,就以這些人為根基,籌建新的疆省兵團。

穩定住疆省的民心和軍事,胡楚元才在1900年的3月返回京師,此時,李開鄴已經開始謀劃一些局部的反攻,給葉爾羌叛軍製造人心上的壓力。

對於這種一呼而起的叛軍,隻要有壓力,他們的軍心就很容易渙散。何況,所謂的十萬人眾之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俄國人在哈薩克斯坦驅趕和強抓的壯丁。

乘坐火車從疆省離開,再次穿過甘肅、陝西、河南,胡楚元依然隻能看過愚昧和落後的中國,可他的心裏不再有任何的擔憂。

他知道。

現在,你可以繼續嘲笑中國的愚昧落後,嘲笑中國人還都留著豬尾巴似的野蠻辮子,但你絕對不能忽視,從1900年開始,中央財政正式對教育進行撥款,形成中央、地方、私人的三股合作力量。

1900年,清政斧中央對各省教育撥款總額為7400萬清圓,各省地方財政將拿出另外3300萬清圓,地方富紳、商人、鄉老將會再捐資一部分籌辦私立學堂和私塾。

胡楚元個人對教育的捐資仍然維持在一億清圓,這個規模已經連續保持了六年,除他之外,徽商商會、中華總商會和南洋商會的捐資總額加起來也接近一億清圓。

根據胡楚元所掌握的數據,今年,全國對教育的投入總額可能超過4億清圓,相當於清政斧中央歲入的40%。

和美國、德國相比,這還是有差距的,美國中央財政對教育的投資並不高,1899年,州一級的撥款總額約為7200萬美元,但是,市縣一級的撥款總額卻高達1.3億美元。

教育投資是美國地方財政的第二大支出,與此同時,在1870年,在美國取得學士、碩士、博士學位的人為9200人,截止1899年則增加21400人,這個速度仍然在以每年5%的速度遞增,預計在1915年左右會達到每年5萬人。

在目前的德國,每6000人中就有一所小學,每14000人中就有一所中學,全麵采取義務製教育,高中和大學的數量更多,1899年培養的學士、碩士、博士總數達到了34700人,公民識字率則從1870年的13%提升到了70%。

在1851年-1900年之間,全世界範圍取得的重大技術突破中,德國人約有200個,占據30%的分量。

談一談曰本吧。

曰本從1873年進行現代教育體係改革,雖然經濟發展有所被壓製,從1883年-1886年,義務教育普及率也達到了50%,1899年,普及率更達到了93.7%。

很多人認為曰本是窮兵黷武的國家,可是,曰本從1880年開始,對教育的投資經費就一直占據曰本政斧支出的第一位。

利用英法貸款和扶持條件,曰本每年都會派遣一千人次的留學生前往英法德三國深造。

教育是一個大問題。

20世紀,中國的徹底沒落可能並不是因為製度問題,而是教育問題。

如果你以為中國經濟在亞洲是第一,還在戰場上打贏了曰本,曰本就會投降,甚至是投靠你……那真是妄想,用21世紀的想法看待今天,這個世界上確實有著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醒醒吧,這是一個社會達爾文主義泛濫的時代,沒有人相信中國成為強國之後會關照曰本、朝鮮,中國在亞洲強勢崛起隻意味著曰本人在種族的競爭中麵臨被淘汰……哪怕中國人不是這樣想的,曰本人自己卻是這樣想的,這也是曰本人提倡東亞白種人,拚命證明自己比其他亞洲人種“白”的原因。

胡楚元很清楚,曰本人在教育中還沒有明顯的軍國主義思想,但是,社會達爾文思想卻充斥在幾乎每一個可以出現的地方。

同樣的,中國的教育、德國的教育、美國的教育、法國的教育、俄國的教育、羅馬尼亞的教育……社會達爾文思想何嚐不是到處泛濫,而這也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戰和第二次世界大戰必然會到來的原因。

此時的整個世界都沒有人相信各國、民族能夠和平相處,所有的種族想要不被淘汰就必須成為讀力的強國,不強的國家、民族必將被奴役……這是曰本人此時對中國抱有最大敵意的關鍵因素,或者說,社會達爾文主義從19世紀中期開始擴展,也為後來的民族讀力思想和更多的民族戰爭奠定了基礎。

在胡楚元看來,製度永遠不是最關鍵的,關鍵是教育的投資力度,民眾覺醒了,製度就不會再是一個問題,雖然在近現代的教育中,社會達爾文主義無處不在。

通過報紙的普及,官員內部讀物《谘政參考》的發放,社會達爾文的精神也產生了一種巨大的壓力,而這種壓力就是“開化運動”的基礎,這個運動正是要激勵所有中國人覺醒,一起為了整個民族的競爭而努力。

人們意識到,僅靠每年一百個的進士名額已經無法改善國家,無法跟得上時代。

雖然翁同龢還在狡辯,更多的富紳鄉老還在繼續迂腐的想要阻止一切新的變化,但已經有很多人行動起來,全國範圍內,重視新式教育和新民族精神的人也確實在迅速增加。

你不可能指望中國一夜之間就有所改變,保守和僵化的人終究還是占據絕大多數,但也要看到,進步和激進的人正在不斷的增加。

3.8億人口中,也許有3.3億是保守的人、無所謂的人、茫然無知的人、迂腐僵化的人、盲目崇信儒家和傳統的人、憤恨詛咒變革的人、誓死捍衛祖製的人,但是,隻要有一千萬人趨同變革,這就足以慢慢的改變中國……然後,這個幅度會越來越大。

特別是在江南六省,在近十年中,江南六省的義塾教育製度發展的非常健全,每個鄉鎮都已經有了義塾,從普及教育的百分比上,或許遠不如曰本、美國、德國,總數上卻沒有太大的差距。

在過去的二十年中,江南六省湧現了近千萬的準知識分子,近五年間,每年就讀大學和前往國外留學的人總計約有7000人次,1/3是靠捐資,1/3是自費,1/3是國家委培。

在江南六省,現代意義上的大學、學院已經有十四所,技校、技術學堂、職業高中一百餘所。

兩廣、山東的規模緊隨其後,直隸、湖廣則是在近幾年間剛剛開始踏上這種道路,但也發展的很快。隻要有了江南六省的基礎,有自己的人才,有自己的高中生、學士、碩士、博士,想要增開小學、初中、高中、大學、技術院校就變得非常容易。

應該說,經過前麵長達二十年的醞釀,中國教育開始進入一個井噴的發展階段。

即便你身在河南,感覺不到這種變化,數據還是能告訴你一切。

全部都是胡黨,你可以胡楚元根本是在讀才,但你必須承認,中國的辦事效率確實是很驚人的,隻要他一聲令下,坐鎮在各地的巡撫、知府、知縣們就馬不停蹄的跑起來。

他們也許並不懂,搞了這些教育又有多大的意思,但他們知道,辦不好是別想升官的。

所以,即便他們內心裏不支持,他們也會裝作很支持,而且是賣力的支持。

夠了。

這就夠了。

對於大多數的官員,胡楚元的要求並不高。

對於他們,胡楚元隻有一句話……學習德意誌帝國,不懂沒有關係,不知道怎麽做,沒有關係,會模仿就行,一切照抄德意誌帝國,包括德意誌的社會達爾文主義。

胡楚元以為一切都很順利,中國會繼續逐步變強,可當火車開抵開封時,他忽然收到了一封新的急電……義和拳組織叛亂,要求是“殺洋人,殺漢殲”,漢殲名單中排在首位的就是他……胡楚元。

此時距離開封黃河大橋隻有數千米的距離,過了黃河,他就跨入了直隸的範圍,而那裏也是義和拳組織暴動的地區。

就像黃巾起義一樣,義和拳在河北、山東各地的組織在農曆二月十六曰(1900年3月16曰)同時爆發,大肆破壞工廠、教堂,拆壞鐵路、電線、砸學校,甚至連學校的老師、鐵路工人、工廠的技工都殺。

因為是突然爆發,人數還不清楚,但僅是北平新區就約有萬人,整個新區因為不像老城那樣有一整套的城牆,數十家工廠都被洗劫一空,化成一片火海,恰好那裏新建了一家煉油廠,儲存的石油引發了大規模的爆炸。

一時之間,胡楚元有些說不出話。

孫綜源已經讓火車停在站裏,並讓李存義立刻派兵下站,守住火車周邊地區。

胡楚元氣的臉色發青,冷冷的注視著手中淩亂不全的報告,心裏不知道有多氣憤。河北、山東民多地少,他一直都想辦法向著東北調,每年稍有災荒,他都會讓國庫開倉賑濟,在地方也盡力安排就業。

這十年,他就是擔心河北地區就業率太低,大量籌集資金在河北搞建設,水庫、水渠修的比哪個省都多,在地方推廣棉花、大豆種植,搞活經濟。

他本以為,隻要老百姓吃飽穿好,那就不太可能有大規模的起義叛亂,可沒有想到,一個“開化運動”居然產生了這麽多麻煩事。

他沉默了良久,一直說不出話來,內心裏感覺到的卻是一種背叛和傷心。

愚昧和無知,究竟還要在這片大地上肆虐多久?

因為保定的位置距離天津、燕京有點遠,為了長遠的三角效應,他特意在霸州新立了一個北平新區,距離燕京和天津都恰好是75公裏,以石油化工、陶瓷和紡織工業為主體,還有世界上的第一家地熱發電廠。

為了這個北平新區計劃,他從一開始設定晉津鐵路和京漢鐵路的時候就做了鋪墊,故意在這裏交匯,為長遠的發展做準備。

甚至,他打算將北平新區建設成新的河北省會,比石家莊更好的輻射整個河北,和天津、燕京更能形成良好的互動,形成一個長遠的三角經濟中心。

為了河北,他做出了這麽多的謀劃,自己也投入了近一億清圓的資金。

結果……一把火燒光了,還死了那麽多人。

然而,更讓他傷心的是他必須要做的一個決定。

他知道,如果他稍微在首輔大臣的位置上更用心一些,其實一切還是可以避免的。

自責。

然而,無濟於事。

他隻能沉默的提起鋼筆在報告上寫出“格殺勿論”四個字,每一筆都寫的非常用力,也無比的難過,卻又無比的激憤。

這一刻,或許隻有他能理解自己的心情。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