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封這十多日呆在府中,與三位新婚夫人自是有說不出的歡娛。

葉柔除了每日帶著女兒營習連弩之術外,兼負大媒重任,每日極為忙碌。伍封閑時將葉柔

的身世向妙公主三女說了,三女對葉柔更生敬愛之意,又憐她身世可憐,都將葉柔視若姐妹。

楚月兒每日與伍封精研劍術,伍封將新悟的淩空行劍之妙訣教給她,楚月兒劍術長進不少,

淩空行劍威力大增。

遲遲讓公輸問請了若幹匠人到府上,妙公主和遲遲卻趁伍封與楚月兒練劍之時,常常跑到

匠人之處,也不知道幹些什麽。

這天伍封與楚月兒練完了劍,坐在一旁看眾女習射。

伍封忽地有了一個主意,對楚月兒道:“月兒,我忽想起了一個辦法,若是我們同樣地淩空

行劍,以二敵一,是否敵得過支離益呢?”

楚月兒側著頭想了想,道:“隻要能在空中借力,不落地上,那就好辦多了。”

葉柔道:“支離益的屠龍劍術想來也要借力淩空,其借力之時便大有破綻。若是公子和月兒

能趁此間隙攻之,說不定能與他一搏。”

伍封沉吟道:“我們以臍息之妙身在空中卻如腳踏實地般有力,但要轉動身法,就非得找個

地方借力轉折不可,最好便是在林中,不過支離益就算不會臍息,也能靠樹林借出勁力來,抵

得上我們的臍息,討不到便宜。”

葉柔眼中一亮,道:“公子和月兒能在飛行中生力,支離益多半是不能了,若在空曠之處,

公子和月兒便大占便宜,所欠無非是轉動身法之助了。你們同在空中,是否能互相借力以轉折

呢?”

伍封大喜道:“這真是個好辦法。”與楚月兒細想了一陣,商議了好半天,這才站在場中。

伍封道:“月兒,我們便試一試好了。”兩人飛身起來,向同一方向竄去,到三丈外時,伍

封便開始下沉,楚月兒道:“夫君!”飛起一腳踢來,伍封以一腳相迎,兩腳輕碰,二人分飛開

來,不能保持一個方向,各分開三四丈落下。

伍封沮喪搖頭道:“這一借力雖然能轉折,又怎使方向不變?”

楚月兒想了想,道:“夫君,我們再試一試。”

二人又一次飛身而起,空中雙腳相擊,正要各自分開,楚月兒忽伸出了手在伍封袖上輕扯,

將橫力化作直力,不僅將伍封橫飛的方向改變,自己也因此繼續前飛,二人又前飛出了三丈多

遠,正想再以腳相擊時,卻因配合未當,各自踢了個空,飄身落下。

伍封喜道:“這法子不錯。”

二人試了良久,終能大致配合下來,空中或用腳、或用手,竟能同向一個方向飛出二三十

丈不必落地,而又不損力氣。

此法雖是葉柔想出來,但她看在眼裏,也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待二人飛回時,葉柔歎道:“長

此以往,隻怕公子和月兒真能如鳥一般飛行哩!”

伍封歎道:“早會此術,那日與月兒偷入桓魋大營時便不用那麽冒險了,幾乎跌到山下摔死。”

楚月兒笑道:“柔姊姊想的辦法當真高明,這法子又該起個什麽名字才好聽?”

伍封笑道:“我和月兒在空中一路上打打撞撞,拉拉扯扯,不如叫著‘拉拉扯扯之術’好了。”

楚月兒格格笑道:“這太過難聽了吧?”

葉柔笑道:“你們在空中同飛,恩愛無比,如鳥一般同行,若叫著‘比翼雙飛術’,月兒喜不

喜歡?”

楚月兒拍手讚道:“這名字最好了。”

伍封笑道:“我覺得‘拉拉扯扯術’之名字也未必差到了哪裏去。”

一連許多天來,伍封和楚月兒都勤練“比翼雙飛術”,不僅能飛行數十丈外,還能同改向一

方,甚至能在空中雙雙回轉,他們將劍法用上去,威力便如天外奔雷一般。他二人每每攜手作

戰,心意相通,配合之默契便如水乳之交融一般,因而進境奇快。

這些天中,鮑息、晏缺、公子高等人都來拜訪過伍封,齊平公派來問候妙公主起居的使者

也是絡繹不絕。

這一天,伍封和楚月兒練了一陣劍術和戟矛之術,均覺自從改用臍息之後,勁力大有增益。

正休息時,妙公主和遲遲得意洋洋地走來。妙公主道:“夫君,快隨我們來,有件物什要讓

你瞧瞧。”

伍封和楚月兒見她們神秘兮兮地,不禁好笑,隨著妙公主和遲遲到了一處室中,隻見室中

堆滿了物什,金帛銅器足有半屋。

伍封愕然道:“這是些什麽?”

遲遲笑道:“這都是夫君大婚所收的禮物。今日有暇,我與公主一起收拾了一下。”

妙公主笑道:“這個不忙看,先看看遲遲新製的銅甲。”她從案上拿起一件黃燦燦的銅甲,

交給伍封。

伍封接過細看,隻見與他的鐵甲大致相同,胸、腹、背、肩上用了幾片較大的青銅片,其

餘地方都用小而厚的鐵銅片片相連,這些鐵片磨得兩寸見方,以銅環相扣,與大甲片相連。

伍封笑道:“此甲做得甚是精細,未必不如我的鐵甲,遲遲手藝很好。”

妙公主嗔道:“你這人總是忘了我的,我也幫手了不少!”

遲遲笑道:“不過,這些打磨功夫全靠問表哥請來的那些高手匠人了。”

伍封道:“這銅甲是打給何人穿的?”

遲遲道:“夫君和月兒都有了甲,公主卻沒有,本想給公主打件甲,可公主不要,這一件是

給柔兒的,還有頂銅盔。是了,夫君與月兒都有甲,遲遲卻沒見你們穿過,未知是何模樣。”

伍封笑道:“這有何難,便穿來給你瞧瞧。”讓四燕女將二人的甲胄拿來,替二人穿上。

遲遲見二人一黑一白兩身甲胄,威風凜凜,不住稱讚,又細細看那鐵甲,歎道:“陳音的手

藝恐怕天下少有,我可遠遠不及。”

妙公主讓冬雪將葉柔請了來,葉柔一進門便見伍封和楚月兒頂盔貫甲地站在房中,吃了一

驚,道:“公子,是否出了事?”

伍封笑道:“遲遲為你製了一副盔甲,讓你來試衣。”

妙公主和遲遲將葉柔的狐裘脫下,為她穿戴好銅甲銅盔,伍封見她雖然身裹銅甲,依然看

得出她玲瓏挺直的身材,黃燦燦地英姿颯爽。

眾人不住口地稱讚。

伍封笑道:“遲遲這套甲胄打造得甚好,柔兒的身材也好。”

葉柔臉上微微一紅,轉了兩個圈,甚為高興,道:“這套甲胄的確不錯,難得的是並不沉重,

遲遲的製甲之藝的確高明。”

遲遲笑道:“柔兒的幾個乖徒兒也有東西!”

葉柔奇道:“我的還有什麽徒兒?”

妙公主格格笑道:“便是春雨、夏陽、秋風、冬雪四位美人了。她們得柔兒指點,刀陣大有

進境,越王送了十八斤精鐵給夫君,遲遲便用這精鐵鑄成了四口直脊彎刀,正合她們使用。”

遲遲道:“風兒力大些,那口刀重六斤,其餘三口刀各重四斤。”

四燕女侍候在一旁,聽說連她們也有東西,十分高興,妙公主從房內將四口鐵刀拿給她們,

四燕女將刀從鞘中拔出來,明晃晃的寒氣襲人,比普通的銅刀要鋒利堅韌多了。這四口刀是遲

遲精心打造的,刀首鑲著金燦燦的小鬼頭,十分神氣。秋風在四女中力氣最大,勝過其他三女

多多,她的那口刀就稍厚重些。

四女大喜,遲遲又拿來四套銅製甲胄,道:“這也是打給你們的。”

四女穿上甲胄,各揮了揮刀,更顯得英氣勃勃。

妙公主又拿來一套銅甲胄,道:“還有一套,這套是小興兒的。小興兒常年替夫君禦車,也

得有套防身之物。”

葉柔道:“正是。公子是主將,萬一有戰事,禦者傷了,兵車不能行,極為糟糕。”

伍封笑道:“叫小興兒來試甲。”

鮑興來後,見室內人除了妙公主和遲遲外,都頂盔貫甲,驚道:“出了何事?要找誰打架?”

四燕女不由分說,給他穿上了盔甲。這盔甲是遲遲度其身而成製成,鮑興穿著,更顯得頭

大身寬,粗壯結實。

鮑興來來回回走了幾趟,甚是得意。

眾人見他搖頭晃腦的,無不好笑。

楚月兒笑道:“有這銅甲,小興兒便不必穿數層革甲了。”

伍封想起當日在衛國之時,鮑興一手禦車,一手提鉞,頗能殺敵,心中一動,尋思:“小興

兒劍術難以有成,若用斧鉞,不知如何?”

遲遲道:“我讓匠人製十數副銅甲銅盔,準備給平爺他們穿戴,過幾天便可以大功告成,隻

是做了這幾套,再無力自己動手去製了。”

伍封點頭道:“你想得周到。”忽想起那日與楚月兒偷入桓魋的大營,用藤條係腰淩空躍下,

連衣甲都磨破了,心忖自己與楚月兒現在學會奇術,再遇當日情形便不會那麽冒險,不過自己

手下的人卻不會這種本事,非得有些東西使用不可。道:“遲遲,你吩咐匠人再打造些細細的銅

鏈,每條長三丈,越輕便越好,日後交我們的勇士隨身帶著,終有一天能用得上。”遲遲點頭答

應。

伍封看了看葉柔等人,道:“嶽丈新創了一套巫氏秘術,一樣有養顏增力之效,讓我擇人而

授,我今教給你們,好自練習。尤其是小興兒,務要勤練。”他想,鮑興在武技上資質不佳,練

這巫氏秘術,說不定能有點效果。

葉柔等人大喜,伍封當下將這巫氏秘術教給葉柔、四燕女和鮑興。

教完之後,伍封道:“這巫氏秘術,千金難求,你們要每日行之。”

正在這時,一個宮女來報:“公子,相國府的四小姐來了。”

伍封對四燕女道:“四小姐是你們的故主,該見一見。”與楚月兒迎了出去,他怕田燕兒找

她比劍,心想她多半連楚月兒的劍也擋不了幾招,便將葉柔叫著一起出去,到時由葉柔來打發

田燕兒算了,四燕女也各佩著刀隨三人出來。

妙公主和遲遲得夫君讚賞,十分高興,又到匠人處去了。

田燕兒帶著田力正在堂前,見伍封、楚月兒和葉柔頂盔貫甲,領著四燕女和鮑興威風凜凜

地走出來,吃了一驚。

伍封笑道:“我們正在試甲,沒有嚇著四小姐吧?”

田燕兒笑道:“燕兒以為大將軍在府上正演兵呢!”

四燕女上前拜見田燕兒,田燕兒扶起四女,笑道:“你們四人到了大將軍府上,神情也比以

往不同了,格外威武了些。可見大將軍府上習武成俗,以至人人都練武技。”

伍封又對田力道:“田兄,有好些天未見了,怎麽看起來清減了些?”

田力苦笑搖頭。

田燕兒道:“田力原來是三哥薦入府中,如今三哥被逐出了田家,我便將他要來。”她說的

三哥自然是田政了。

伍封等人心知田力定是因此而在田府之中呆不下去,田燕兒心地倒好,不計田政使人以毒

箭傷她,還將田力留了下來。

因田燕兒是閨中少女,又是親戚,自不能在大堂款待那麽見外,伍封三人將田燕兒和田力

引入廂房,春雨等人送上香茶果品。

田燕兒坐了下來,田力站在她身後,楚月兒和葉柔坐在伍封兩旁,四燕女都站在伍封三人

的身後。

伍封見田燕兒麵色蒼白,看起來仍然十分體弱,擔心道:“四小姐似乎並未大好,為何不在

府*養?”

田燕兒嗔道:“我才入府來,大將軍便要逐客麽?”

伍封忙道:“眼下四小姐身份不同了,說起來也算得上在下的長輩,在下怎敢得罪四小姐?”

田燕兒笑道:“可從令兄鮑息姨丈處看來,大將軍仍是燕兒的長輩。這輩份大小委實搞不清

楚。”她看著楚月兒,笑道:“月兒自從隨了大將軍後,變得越來越美麗動人。”

伍封笑道:“是極是極,月兒這是天生美麗,那倒未必是跟我之故。”

田燕兒忽然歎了口氣,道:“月兒能嫁給大將軍,我真是羨慕月兒的福氣。”

伍封道:“並非在下吹捧,其實無恤兄是當世人傑,地位又尊,的確不會辱沒了四小姐。”

田燕兒幽幽道:“小時候大哥給了我一口銅劍,名叫‘飛龍’,那是我平生的第一口劍。後來

家父覓了一口叫作‘秋望’的鐵劍給我,劍質遠勝過我那口‘飛龍’,好雖是好,我卻並不喜歡,不

願意要,家父便將它交給了三哥。”

伍封點了點頭,道:“世人都有些喜新厭舊,四小姐出生豪門,居然能珍愛舊物,倒是少見。”

田燕兒道:“物之新舊我並不在意,隻是那口‘飛龍’銅劍我用得久了,有了感情,若棄之不

用,心中不忍。是以無論何物,我若是不喜歡,便不願意要它。”

伍封和楚月兒明白她話中的意思,恐怕在田燕兒的心中,趙無恤便如同那一口“秋望”鐵劍,

好雖是好,她卻並不喜歡。

伍封歎了口氣,道:“如今這世上,婚姻大事哪管得上女人是否喜歡。女兒未嫁之時,就好

像小孩兒玩的布鳶,在空中飄來飄去看起來甚是自在,其實那一根線卻牽在父母手裏。一旦父

母將線剪斷,花落誰家靠的全是運氣。落到一戶好人家,或還有幸福,若是落到壞人家,隻怕

一輩子也無甚快樂,抑鬱而終了。”

眾人聽他說得甚是形象,又十分深刻,無不動容。葉柔微微一震,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來。

田燕兒歎道:“大將軍說得甚是,我雖是相國之女,也隻能隨風而落,一點也由不得自己。”

伍封苦笑道:“不說是卿大夫之女,就算是周天子和各國之君的公主又能如何?譬如國君娶

妻,娶的一般是他國的公主,可他國還得將公主的親妹或堂姐妹送一個來。這還罷了,另外兩

個與女方同姓之國也要送女兒陪嫁,各帶其姐妹和堂姐妹來,統稱為滕。你說這些女子又能如

何?堂堂公主雖嫁了一國之君,卻連嫡妻也算不上,無怪乎眾多公主寧願嫁大夫為妻了。四小

姐能嫁給趙無恤,其實讓很多閨中女子羨慕!”

田燕兒搖頭道:“為妻為妾,燕兒倒不甚在意,最要緊的是夫君要如意才行。”

伍封微笑道:“其實四小姐若與無恤兄在一起久了,多半會當他是你的‘飛龍’銅劍,不同於

那口‘秋望’。”

田燕兒搖了搖頭。

伍封道:“四小姐的心中莫非早已有了‘飛龍’?”

田燕兒幽幽歎了口氣,起身告辭,道:“燕兒此來是想告訴大將軍,大將軍回萊夷之時,帶

燕兒一同去散心。此事國君、父親和大哥均已答應,讓我遠嫁晉國之前,看一看我們齊境。”

伍封心中不忍,道:“好吧,我走之時便帶你去看看大海。”

田燕兒和田力出府走了,冬雪拿著一個錦盒上來,道:“公子,這是四小姐送你的禮物。”

伍封將錦盒打開,隻見裏麵放著一口劍,劍鞘上鑲著兩個篆字:“秋望”。

葉柔吃了一驚,道:“這是堂劍!”

伍封想起慶夫人曾跟他說過,楚國堂溪出產良鐵,當年吳王闔閭之弟夫概王乘吳王闔閭入

楚,回國自立為吳王,敗後到了楚國,楚封之於堂溪。夫概到堂溪之後,息武營鑄,開設劍爐,

每年出產精鐵良劍百口,列國卿大夫常使人重金求之,以之為佩劍,是以人人都說“天下之利,

盡在堂溪”,夫概所鑄之劍就叫“堂劍”,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劍。

1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出自《詩經·國風·周南·桃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