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封見玄菟靈是遲遲的父親,心想今日將他迫得如此狼狽,那是大大得罪了他,大感彷徨,

忙上前陪禮道:“唉,在下如早知法師是遲遲的父親,怎敢動手?今日真是莽撞了!”見遲遲又

白了他一眼,大有嗔怪之意,更是手足無措,不住地跺足搔頭。

遲遲見他大顯笨態,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玄菟靈笑道:“遲遲,此事怪不得大將軍,是我故意說要將你留下來,他以為我要對你不利,

才會迫得大打出手。”扶著遲遲,又挽著伍封坐回席上,遲遲便偎在玄菟靈身邊坐下。

楚月兒嗔道:“遲遲,你就算跟父親來,也該留書告訴我們才是。今日一早起身便不見你,

把公子和我們急壞了!”

遲遲笑道:“月兒勿怪,我昨日也醉了,爹將我抱回府中時,我還未醒呢!”

楚月兒睜著大眼,看著玄菟靈和遲遲,點頭道:“法師與你生得還真像!”

眾人仔細打量這父女二人,果然生得頗像。

公輸問道:“小人昨日拜訪大將軍,見遲遲坐在一側,便覺與家師相像。回來向家師說起,

家師怕貿然上門不好,是以晚間偷偷到府上去看,才將遲遲偷偷接回府來。”

玄菟靈笑道:“在下這十數年來派人,又親赴各地找尋女兒,總是不能如願,隻道是人海茫

茫無處可覓,誰知天可憐見,女兒竟隨大將軍到了城中來。在下這些年常見有女子與在下或亡

妻相似,總以為是自小失散的女兒,結果每次察證之下,都是失望而回。昨日問兒說起來,在

下還不大相信天下竟會有恁般巧事,是以不敢直赴府中,隻好趁夜間潛入了晏府,正好見遲遲

跳舞,其麵容有幾分似在下,神情卻像極了亡妻,便趁遲遲酒醉,將她偷了回來,察驗之下,

果然是在下的女兒!”

伍封奇道:“法師與遲遲自小失散,怎知她是女兒呢?”

玄菟靈笑道:“在下家中不知何故,素來人丁稀少,或是家中的傳承,隻要是嫡親子女,雙

腳必有六趾。天下間偶有單腳六趾者,但雙腳六趾卻唯有我玄菟家人才會有。遲遲雙腳六趾,

那是假冒不來的。”

眾人目瞪口呆,才知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單腳有六趾的都沒有見過,怎知世上還有雙腳六

趾的人?

玄菟靈笑道:“在下之所以不敢上門找大將軍查證,也是因此。若是在下貿然上門對大將軍

道:‘大將軍,煩將閣下愛姬的屨襪脫下來,讓我瞧瞧美人的玉足!’大將軍定當在下是個輕薄

小人,早就大打出手了吧?”

眾人都微笑起來,心想這話說得也是。

玄菟靈又道:“本來在下心想,若是弄錯了便偷偷將遲遲送回去,那是神不知鬼不覺,恐怕

連遲遲自己也隻當是發了一個怪夢。誰知一看竟是自己費了十數年功夫尋覓的女兒,父女相認,

狂喜之下,便忘了派人向大將軍報訊,待想起來時,大將軍竟已找上門來。”

遲遲埋怨道:“爹,你為何不向公子說明白,非要逼他動手呢?”

玄菟靈笑道:“爹這麽做是大有道理的。昨日我到晏府時,見你們歌舞夜飲,四人都醉了,

便想傳聞不實,這大將軍其實是個酒色之徒,無甚本事,多半是靠父蔭才混上了這大將軍的。”

伍封聽得慚愧之極,無地自容,心想昨日更是胡鬧,以妙公主的酒量也被自己灌醉,更何

楚月兒和遲遲,也無怪乎玄菟靈會有此想法。

玄菟靈又道:“我與你父女見麵,自有說不完的言語,誰知你三言兩語,總是扯到大將軍身

上去,心想難道我這親父在你心中還不如大將軍,不免有些氣惱。”

遲遲羞紅了臉,大嗔道:“爹呀,當著這麽多人你怎能亂說呢?”

玄菟靈大笑,道:“我見你對大將軍一往情深,嘿,你是我的獨生女兒,怎能讓你被人所騙,

是以非得試一試大將軍的真實本領不可。心想若是大將軍能接我十劍,便是有真才實學,配得

上我的女兒。誰知比試下來,大將軍的劍氣縱橫,令為父見獵心喜,再也忍不住手,要與大將

軍一較高下。為父怎知他年紀輕輕竟有如此本事,連為父也差點被他一劍劈死?早知如此,他

一進門為父便叫他一聲賢婿,大將軍自然明白其中的真相了。”

遲遲麵色更紅,低下了頭,對玄菟靈大是嗔怪。

伍封慚愧道:“其實都是在下不好,昨日若不是胡鬧飲酒,法師怎會誤會呢?”

玄菟靈笑道:“幸好你們飲酒大醉,否則,我怎能輕鬆將遲遲偷出來?昨晚若是動起手來,

隻怕任我如何分說,也難逃你的神劍吧?今日大將軍為了救遲遲,不昔與我玄菟族人為敵,更

不在意萊夷九族會因此而敵對,對遲遲的一番情意,我倒是滿意得很。其實先前給你們所飲之

酒,內有禦寒之藥,你怕月兒姑娘和手下中毒,一起飲下肚去,那是十分的義氣!”他突然爾我

相稱起來,心中自是當伍封是女婿,不再見外了。

遲遲偷眼向伍封看了看,見伍封也笑看著她。遲遲忽見楚月兒笑嘻嘻地向她大扮鬼臉,害

羞之下又低下了頭。

伍封見他提及手下,忽想起一事來,忙對招來道:“招兄,你先回府將事情稟報公主,她多

半是急壞了。你也無須再來,自去休息。”又對玄菟靈道:“招兄每日夜巡,需要晝寢,今日因

為遲遲不見了,急得不敢睡覺。”

玄菟靈命公輸問帶招來出府,順便將妙公主請來,一同午宴。

公輸問與招來走後,玄菟靈道:“我因為常常出外尋女,不在府中,是以其他人來見我,多

半找不到。他們還以為我架子太大,不願意見他們。”

伍封想起門外的那些夫餘族人,問道:“門外那些夫餘族人又是怎麽回事?”

玄菟靈歎了口氣,道:“你休要小看了夫餘貝,這人城府極深。當年齊國滅萊之時,萊君便

是夫餘貝的曾祖父,他這人心中常有複國之念,便想借助我玄菟族在夷人中的聲望,為他鼓動

夷民。門外那些人說是他派來保護我,其實是來監視我的。”

伍封驚道:“原來這人竟有這種念頭!他要複萊國,那定會視我為敵了,真難為他在我麵前

裝出一副卑恭的樣子。”

玄菟靈道:“夫餘族人如今有一萬四千多戶,又與萊夷的齊民交好,聽說連田氏族人中也有

他的同謀。這人最**謀詭計,我早疑心夷人各族的內鬥,多是他挑起而從中取利,如今九族

夷民的田產、漁鹽、山獵、海貝全是由他收後賣出,夷民對他依靠之極,也算得上控製了夷民

的生存之脈,不可不防。”

伍封道:“孔子的弟子冉雍兄教我日後設市肆以調節萊夷的貨貿,收購夷民之產,若真能施

行,必可以奪夫餘族之權。”

玄菟靈點頭道:“這倒是個好辦法,隻是夫餘貝多半會從中破壞。夷民對齊人多少還有些戒

心,若是夫餘貝暗中調撥,怕不能順利成事。我因時時出門,怕他對族人不利,也不得不對他

虛與委蛇。”

伍封笑道:“若是這市集由法師主持,夷人多半會信服了吧?”

玄菟靈點了點頭,道:“若是我來主持,夷人當然會信我。我巫家在萊夷一百多年,早已贏

得了夷人的尊敬。”

伍封奇道:“巫家?”

玄菟靈笑道:“其實我祖上姓巫,當年先祖巫臣教吳兵車戰之術,吳軍始強,先祖之子巫狐

庸留於吳國為相,餘子歸晉襲領邢地,至今仍在。先祖與夏姬也生有一子,娶齊國玄菟族長之

女,後繼為族長,取代了玄菟一族,至今已有百年了。”

伍封與楚月兒對望了一眼,料不到玄菟靈竟是巫臣之後,既然是夏姬之後,也怪不得會采

補養顏之術。

伍封歎道:“原來法師的采補養顏之術是來自祖上巫臣和夏姬。”

玄菟靈點頭道:“正是。不過我在二十年前在楚國苦城遇到老子,得他之教誨,將采補之術

加以變化,再也無須采補少女了。”

伍封道:“我有一事不解,以法師之能,如何會與遲遲失散了呢?”

玄菟靈道:“遲遲的母親是晉國荀寅之女。當時晉國六家為政,嶽父荀寅稱中行氏。我在十

八年前,遊於晉國,與荀寅之女成親,次年生了遲遲。那一年晉國內亂,範氏、中行氏圍趙鞅

於晉陽,荀氏、韓氏、魏氏三家攻打範氏和中行氏,我護著嶽父走保朝歌之城,途中妻子死於

亂軍之中,女兒失蹤。到朝歌之後,我便去尋找女兒,卻一直未曾找到。七年之後,範氏與中

行氏大敗,隻身逃往齊國。我隻好回到齊國,將嶽父和範氏接到玄菟族中奉養。公輸問自小由

我養大,他其實是中行氏的孫子,需得叫我姨丈,叫遲遲為表妹。不過,為免晉國智、趙、韓、

魏家知道,才改稱公輸氏。五年前範氏和中行氏先後亡故之後,我才讓問兒守府,管理族中之

事,自己雲遊天下,尋找女兒。”

說了一會兒話,家人報妙公主來了,眾人起身將她迎入府中。

妙公主見遲遲無恙,心中大悅,側著頭看了玄菟靈老半天。

玄菟靈笑道:“妙兒,難道不認識靈舅舅了?”

妙公主恍然笑道:“我說法師為何看來眼熟,原來是靈舅舅。”

眾人盡皆愕然,這玄菟靈何時又成了妙公主的舅舅呢?

玄菟靈笑道:“其實我這舅舅與公主之親相距甚遠,我祖父之妹是晏老大夫父親晏嬰的妻子,

是以算得上是公主的舅舅。公主七八歲時我曾見過她,後來因四下奔走,未再見過,不料公主

記性甚佳,居然還記得我這個舅舅。”

妙公主笑道:“怪不得我和遲遲一見如故,原來是有親的。”忽又側頭細想,狐疑道:“我一

見了月兒便喜歡得緊,莫非也有甚親?”

楚月兒忍不住格格嬌笑。

伍封失聲笑道:“自然是有親的。你和月兒的夫君都是我,為何不親?”

妙公主笑道:“是極是極,若非封哥哥左右其中,我們這些親戚還當真混不到一起來。”

時已近午,玄菟靈命人奉上酒肴,眾人心情俱佳,吃過午飯後,言談甚歡。

妙公主、楚月兒和遲遲三女混在一起,嘰嘰喳喳自有說不完的話題,伍封和玄菟靈看在眼

中,心中大悅。

玄菟靈命公輸問陪著平啟和鮑興,自己將伍封叫到了廂房之中。

伍封知道他定是有事要與自己商議,果然聽玄菟靈道:“大將軍,你新春時要與公主和月兒

姑娘成親,未知與遲遲的親事何時辦呢?”

伍封道:“隻因我還未將遲遲帶去見家母,是以不好決斷。”

玄菟靈笑道:“我想令堂定不會有何異議,不如在新春一道辦了親事。”

伍封歎道:“我的確是這麽想,但公主是我的嫡妻。遲遲是法師的獨女,以法師的身份,怎

好讓女兒做我的妾侍?”

玄菟靈歎了口氣,道:“我自是不大願意,但我看遲遲對你深情一片,我若是不答應,隻怕

她不樂。不過以我看來,你這人極重情義,在你的心中,對嫡妻和妾滕似是無甚分別吧?”

伍封點頭道:“那是自然。”

玄菟靈笑道:“其實以你的身份,遲遲嫁你為妾,也不算辱沒了她。這次我便與你一起到主

城去,見了令堂後再作商議。”

伍封笑道:“這是最好不過了,若不盡快與遲遲成親,萬一哪天法師反悔,又將遲遲偷走,

我豈不是大大糟糕?”

玄菟靈大笑,恰好妙公主、楚月兒和遲遲三女一路玩耍從門外經過,遲遲探過頭來,好奇

問道:“爹,公子,你們在說什麽?”

伍封笑道:“我正與未來丈人談你的婚事,是否想進來聽聽?”

遲遲大羞逃走,妙公主和楚月兒嘻嘻笑著追了過去。

1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出自《詩經·衛風·淇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