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封道:“月兒,我們上去瞧瞧。”讓妙公主和趙悅帶著眾女在此等著,自己帶了楚月兒和
蒙獵上山。若是有什麽古怪,須瞞不過蒙獵,非得叫上他不可。
上了山頂,伍封問道:“有什麽古怪?”
鮑興指著地上了數十堆未燃盡的木塊枯枝道:“公子,這牛山上曾有很多人來過,如今天寒
地凍的,倒是奇怪得很。”
蒙獵四下裏搜尋察看,過了好一陣,臉色凝重地走了回來,道:“公子,原來昨天有三百多
人守在山上,小人見那邊泥地還有些亂七八糟的腳印。從腳印上看,我們上山之前不久,他們
才走。”
伍封道:“你能否查出他們往何處去了呢?”
蒙獵道:“他們從西南方向下山,如今大雪蓋住腳印,如果他們不改方向,下雪後他們的腳
印還是可以看到一些。”
伍封道:“這事有些奇怪。如今這天氣,隻有公主才會想到來打獵,怎會還有人突發奇想,
大隊人馬上山來?”
楚月兒道:“現在天冷得緊,就算上山打獵,也不必在此過夜。”
伍封點頭道:“我們追上去看看,誰知這些人搞什麽鬼,若能追上就最好了。”
眾人匆匆下到山腰,伍封命趙悅帶著眾女先回封府,笑道:“這些女子一個個都美得緊,若
是沒有趙兄帶她們回去,說不好在路上被人拐了去。”
伍封將蒙獵叫上銅車,由鮑興駕著車,與妙公主、楚月兒、蒙獵和鮑寧一起向西南方向馳
了過去。
銅車轉過了山,蒙獵跳下車,撥開地上的雪,仔細看了一陣,上車對鮑興道:“小興兒,快
往前趕。”
車行了半裏,前麵有一個岔道,蒙獵又下車看了一會兒,道:“往南走。”
銅車南行了一陣,便見雪地上無數雜亂的腳印越來越清晰了,蒙獵看過後道:“是他們了,
快走,他們在前麵不遠處。”
再走不到半柱香時,便聽前麵林中隱隱傳來了一陣喊殺聲。
眾人暗吃一驚,在這離臨淄城不遠的地方,怎會有人廝殺?
鮑寧和鮑興隨伍封在外慣了,不待吩咐,將銅車趕到避靜處藏起來。
眾人一起下車,楚月兒讓二鮑將三枝連弩拿上,道:“敵人人手多,恐怕得用上這東西了。”
妙公主大感興奮,將二鮑先從山上拔回的兩袋箭提在手上。
伍封大讚二女機警,引著眾人循聲過去,躡步在林中穿行,隻聽殺聲漸烈,眾人走到近處,
躲著樹後,向廝殺處看過去。
隻見林中有幾間小木屋,大概是林中百姓所造,二三百人將木屋圍住,這時,有十多人向
木屋衝去,剛到門口,便聽“嗖”的一聲,一支箭從屋內射出來,將領頭的那人射倒。那門頗為
狹窄,每次隻能有二人能並肩進去,但每進去二人,這二人便被逼退了回來,身上鮮淋淋地受
了傷,剩下的人隻好退到人群中。
雪地上躺了一二十具屍體,大多是被箭矢射死。
伍封看了一陣,小聲道:“屋內的人少,若是弓箭射完,或是氣力不繼時,恐怕就麻煩了。”
妙公主奇道:“屋外這些人為何不放火將人逼出來呢?”
伍封笑道:“公主,如今下著大雪,尋常的火刀火石,怎打得著?”
蒙獵自上次受傷後,一直躺了一兩個月,此刻手癢起來,小聲問道:“公子,我們要幫哪一
邊呢?”
正在這時,便聽有人對屋內喝道:“田盤,你還是乖乖出來吧,看著相國麵上,我們就饒了
你的姬妾從人之命。否則,到時候我們會一個不留。”
伍封等人大吃了一驚,原來被圍在這木屋中的竟是田恒的二兒子田盤!
便聽裏麵有人笑道:“若是我乖乖地讓你們殺了,我手下這些人你們怎會放過,定會殺人滅
口吧?”這田盤聲音爽朗,情勢雖然危急,卻絲毫不亂。
屋外那人道:“哼,這一陣間你已射出了十八支箭,手中的箭恐怕沒有幾支了,若是我們衝
了上去,看你還能頂多久。”
田盤在屋內大笑道:“其實,我手上隻剩下一支箭了,隻不知你們誰要來送死,得此最後的
采頭。”他越這麽說,屋外人反而不敢輕易上前了。
屋外那人喝道:“既是如此,我們隻好得罪了。”命令道:“砍幾顆大樹下來,給我撞倒這爛
屋子!哼,若非天上下雪,我早就一把火將你們燒成灰了。”
伍封見這木屋並不堅固,知道若是給大木一撞,必定會牆倒頂塌,屋內之人就算不給壓死,
也免不了會被這些人上去殺得幹幹淨淨。
伍封皺眉道:“對方有二三百人,要救田盤殊不容易,得想個法子將敵人嚇一嚇,讓他們不
敢上來才好。”
鮑寧道:“公子,小人有辦法。”
伍封大奇,問道:“你有什麽辦法?”
鮑寧道:“那日在易關時,趙大小姐七八個人,弄得象千軍萬馬,小人們走上前去胡說八道
一陣,將對方嚇一嚇吧。”
伍封點了點頭,心忖鮑寧從小陪他讀書,知曉兵法,隻是未有機會讓他一顯本事,不妨讓
他一試。
蒙獵道:“我也上去,以作掩護。”
他們三人拔出了劍,悄悄上去。
伍封對二女道:“今天剛好下雪,其餘的獵物難找,不過,眼前有二三百隻獵物,你們想不
想試試箭法?”
二女笑嘻嘻地拿出她們的連弩來,抓了一把箭,各尋佳處瞄準。
伍封拿過自己那枝大神連弩,蹲在一顆大樹後,搭上了箭。
這時便聽鮑寧道:“興兄,我好像聽到這裏有人吵鬧,怎又沒見人?”
鮑興道:“如今風雪頗大,寧兄是否聽錯了呢?”
鮑寧道:“我決計不能聽錯。”
鮑興笑道:“你當你生了對兔子耳朵嗎?一定就聽得準。”
兩人裝模做樣地說著話,故意將聲音說得極響。
伍封三人見對方也聽到二人的聲音,大見慌亂,那為首的做了個手勢,有七八個人便向二
鮑說話處緩緩走上來。
忽聽蒙獵喝道:“爭拗什麽?周圍看看不就行了?萬一真是有人我們沒看見,大隊人馬過來
時看見了人,定會當我們這一哨人是飯桶,日後我們還有臉見人麽?”
二鮑答道:“是,司馬。”
那七八個嚇了一跳,又悄悄退了回去。
對方那為首的人也頗為張惶,伍封悄悄將箭對準他,“嗖”一聲,箭疾飛出,那人還來不及
閃躲,便被此箭射入了咽喉,倒地死去。
對方見首領被射死,有人驚呼起來。
伍封又連發兩矢,射倒二人。
妙公主和楚月兒手中的連弩箭也分別射了出去,二女箭法頗準,對方登時又有六人倒下。
三人一箭一箭射出去,時間把握得頗好,一人的三枝箭射出去後,第二人才射下三枝箭,
等到第三人的三枝箭射出去時,第一人的箭又搭在連弩上了。
這連弩的威力果然奇大,每人射出三矢,對方已經倒下了九人後,早已亂成了一團。
便聽鮑寧大喝道:“兒郎們,給我衝上去!”
鮑興不知何時已繞到了林中另一麵,大喝道:“快衝,快衝,別讓他們搶了頭功!”又聽蒙
獵大打呼哨,將樹枝扯得極響。
對方不知有多少人趕了來,心慌意亂之下,兼且群龍無首,開始四散奔逃。
伍封三人又射了九枝箭,各自拔劍衝了上去,蒙獵和二鮑也從林中殺了出來。
對方早已潰不成軍,見四方都有人衝出來,哪有餘暇分辯有多少人手?狼奔豕突般自顧自
逃命。
隻聽木屋內田盤大笑,持劍帶人殺了出來。
看來對方都是些烏合之眾,被眾人殺了若幹人後,早已作鳥獸散,四下逃得無影無蹤了。
眾人這才上前,與田盤見麵。
那田盤身材修長,生得頗瘦,眼中神光灼灼,顯得十分精明強幹。他見伍封等隻有六個人,
其中還有兩個是女子,大是愕然。
楚月兒上前道:“盤少爺可受驚了。”
田盤奇道:“月兒,怎會是你?”
楚月兒將眾人向田盤介紹後,田盤先向妙公主施了禮,對伍封道:“原來你就是封大夫,在
下在成周也聽到你的大名,據說連‘大漠之狼’也死在了你的劍下,是否確有其事?”
伍封笑道:“隻是一時的運氣而已。”
田盤仰天大笑,道:“好極了!在下正要找你算帳!”跨上前一步,手中劍“呼”地一聲,向
伍封劈了下來。
眾人見辛辛苦苦將他救了出來,這人不僅不領情,反而橫施殺手,都嚇了一跳。
伍封大吃一驚,連忙後退,道:“右司馬,你這是……”,話音未落,田盤又上前一步,劍
往橫削,向伍封腰間斬來,劍勢頗為淩厲。
伍封隻好再退開一步。
田盤喝一聲,劍尖斜著上挑,向伍封胸前撩了上來。他一劍狠似一劍,劍法也越來越快。
伍封歎了口氣,隻道自己責打他小舅子恒善之事,已被田盤知道了,是以要找他算帳。側
了側身,重劍向田盤胸口刺去。
田盤見他劍法淩厲,讚道:“好!”回劍向伍封劍上格去,“當”一聲,田盤隻覺臂上劇震,
他怎及得上伍封的天生神力,雙劍相撞,伍封的劍隻是略略偏了偏,仍向他胸口刺來。
田盤見格不開伍封這一劍,臉上變色,退後一步,卻見伍封的劍尖仍指在自己胸口數寸處,
顯是他退一步時,伍封也跨上了一步,隻是他未曾察覺而已。
田盤大驚,連忙又退了兩步,低頭看時,伍封的劍尖還在自己胸口,心中駭然,再也退避
不及,眼見要被這一劍刺穿胸口,伍封的劍卻仍是停在其胸前,便未下刺。
田盤搖了搖頭,大笑道:“封大夫的劍術當真驚人,在下佩服!”將手中劍扔在地上。
眾人這才知道田盤原來是想試伍封的劍術。
伍封將劍插回鞘中,道:“右司馬隻是想試劍,並未全力使出,也算不上勝負。”
田盤笑道:“封大夫也未盡力!老實說,在下離開齊國之時,封大夫還是藉藉無名之輩,如
今竟成了我齊國的第一劍手,在下頗有些不信,是以趁未深談之際,不自量力地試一試封大夫
的劍術,誰知封大夫這麽隨手一劍刺下來,在下連格帶退也化解不了,實在慚愧得很!”
田盤將隨從人等從屋內叫出來,隻見一個個身上帶傷,僅餘二十多人,田盤苦笑道:“我一
行八十餘人,甫入齊境,便覺有人尾隨,結果便被人伏殺,被逼一直逃到此處,不料對方在此
地又伏下了數百人,幸好這裏有間木屋,用箭擋住了敵人,剛好射完了所有的箭,若非封大夫,
恐怕免不了都要葬身此地了。”
原來他先前口稱隻剩了一枝箭,其實連一枝箭也沒有了。伍封暗讚:“實則虛之,虛則實之,
田盤手上連一枝箭也沒有,仍把敵人嚇住。”
正說話間,一個侍女從屋內搶出來,道:“大少爺,四小姐身上的傷又流血了,怎也止不住,
如何是好?”
眾人都吃了一驚,一起進去看時,見一個美貌少女正躺在地上,麵色蒼白,身上滿是鮮血。
田盤搶上前道:“燕兒,燕兒!”那少女低低應了一聲。
伍封見周圍並無車仗,定是遇襲時丟失,忙吩咐鮑寧和鮑興去將銅車趕過來。
田盤本來一直鎮定如恒,此刻臉上不自主顯出張惶之色來,道:“唉,燕兒非要隨在下去看
王城景色,隨我一起出使,不料遭此大難,若是有何不測,在下怎有麵目去見家父?”說著說著,
眼中淌下淚來。
伍封見他們兄妹情深,安慰了幾句,心道:“田燕兒是無恤兄未來的妻子,若是有何事故,
無恤兄也不好受!”
這時,二鮑已將銅車趕過來,伍封道:“救人要緊,先抱四小姐抬到車上去,月兒你陪著,
先回城去,直接到華神醫府上去,請他為四小姐治傷時,小興兒去稟告相國。”回頭對田盤道:
“右司馬看這樣可好?”
田盤點頭道:“多謝多謝,這樣最好了。在下放心不下,也一並跟去,這些人便煩封大夫替
在下帶進城吧!”
銅車飛快去了,伍封扭頭對妙公主道:“公主,你隻好隨我步行進城了。”與妙公主和蒙獵
二人,收拾好連弩箭,帶著這一眾人等向臨淄城走去。
一路上,田盤的從人便說起遇伏之事。
原來,他們一眾從水路而來,在曆下邑改行陸路時,總覺得有人尾隨,行至闞城之時,夜
宿驛館,竟有人半夜放火燒館,連闞城都大夫在救火時也不明不白死了。
眾人知道有人存心加害,是以兼程趕回,行直平陸附近遇到埋伏,幸好田盤精於用兵,田
燕兒的劍術了得,殺出了重圍,將輜車棄下阻住追兵,一路逃了過來,田燕兒便是在平陸中箭
受傷。雖然田盤先後派了三人回臨淄求援,卻不見任何動靜。
誰知在這臨淄城附近,居然又有埋伏,將眾人迫入了林中,田燕兒帶傷衝殺了一陣,以致
傷口迸裂,流血不止。
伍封聽了,大是奇怪,道:“若是敵國之人,為何定要等到入了齊境才動手?”
妙公主道:“設伏的多半是齊人,先前那首領的說話就是萊邑一帶的口音。”
蒙獵也道:“小人仔細看過那些屍體,他們的衣著、兵器全是齊國之物,應該不是敵人故意
偽裝的。”
伍封皺眉道:“在齊國之內,誰與田盤這如許大仇,竟然多番設伏,非要置諸於死地不可?
若是事敗,那可是誅滅三族之罪!”
眾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城中走著,忽急對方一彪車馬馳了過來,為首的是田盤的妻子恒
素。
車馬到了近前,卻見鮑興也駕著銅車,載著楚月兒和鮑寧夾在大隊中間。
恒素下了車,施禮道:“封大夫,妾身奉了相國之命,來接你和公主進城。相國說了,為了
救四妹,竟使得公主和封大夫玉趾沾泥,十分過意不去。”
伍封問道:“四小姐的傷勢無甚大礙吧?”
恒素道:“幸虧有封大夫的銅車,才及時趕到了華神醫府上。華神醫說,箭尖上有夷人毒藥,
若是再晚得半柱香時間,恐怕神仙也難救了。”
伍封吃了一驚,扭頭問一眾傷者:“箭上竟然有毒?你們還有誰中箭了的?”
有人答道:“中箭的人都死了,怪不得有的人隻是傷了胳膀,居然也會死了。”
妙公主奇道:“嘿,其餘中箭的人都死了,四小姐卻支持了這麽久,看來是皇天保佑!”
楚月兒隨銅車到了近前,道:“華神醫說,幸好四小姐身上還有其餘的劍傷,這麽不住地流
血,反而將毒性減弱了。”
伍封與妙公主上了銅車,又把蒙獵叫上車,其餘人等,均有恒素安置上車,向城中馳去。
恒素扭過頭來,對伍封道:“封大夫,多謝你救了外子和四妹之命。”
伍封搖手道:“不幹在下的事,若不是公主突發奇想,要到牛山上來打獵,怎可能察出異情,
剛好撞上右司馬和四小姐?”
恒素又謝過了妙公主和楚月兒,並道:“若非蒙爺的慧眼,也難找到外子!相國剛才還說,
幸好封大夫救了蒙爺之命!那日蒙爺真被小政殺了,今日外子和四妹難逃大難,顏不疑要加害
趙氏父子的奸謀恐怕也得逞了。”
伍封也讚道:“蒙兄這些時日來,確是立了大功。”
入了城,伍封知道相國府上下定有一派時間忙,也不必去打攪,便與恒素告辭,自回封府。
路上楚月兒道:“公子,我將你打恒善的事告訴了田盤,你猜他怎麽說?”
妙公主道:“他是否對封哥哥很生氣呢?”
楚月兒抿嘴笑道:“田盤反而大讚公子打得好!他說:‘小善太不成器,我早想重重打他一
頓,好讓他收斂行止,免得日後闖出大禍來!隻是看著素兒的麵子,不好動手。這家夥每日在
外胡作非為,有損我們田氏一族在齊民中的聲譽。’”
伍封笑道:“原來田盤是這樣的人,看來今日沒有救錯他。”
楚月兒又道:“他還說,恒夫人甚得相國器重,但在相國府中總是不能抬頭做人,連他也沒
甚麵子,全是因這恒善所累。”
蒙獵接口道:“這倒也是。小人任巡城司馬時,好多樁醜事都與恒善拉得上幹係,好在事情
不大,被軍中押下來不了了之。”
伍封忽想起一事,擔心道:“月兒,你有沒有說你眼下是我的人?別搞得明日田盤找我索要,
雙方尷尬。”
楚月兒臉色微紅,小聲道:“這事我怎好說呢?”
鮑興大聲道:“嘿,公子盡管放心,小人先前聽恒夫人與田盤咕咕嚨嚨說了好一陣,也說了
月兒姑娘的事,是以田盤才讓我們將月兒姑娘送回來,不好意思讓她也跟著忙乎。”他停了一下,
又道:“小人還聽田盤說,月兒姑娘與公子成親時,他們還要備一份嫁妝哩!”
妙公主失聲笑道:“咦,這家夥居然學會了偷聽人說話!”
鮑興笑道:“不是小人有意偷聽,隻是語聲傳入了耳,總不至於像吃錯了東西,能吐了出去
吧?”
午飯之後,伍封和二女帶了兩份禮物,到相國府看望田燕兒。隻因田燕兒傷勢頗重,遷回
相府後,連華神醫也跟了去,每日大半時間都在相府之中。
伍封到相府時,其餘各豪門巨富紛擁而至,甚至連臨淄城中的很多百姓也在門口訊問,多
多少少送些禮物,可見田氏一族在齊國的確是頗得民心。
田盤與恒素二人上下忙碌接待,不論是士官還是尋常百姓,都甚是熱情。
因為訪客太多,伍封也未敢與田盤夫婦多談,隻是循例問了幾句,妙公主自然代表國君說
了些關懷的話,三人也未停多久便出了相府,伍封先將妙公主送回了宮,才與楚月兒回到府中。
經到後院矮牆前的練武場時,見趙悅正教三十六劍姬行兵之法,那四名燕女也跟她們一起,蒙
獵在一旁指點,眾人練得甚是認真。
趙悅和蒙獵見伍封與楚月兒過來,命眾女自行練習,走了上前。
伍封看眾女的練法甚有法度,讚道:“嘿,趙兄果然擅於訓練士卒!”
趙悅慚愧道:“小人與蒙兄一起入府,蒙兄連立大功,小人卻毫無建樹,慚愧得緊,幸好在
軍中有些日子,識得一點點練兵之道。”
蒙獵笑道:“趙兄太謙了,恐怕趙兄的拿手本領還未使出來吧?”
伍封大感興趣,問道:“趙兄還有什麽本領?”
趙悅笑道:“其實也算不上什麽本事,隻是會養鴿子。這種鴿子養熟了,可以飛到一兩千裏
外尋人,每個時辰可飛三百裏,然後還可以飛回來。據說孔子的女婿公冶長能聽懂鳥獸之語,
當年他被人冤枉坐牢,在獄中想出來的這種法子。孔子任魯國的大司寇時,曾想將此法用於軍
中來傳遞消息,可惜後來辭官,便沒有做下去。當年孔子到齊國時,小人與公冶長有些交情,
他便教了小人這種信鴿的訓養秘法。”
楚月兒訝然道:“那日在魯國與公子見過公冶長,原來他有如此奇異本領。若早知道,月兒
非向他求教不可。”
伍封沉吟道:“大軍在數百裏外與人交戰,的確有些消息不通,若有這種信鴿,那便太好了。”
楚月兒道:“就算不用在軍中,平時也可以用!若是從伍堡傳個消息來,豈非隻要一盞茶的
時間?”
伍封忙道:“趙兄,你這本事太有用了,從明日開始,你便選十人做你的助手,開始訓養信
鴿,訓練劍姬便由蒙兄多費些心思。二位如要用到金貝,盡管向小傲去取。”
趙悅大喜,道:“公子既然這麽說,小人便立即開始去做。不瞞公子說,小人在軍中時,曾
向田逆說過幾次養鴿的事,田逆都不與理會,後來還說:‘畜生怎靠得住?’將小人大罵了一頓,
弄得小人甚是氣沮。”
楚月兒好奇問道:“公冶長真能聽懂鳥獸之語?”
趙悅道:“小人聽人說,公冶長幼居山中,家中十分貧寒,父母又多病,十一二歲上便要侍
養父母,或是他孝義動天吧,有一日他忽聽屋前樹上的鳥對他叫:‘公冶長,公冶長,南山有隻
虎馱羊,爾食肉,我食腸,當亟取之勿彷徨。’連公冶長自己也駭了一跳,不知如何能聽懂鳥語,
便真到對山上去,果然見有一隻羊被虎咬死,藏於草中,便拿回家洗剝幹淨,肉留下孝敬父母,
將羊腸便掛在樹上,果然那鳥帶了一大群鳥來吃腸。每過數日,便有鳥來報訊,如此維生。”
楚月兒目瞪口呆道:“這可真是件奇事。”
趙悅又道:“後來有一天,丟羊的人找到公冶長,說他偷羊而食,送到官府。官府不信公冶
長能懂鳥語,乃押於囹圄,公冶長在圄中聞鳥語,得知齊將伐魯,派人告訴魯君,魯國因此有
備而勝。魯君便將公冶長放了,後來公冶長投身孔子門下,成為七十二賢人之一,向孔子求親,
世人有說公冶長曾入囹圄,勸孔子不要嫁女給他。孔子說公冶長雖入圄中,卻非其罪,仍將女
兒嫁給了他。”
伍封大奇道:“可惜早未聽趙兄說過此事,否則,上次與月兒拜見孔子時,定向公冶長問一
問。”
趙悅道:“小人也問過他,公冶長大笑道:‘哪有此事?人有人性,禽獸有禽獸之性,在下
隻不過稍懂些禽獸的生活習性而已。’他雖然這麽說,小人卻相信他真懂禽獸之語,否則,怎想
得出訓養鴿子以為信使的方法?”
說了一陣,伍封見眾女練得甚是認真,心道:“這三十六名劍姬是渠公怕我閑悶之事,無以
消遣,才替我買了來,不料經九師父和楚姬略略調教之後,竟堪大用。”
他走到場中,笑道:“你們練得辛苦,不如休息一陣再練吧。嘿,據說商王武丁有個妃子名
叫婦好,曾練有一支女兵,天下聞名,此後女子再不見於戰陣,若是你們能成為一支能幹的女
兵,說不定後世會大加仿效!”
眾女見伍封對她們如此器重,一個個十分興奮。
楚月兒道:“我看她們畢竟力弱,練劍固然要緊,若都能學會用連弩,恐怕會更有用處。”
伍封點頭道:“月兒說得不錯,其實她們比起男兵來,另一些用處,至少別人不會對她們多
加提防,不小心之下,很容易吃她們的虧。”對蒙獵道:“蒙兄,一陣間你去找小傲,讓他將城
中的良匠招十數個來,便拿公主的連弩去仿製一大批出來,交給她們練習。”
蒙獵答應。
眾女先前隨伍封到牛山打獵,見過連弩箭的威力,心中頗有些想學,聽伍封這麽說,高高
興興地鬧成一團。眾劍姬本是些歌姬,練習歌舞以此娛人,若被人看中,不免送來送去,生活
極是無奈,如今竟被視若男兒,與以大事,自然覺得精神振奮之極。
伍封心道:“雨兒四人得南郭子綦傳過刀術,想來不弱,劍術見得多了,刀術我還沒見過。”
將四燕女叫上來,道:“南郭子綦教你們的刀術,好不好試出來讓我瞧瞧?”
四燕女大喜,各提一口刀,站在場中使出了刀法。她們的刀長二尺六分,直脊,刀頭稍彎,
這種武器軍中少見。伍封看著她們的刀法,暗暗吃驚。她們的刀法迅猛凶悍,直來直去,變化
甚少,正因為變化少,刀法便快而猛。在伍封和楚月兒的眼中,四燕女的刀法當然的大有不足,
但其刀法中的狂烈淋漓之意,非尋常劍法所能比。
待四女使完了刀,伍封大讚。
楚月兒笑道:“這算什麽?她們還有一套四方刀陣,更是厲害。”
伍封驚道:“四方刀陣?使來瞧瞧。”
四燕女回到場中,站成四方之勢,使出了刀法。
伍封見她們一時站在四方,一時背貼著背成四葉之狀,或錐形,或雁行,彼攻此守,將她
們刀法中的淩厲攻勢融在一起,有時的四刀齊攻,有時是四刀齊防,有時是兩刀攻兩刀防,想
是因對手的厲害程度或人數而變,陣法變幻不定,威力無窮,便是楚月兒上去,隻怕四十招之
內也休想破陣傷人。
蒙獵等人看了四燕女的刀法,無不吃驚,嘖嘖稱奇。
伍封大驚道:“這四方刀陣隻怕是天下間絕無僅有的了!她們的刀法還是原來的刀法,但用
這刀陣便將刀中的極致發揮出來,四人抵得上四十人,無論是以多勝少,還是以少勝多,均是
厲害無比。咦,她們這陣形有幾處頗為眼熟。”
楚月兒笑道:“這刀陣也是柔兒所授。雖叫四方刀陣,但二人、三人都可以使。”
伍封愕然,道:“又是柔兒?她何時來的?”
楚月兒道:“那日柔兒來傳戟法之時,雨兒四人在場邊侍侯,柔兒見了她們的刀法,就順便
教了雨兒四人這套刀陣。”
伍封驚愕之下,呆立良久,方道:“月兒好好將她們調教調教,日後恐怕大有用處。”
又聊了一會,伍封才與楚月兒回到後院的大屋之中,眾人都知道他每日洗浴的習慣,以致
連楚月兒染上此習,早有下人在屋中燒了四五個大火盆,令室中春意昂然。
楚月兒命人打來熱水,倒入後室的浴池之中,侍候伍封洗浴。
伍封眼珠轉了轉,笑道:“月兒,不如你先洗浴,我略略休息一陣再來。”
楚月兒側頭看了他老半天,見他煞有介事的樣子,便點頭答應,自己到後室洗浴,豈知才
入水中,伍封突然從門外探頭進來,笑道:“月兒,好不好‘鴛鴦戲水’呢?”
楚月兒驚呼一聲,縮進水中。
伍封知道楚月兒雖是溫柔可人,卻極為守禮,不到成親那天,怕是難以染指,也不敢唐突
佳人,大笑走開去。
1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出自《詩經。小雅。車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