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間,越人大軍由徐州南門出城,往南而發,行軍極速。伍封派人沿途打探,

到第五日時,越人已經盡數過了淮水,第十日過江,盡數回到舊吳之地去了。

這十日間齊軍入了徐州,為楚惠王和魚兒完婚。二者一個是大國之君,一個是龍

伯之女,又有齊平公和田貂兒親自主持,再加上姬介、鄭聲公、姬克、柳下惠、柳下

蹠等大有身份之人參與婚禮,早驚動了泗上諸小國,齊齊派人來賀,弄得十分熱鬧。

伍封和楚月兒自然是忙碌之極,婚禮完後,姬介先行告辭,齊平公整備了數車禮

物,再加上晉人送來的三車物品,一齊交給姬介,姬介向伍封辭行走後,姬克也來告

辭,他將姬非放入囚車,燕軍解押著大批俘獲北去。

次日鄭聲公與胡姬也向伍封告辭,胡姬道:“早該來與龍伯多聚一聚,但龍伯這

些日子不是議和便是嫁女,委實太忙,胡姬不敢來打攪。”

伍封笑道:“君夫人客氣了。未知道君夫人是否與族中通過消息,在下與令兄答

裏奇狼主數年未見,不知道現在可好?”

胡姬笑道:“龍伯有心,家兄甚是康健,偶爾也派人來。當年龍伯在北地化解樓

煩與東胡的戰事,如今兩族通婚不絕,十分和睦,全是因龍伯而起。”

伍封道:“胡人豪爽,遠勝過中原人,在下便喜歡胡人這性子。”

胡姬道:“是了,鄙族有個叫善阿盧的家夥,帶了些族人逃逸在外,四下搶掠,

甚是可惡。聽說這人四處宣揚,要殺龍伯為其兄樓無煩報仇,龍伯要留心這人。”

伍封笑道:“在下自會小心。”

鄭聲公在一旁哈哈大笑,道:“這個善阿盧有什麽了不起?難道還能比勾踐、支

離益厲害?如此小賊,龍伯彈彈手指便輕易打發了。”

鄭軍走後,柳下惠、柳下蹠兄弟和招來也來告辭,伍封道:“二哥在中山得意,

兄弟倒能放心,隻是大哥在魯國隻怕日子不甚好過,三桓勢大,君權旁落,大哥是個

忠君愛國之士,隻怕三桓不大喜歡。”

柳下蹠道:“兄弟說得對極,我也耽心這事,勸大哥辭官隨我到中山去,大哥又

不願意。”

柳下惠歎了口氣,道:“事在人為,我若走了,寡君隻怕日子更難了。”

三人苦笑搖頭。

柳下兄弟、招來與伍封和楚月兒告辭之後,柳下蹠、招來引軍回中山,柳下惠自

回魯國不提。

楚惠王和魚兒新婚,在徐州多待了數日,夫妻雙雙向伍封和楚月兒辭行。

伍封盯矚魚兒:“魚兒,楚國之俗與扶桑不同,你不可莽撞行事,尤其不可與大

王打架。”

魚兒問道:“要是他先打我呢?”

伍封見她甚是認真,忍笑道:“大王怎會打你?”

楚惠王哈哈大笑:“外父說得對極,魚兒身手了得,寡人雖然名義上也曾是外父

的徒弟,可外父偏心得緊,未教寡人什麽本事,寡人可打你不過。”

魚兒笑道:“你國中可有不少將領。”

楚惠王搖頭道:“他們打架的本事都不如你。”

伍封笑道:“我閑時也會到楚國去,大王必不敢欺負你,否則我便去找大王打架

了。”

楚惠王大笑。眾人見他神情,顯是愛極了魚兒,都為魚兒高興。

伍封又吩咐那十個隨嫁的鐵衛,小心照顧好魚兒。田貂兒想得周到,由宮中挑了

宮女寺人各三十名隨魚兒到楚國,她怕魚兒在楚國人生地不熟氣悶,還特地陪嫁了一

隊歌舞。楚月兒也取了許多好玩的物什給魚兒,與伍封一直將楚惠王夫婦送到了齊境

邊上方回。

眾人都走了,齊軍這才浩浩蕩蕩回到臨淄,一路上齊唱凱歌,入城之時,百姓擁

到大道兩旁,歡聲雷動。

回臨淄之後,伍封回封府暫居,入府後見府中煥然一新,還以為是鮑琴鮑笛所為,

問時,才知道他在前方作戰時,田恒嫌這府第數年未修,特地使人為他重新修葺了一

番。

伍封道:“田相倒是有心。”

鮑興在一旁笑道:“如今龍伯是眾所歸望,天下人人都想巴結,田相這麽做也是

應該的。”

伍封道:“此戰雖勝,可傷亡不少,問表哥、墨愛、小寧兒夫婦、慕元,再加上

波兒,唉。”

當日伍封進宮,正好見田恒、田盤與齊平公議事,伍封道:“國君、相國、大司

馬,眼下戰事已畢,我們是否該在牛山設一祭壇,請祝巫為陣亡將士、受難百姓頌祝

祈福?”

齊平公大聲道:“封兒所言極是,寡人正想著這事,還未及與相國商議。”

伍封道:“國事煩雜,國君和相國都忙,微臣是個閑人,這事便交給微臣去辦好

了。”

田恒點頭道:“這是應該的,應該的,便由龍伯去辦吧,需要的金帛三牲,我會

使人給你。”

伍封道:“既是祭祀,死者為大,微臣想將曆年來亡故者不論敵友盡數祭祀,死

者有靈,當會助我大齊國運長久。”

田恒想著自己那兒子田政來,道:“甚好,便這麽辦。”

伍封派了若幹士卒在牛山築壇,壇上立大幡四十九麵,除了祭祀陣亡將士外,也

祭曆年來的亡靈,是以除了將陣亡將士的名字盡數刻在小木牌上,還特意將父親伍子

胥、遲遲、葉柔、冬雪、田燕兒、文種、東皋公、渠公、接輿、白勝、葉公、鮑息、

鮑寧、小英、慕元、恒善、閭邱明、蟬衣、旋波、移光、南郭子綦、子劍等人的名牌

立上,連支離益、董悟、顏不疑、任公子、市南宜僚、朱平漫、計然、東郭子華、夫

差、梁嬰父、桓魋、展如、樂靈、田政、田新、夫餘貝、胡勝、徐乘等人也立了靈牌,

甚至給伯嚭父子也立了一牌。

祭祀之日,伍封親頌祭文,憶起這些亡者有的是至親之人,有的是好友手下,有

的是長輩,有的是敵人,有的於己有恩,有的於己有仇,更多的是為國赴難者,看著

這繁若燦星的靈牌,想起自己這一生的恩怨情仇,不禁放聲大哭。

周圍眾人盡皆伏地痛哭,壇下百姓黑壓壓跪倒四周,一眼望不到盡頭。眾百姓尋

思這位龍伯的確與眾不同,其餘人得勝回來,如大司馬田盤等人,都在討封賞、劃邑

地,自以為功高蓋世,即便是鮑琴鮑笛也忙著整劃邑地,唯有龍伯這首功者卻想著這

些亡故之人。

祭祀數日,齊平公、田恒以及齊國大小臣屬都來致祭,禮畢之後,巫祝將大小靈

牌付之一炬,埋於牛山,這才拆壇。

鮑琴到萊夷島*母親接到臨淄,伍封過府拜見,道:“大嫂,眼下田逆、田豹

已死,息大哥的仇也算報了大半。”

鮑夫人點頭道:“這事多虧了兄弟,若不是兄弟支持,小琴、小笛怎會如此出息,

我鮑家今日之重興,全靠兄弟。趙悅蒙獵二人我見過了,他們老成持重,有這二人,

相信小琴和小笛不會弄出太多亂子,兄弟這兩個人找得好。”

伍封道:“這是兄弟應該做的,鮑家的事即是兄弟的事。”

這日齊平公使人喚他入宮,道:“封兒立了大功,理合重賞,但寡人料封兒意在

海外,若授以大邑,必無心打理。”

伍封點頭道:“國君說得是。”

齊平公道:“此次大戰,得俘獲無數,寡人命人收拾了兵甲戰具千付、舊吳之民

三千,盡數賞賜給封兒,本來想賜你戰車百乘,但聽說扶桑之地山多地狹,不便車行,

戰車並無所用。是以又從國中搜集耕牛百頭,封兒運到扶桑,或有所用。”

伍封愕然道:“國君對扶桑頗為了解啊。”

齊平公笑道:“封兒這些時忙著祭祀之事,寡人將月兒招來宮中仔細問過了。”

伍封道:“如此厚賜,微臣怎當得起?”

齊平公道:“封兒有救國之功,若非是你,隻怕齊國也亡了。這區區賞賜又算什

麽?聽說封兒頗喜歡越人之神弩,可惜繳獲的千餘神弩盡被田相要了,隻好用兵甲戰

具,寡人看其中大多是鐵刀銅甲,十分不錯。”

伍封謝賞出宮,命人將賞賜的兵甲丁口先送往萊夷,日後田力用大舟運往扶桑。

見諸事忙完,尋思這幾日便向齊平公辭行,先回萊夷,然後再去扶桑,遂命鮑興等人

收拾行裝。

晚間田恒請伍封赴宴,除田恒外,田盤、恒素以及田府內重要的家臣都來相陪,

伍封見恒素麵色青麵,隻是守著田白靜坐一旁,尋思她父親兄弟皆亡,隻餘她一人,

也怪不得隻是逗弄小兒。

田恒見伍封不住往恒素和田白處瞧去,笑道:“本相今日便知道了,龍伯是當真

喜歡小孩兒。”

伍封笑道:“是啊,小兒天真無邪,如同白璧,的確可愛。”

田盤讓恒素將田白抱上來,伍封逗著田白說了一會兒話,騙他飲酒,與田白玩在

一起。

田恒父子看著也覺得好笑,田恒讓小妾抱上一女來,道:“龍伯,這便是本相新

生的女兒,你看看如何。”

伍封隻好放下田白,將小女孩接過來,見這女孩兒生得眉清目秀,長大多半容色

甚美,點頭道:“相國說得不錯,此女長大必然美貌過人。”

田恒伸手抱過女孩,歎道:“隻可惜龍伯不願意,不然將此女嫁給龍伯,可是件

大好事。”

伍封見他舊事重提,搖頭笑道:“固然是好事,但輩份亂了不好。”

田恒盯著他看了良久,長歎一聲,抱著女兒到後堂去了,好一陣才換了身衣服回

來,笑道:“小女又弄濕了本相衣服,隻好更衣。”

伍封向田恒和田盤舉爵道:“在下這幾天便要回萊夷,再去扶桑。國事自不必說,

隻是小琴、小笛兩個小侄,日後還要相國和大司馬多多照顧,如果他二人行事不當,

請多多擔待。”

田恒道:“龍伯盡管放心,說起來大家都是親戚,再說小琴小笛於國有功,年少

有為,本相定會大大扶持。”

席間宴飲甚歡,田恒和田盤帶眾家臣不住向伍封敬酒,伍封推辭不過,飲得大醉,

扶醉而回,楚月兒替他解了外衣,還沒來得及取下軟甲,伍封已經在床上睡著了。楚

月兒怕他酒醉後半夜要飲水,隻好在旁邊和衣而臥。

伍封睡得迷迷糊糊,正夢見夏日炎炎,自己與眾妻妾在扶桑海上嘻水為樂,便被

楚月兒推醒,楚月兒道:“夫君快起來。”

伍封道:“怎麽?”才睜眼時,便見火光熊熊,原來這室中正被火燒著。

伍封吃一了驚,連忙坐起來,看四周時,隻見周圍的木壁盡皆燒起來,大火將他

二人圍在中間。伍封驚出一身冷汗,醉意立時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