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伍封冒雪趕到城北,與姬仁等人一齊將柳下蹠送走,這才回齊舍,姬
仁自然也跟了來,向伍封學藝。
由於風雪甚大,伍封與姬仁便在大堂上練劍。楚月兒等人無所事事,自然跑來看
伍封如何教姬仁劍術。
伍封道:“王子,我的學問自然比不上令妹夢王姬,也未必比得上你,不敢厚顏
以教。不過我在劍術上略有所得,在晉國曾答應過要教你劍術。你先將本身的劍術使
一遍我瞧瞧。”
姬仁站在場中使了一套劍術,伍封見他的劍術實在平平,不過根基較為紮實,想
來是自小便練劍的緣故。
伍封看了好一陣,心道:“王子仁性格沉穩,使起劍來太過中規中矩,缺少變化,
以他的體格,也練不了我衝殺決蕩的劍術。”
姬仁練完之後,小心看著他,問道:“師父,弟子的劍術是否太差了?”
伍封沉吟了一陣,道:“幸好王子的根基不錯,是否從小練劍呢?”
姬仁道:“弟子自十歲時便向宮中侍衛學劍,至今練了三十二年,未遇明師。”
伍封道:“我看你的劍術,非攻即守,招式太過分明,不過以你的性子體格,倒
適合這麽練劍。隻不過你一劍一式之中,攻則不夠淩厲,守則略欠周密。這套劍術你
練了三十多年,再新學劍術反受束縛。不過我有辦法,可將你的劍術提高不少。譬如
你這一招前刺,然後往上格擋,再收劍橫削,攻守分散而少力,可以先前刺,然後借
轉腰之力橫削,劍勢收回時改為往上格擋,攻勢便淩厲得多了。”
當下一招一式,就著姬仁劍術的原意加以修改,將次序略為變更,守式便借鑒董
門禦派的劍招,攻勢則用上葉柔和公良孺那一路劍術中的相近招式,自己和楚月兒淩
厲的劍招中也有兩三式可用,一並融入姬仁本身的劍招之中,不拘一格。
這些劍招變化不大,招式與姬仁以前的相似,姬仁使了許多遍,終於將劍術改了
過來,防守相當嚴密,而攻勢也強了許多,尤其是那幾招由伍封和楚月兒劍術中改進
而來的招式,威力相當驚人。姬仁越使越快,覺得這改進過的劍術順手之處,反而勝
過自己練了三十餘年的劍術,心中大喜。
到了午飯之時,姬仁便留在府內用飯。他學得興起,匆匆用過了飯,又自去練劍。
伍封見他練熟,又教他快劍之術,並授以孔門公良孺那一路造勢之法,到晚間時,姬
仁使其這套劍術來不僅快了一二倍,還堂堂正正,氣勢甚雄,頗具王者之意。
楚月兒等人在一旁大為驚異,她們早間見姬仁的劍術古板而尋常,偏他又練了三
十餘年,要重新練來不免積習難改,屬於最難造就的那一類。不料伍封仍能別出心裁,
依著姬仁的體格心性,在其本身劍術上隻做了少量的改動和調整,居然讓姬仁如同換
了個人似的,劍術增進了數倍。
晚飯之時,姬仁歎道:“弟子曾向南郭師父求教,南郭師父說我積習難改,頗難
有成,不料龍伯還能因材施教,使弟子大有進境。”
伍封笑道:“王子這劍術還未練好,須知一套劍術練得熟了,隻是熟悉了招式,
真要用於實戰卻還不成,非得要與人拆招不可。王子無甚實戰經驗,這幾天王子隻要
有暇便來,由小興兒陪你拆招。小興兒的劍術不好,不過先隻能與他試試,勝得過小
興兒的劍法後,我和月兒便會陪你試招。”
姬仁十分高興,又道:“今晚舍妹府中又有酒宴,師父要不要去?”
伍封搖頭道:“算了,王姬府上我便不去了。是了,這些天為何不見王孫?”
姬仁道:“眼下已到年底,在下派了介兒處理邑收去了。”告辭回府不提。
次日開始,姬仁便來與鮑興拆招,三四日後,鮑興用劍便敵不過他了。然後由伍
封或楚月兒與他試招,試招之餘,又讓展如、四燕女、庖丁刀、鮑興、鐵勇等人與他
對拆,由於眾人的兵器不盡相同,有劍有刀,有鉞有布,甚至還有鮑興的大斧,姬仁
有三十餘年的劍術根基,在伍封和楚月兒指導下,用這套劍術應付不同的招式兵器,
數日內經驗大增,不知不覺中劍術大進,比以前厲害了六七倍,已經比得上展如的劍
術了。
這幾日伍封一直教姬仁劍術,也不曾出府,不過姬仁每日都告訴他城中的消息,
譬如宋、衛、魯、鄭、邾、莒、蔡等國的使者陸續到了成周,不過這中間並無伍封的
熟人,伍封也不在意。最難得的是秦國派了世子贏利為使者,也來向天子賀壽,秦國
向來不通中國,除了上次派使去過齊國,已有數年未認真派過使臣出來,這次派世子
為使者,十分難得。
一日,圉公陽與商壺帶著寺人趕到成周,伍封問起了商卿的喪事,圉公陽歎道:
“喪事都順利,不過老商卻怪了。他在其父親棺前隻是唱道:‘嗟來父兮、嗟來父兮,
而已反其真,而我猶為人猗!’然後不哭不笑,坐了二三十天,餓了就吃,乏了就睡,
總之不離棺前,其他人都以為老商是個呆子。”
伍封長歎一聲,道:“老商更近於無為之道,這是他的天性。在他的眼中,人的
出生如同生瘡,死亡如同瘡破,因為他知道有生就有死,有死就有生,所以不在意生
死的先後。”
楚月兒點頭道:“怪不得接輿師父對他甚是喜歡。他未必能吐納,卻隻能習練玄
菟法師一門的奇術。雪兒暇時,可授他巫氏秘術。”冬雪點頭答應。
自此日開始,冬雪便教商壺玄菟靈一門的巫氏秘術,商壺練時如魚得水,武技劍
術又因此大增。
這日,姬仁練完了劍,道:“師父到成周快兩個月了,有何不去舍妹府上看看?”
伍封道:“我也沒有事情要找夢王姬,若僅為應酬,便不必去了。”
姬仁道:“眼下列國使者,或是過境的使節,隻要舍妹一設宴便巴巴地跑了去,
唯有師父與眾不同,師父到成周以來,舍妹今日已經是第八次宴客了,居然一次也沒
有去過。”
伍封笑道:“夢王姬宴客,除了飲酒說話外還幹些什麽?”
姬仁道:“舍妹喜歡與人述談,譬如治事之道、兵書戰策、列國軼事、施政心得,
音律、雜玩、農藝,甚至劍術,無一不包,談事畢後,或是撫琴待客,或是諸使獻藝,
以為娛樂。非是弟子誇口,舍妹的琴曲委實是天下一絕。”
伍封奇道:“王姬也擅劍術麽?”
姬仁道:“劍術倒是不會,不過她見識不凡,與許多劍術大家談起劍術時卻另有
一番別出心裁的見解,譬如智瑤、豫讓、南郭師父、柳下惠、顏不疑、玄菟靈……”,
伍封驚道:“玄菟法師?”
姬仁不知道他為何吃驚,道:“是啊,玄菟法師甚得舍妹敬重。”
伍封笑道:“玄菟法師是我的嶽丈。”
姬仁道:“原來如此。智瑤到成周以來,每次舍妹宴客都去,這人的確才智卓絕,
舍妹對他有些另眼相看。聽說這人想向父王求親!”
伍封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你三番數次問我何不去夢王姬府上,原來是耽心
智瑤將她娶了去。這幹我甚事?”問道:“王子是否想我橫裏打岔,壞了智瑤的好事?”
姬仁麵帶尷尬之色,道:“天子之女,向來嫁給列國之君,上次嫁給晉世子已經
是受晉所迫,不得不然。不過世子是儲君,也算合禮。智瑤終是晉臣,怎能嫁他?”
伍封歎道:“這麽搞法,夢王姬再嫁便難了。那智瑤氣宇軒昂,智勇足備,三十
多歲還未娶親,正是良配!”
姬仁小聲道:“那日舍弟也這麽說,父王卻將他大加斥責,後來曾對我說,智瑤
自恃其才,目無君父,早晚必生大禍。”
伍封道:“原來王子厚想與智瑤結親。不過就算智瑤求親,天子也大可以拒絕,
就說天子之女隻嫁國君就行了。”
姬仁道:“智瑤早放了風聲出來,說晉國世子未繼位時隻算晉臣,世子是晉臣,
他也是晉臣。”
伍封皺眉道:“這人倒能自圓其說。當初他想娶趙大小姐,趙氏未允,將大小姐
嫁給代君,如今心思又轉到王姬身上,天子何不為王姬再覓佳婿呢?眼下列國世子中
多半才俊不少,未必盡不如智瑤。”
姬仁歎道:“父王也是這麽想,但這人需得讓舍妹看得上眼才是。這數年之間,
往來求親者絡繹不絕,像宋、陳、邾、薛等異姓之國的世子等等。前年燕世子姬克曾
來過成周出使,這人氣度寬弘,為人仁厚,父王對他另眼相看,若非他是同姓,父王
定會將舍妹嫁給他。眼下曾來求親的各國世子都已經娶了親,父王常常遺憾,說舍妹
眼界太高了。”
伍封咂舌道:“夢王姬名滿天下,除了因其美貌文采之外,隻怕與這眼界也有關。”
姬仁道:“這也說得是。眼下智瑤之事甚是難辦,偏偏舍妹又對他十分看重。”
伍封笑道:“不過這男女之事我可幫不上忙,王姬怎會聽我這粗人之勸?”
姬仁道:“舍妹的心思我倒有些明白,其實自從晉世子病故之後,舍妹並無再嫁
之念,要嫁的話早就嫁了。但舍妹喜歡學問,凡有學問見識者她都另眼相看,對智瑤
便是如此,未必真是喜歡他,不過接觸久了,說不定會被智瑤所惑,有些不妙。”
伍封與姬仁說了這許久的話,反覺得有些含糊不解,問道:“既然王姬不想再嫁,
王子又何必耽心智瑤呢?智瑤若是真的厚顏求親,大可以憑此推脫。”
姬仁歎道:“父王和我當然可以推脫,但我們卻盼舍妹終能覓一佳婿嫁了,若推
脫了智瑤,日後怎好嫁其他人?舍妹小我十五歲,從小便美麗可愛,幼時我常抱她四
處遊玩,可不忍心由得她孀居一生。”
伍封點了點頭,道:“這也怪不得,若換了我恐怕也會這麽煩惱。”
姬仁道:“其實以弟子的想法,舍妹若真的要嫁時,師父才是真正的良配,像師
父這樣的少年英雄還從哪兒可以找去?”
伍封吃了一驚,忙道:“夢王姬怎看得上我?再者說了,我已經有了嫡妻,天子
之女怎能與我為妾?何況我身份也不合適。”
姬仁歎了口氣,道:“這就叫造化弄人了。父王對師父十分喜歡,若非身有微恙,
定會每日將師父招進宮去作徹夜之飲。”
伍封道:“聽王子這麽說,我倒是有些興趣,今晚我去夢王姬府上坐坐,看看名
滿天下的夢王姬是何模樣。”
姬仁喜道:“正好,弟子便作向導,帶師父前往。”
用過晚飯,伍封與楚月兒等人說了一會兒話,換了身白衣,披上黑色的狐裘,由
姬仁引著,乘車徑往城東的王姬府。離府還有數十步,便見府外十餘支大燭立在大門
兩側,遠遠地笑語歡聲傳來,姬仁先下了其車,等伍封從銅車上下來時,讓禦者帶著
鮑興將車駛到側門的車院之中。
伍封見府門口站著八個雄壯的家將,由一個白須老者迎著,在門外接待賓客,姬
任介紹是夢王姬府上的總管莊城。
姬仁道:“莊城原是楚人。舍妹從生下來時便由他帶人服侍,隨舍妹陪嫁到晉,
又跟著回來,十分忠心。”
兩人說話等著,鮑興與姬仁的禦者出來,四人一起向府門走去。
莊城見到姬仁,笑道:“王子今日來得晚些。”
姬仁道:“莊兄,這位便是我的師父、名震天下的齊國下卿龍伯。”
莊城笑道:“久聞大名,龍伯真是稀客!”
伍封笑道:“在下這種粗魯客人還是稀些好,免得衝撞了王姬的文秀。”
莊城道:“小人領二位進去。”
眾人跟著莊城往內走,姬仁隨口問道:“今日來了些什麽人?”
莊城道:“王子厚一早便陪了智伯前來,秦國的世子利、宋、衛、蔡、莒、邾、
魯、鄭各國的使者均已經來了,另外還有劉公、單公和梁嬰父師父,十分熱鬧。”
伍封道:“莊兄,可否覓個不顯眼的地方,我們悄悄坐下去而不讓人知道?”
莊城不解其意,愕然道:“龍伯是大國貴人,理應上座才是。”
姬仁笑道:“莊兄,師父不喜歡應酬,我好不容易才請了他來,找個僻靜處也好。”
莊城點頭道:“小人便帶你們由側廂進去,坐在兩柱之間的暗淡處,這便沒有人
注意了。”
他們由莊城帶著由側廂轉進去,坐在右側兩中柱之間坐下,鮑興和那禦者便坐在
他們身後的席上。兩柱之上的大燭甚亮,不過他們身處其側麵中間,正是最暗淡處。
本來,這位置雖然仍能看到整個堂上的光景,但處在堂中最暗的地方,向來沒有
人喜歡此處,每每空著,堂上眾人正歡笑說話,並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這時候便聽姬厚在大聲說話:“依在下之見,如果列國都像秦人一樣不許吏人帶
劍,人們便不會這麽好勇鬥恨了,天下豈非安定了許多?”
智瑤道:“王子說得有理,不過這佩劍之舉乃是禮儀中的一項,不全與好鬥有關。”
梁嬰父笑道:“隻要佩了劍,便不能不學些劍術,否則佩劍幹什麽?大可以佩美
玉銅鏡。”
一人問道:“以智伯和梁師父之見,天下間的劍術,以何國為首?”伍封見這人
生得粗壯結實,容貌頗有凶惡之意,想起他是秦國的世子贏利,當年他出使齊國,伍
封曾在梧宮見過,隻是未曾說話。
便聽梁嬰父道:“若說劍術之高,首推劍中聖人屠龍子支離益。以國而論,劍術
至高之地也在代國。譬如天下高手除支離益外,董梧、任公子、顏不疑、市南宜僚、
南郭子綦、東郭子華、朱平漫等人都出身代國,任一人都可與列國的一流劍手一爭短
長。”
贏利卻搖頭道:“劍術第一高手或是支離益,但其他的人未必極高,在下聽說董
梧、計然、市南宜僚、朱平漫都死在齊國龍伯之手,任公子和顏不疑也多番敗在龍伯
手下。這諸多高手都敗於一人之手,恐怕齊國的劍術才是列國第一吧?”
伍封見他們說到了自己的身上,與姬仁對視了一眼。
智瑤點頭道:“龍伯自然厲害,支離益更是了不起。不過要說哪一國的劍術厲害,
卻不能因一二人來衡量。譬如齊國除了龍伯之外,其餘高手僅玄菟靈、子劍這一二人,
田恒名氣不小,其實劍術並不甚高。以國而論,劍手之多、劍術之高自然是以晉國為
首。不過各國人材輩出,譬如衛有渾良夫、孟厭、石乞三大劍手,渾良夫被殺,孟厭、
石乞死於楚國,隻道衛國再無劍手,偏偏又出了個石圃大夫,石大夫,你說是不是?”
伍封暗暗點頭,他與許多高手比過劍術,也看過許多人的劍術,的確以晉國的劍
手普遍高明些。這些人中又以智瑤最高,梁嬰父雖然名列晉國第二,卻比智瑤差得遠
了。
便聽一人道:“智伯過獎了,在下是後生晚輩,劍術隻怕不及智伯一成,何足道
哉?”
伍封見這人生得精瘦,年紀才二十五六歲,卻顯得十分幹練。姬仁向伍封道:“這
人是衛國的石圃,一直在晉國為質,據說劍術僅次於渾良夫,還在孟厭和石乞之上,
前不久才回衛國去,這次任衛使來賀壽。”
智瑤笑道:“石大夫正當年少,劍術便稱雄衛境,再練劍十年,隻怕要勝過智某
多矣。”
石圃歎道:“眼下衛國正是多事之秋,在下還哪有餘暇練劍?”
這時,本來嘈雜的人聲突然靜了下來,便聞香風撲鼻,耳中環佩聲響,十二個白
衣美婢擁著一女出來。
伍封仔細向這女子看去,隻見她長眉細如柳葉,鳳眼微微斜往上飛,鼻挺而窄,
美麗之中帶著飄然之意。
姬仁小聲道:“師父,這就是舍妹夢夢。”
夢王姬微笑道:“各位久等了。”聲音清脆有如銀玲,令人覺得帶著和藹而生親近
之意,在眾人七嘴八舌地答應聲中,夢王姬緩緩坐在中間的席上,此刻她眼珠往場上
掃視了一遍,雖然相距頗遠,伍封仍能見到她眼角中兩顆漆黑的眼珠如明珠般晶瑩而
清純。
伍封見夢王姬之美色直逼西施,心中不禁一動,小聲歎道:“世間傳聞不錯,王
姬果然是天下罕見的美女,怪不得一聽說王姬宴客,人人都急癲癲跑來。”他這話當
然是對姬仁而說。
夢王姬忽然向伍封看了過來,笑道:“龍伯甚不易來,既然來了,為何靜悄悄坐
在昏暗處?”
伍封心中微驚,不料自己在這裏悄然坐著,連智瑤也不能發覺,這夢王姬一眼就
看到,還將他認了出來。自己與她素未謀麵,她又怎會認識自己呢?
堂上眾人聞言,都吃了一驚,一起向伍封看來,智瑤愕然片刻,笑道:“龍伯何
時來的?此處佳客甚多,怎不來打個招呼?”
伍封苦笑道:“在下正是見此處太多認識和不認識的朋友,若是人人哼哼哈哈,
‘閣下別來無恙乎?’抑或是‘久聞大名’雲雲,隻怕要鬧一整晚去,不免誤了諸位
的談興。隻好鬼鬼祟祟地往這裏一坐,本想胡亂混在人群中聽王姬撫琴,不料被王姬
認了出來,可謂壯誌未酬。”
眾人聽他說得有趣,哄然而笑。
夢王姬格格輕笑,道:“龍伯倒是個爽直的人,都是夢夢不好,壞了龍伯的計謀。
既然來了,還請龍伯和仁大哥上坐。”
伍封隻好與姬仁移席前列,姬仁執意不肯坐在伍封上首,伍封便坐在左手的第一
席上,與智瑤相對。各國使者都在席上與伍封拱手致意,忙了好一陣。
夢王姬對伍封雖然客氣,卻不甚在意,此時問那衛使石圃道:“石圃大夫先前說
衛境多事,貴國莊公新喪,公孫般師已經複了君位,正是修政養兵之際,未知還有何
事?”
石圃道:“衛人雖然複立了公子般師,但上月齊國田恒親領大軍入衛,般師被擒,
立了公子起為君。國君繼位次日便派了在下為使,在下一路兼程趕來,想是這消息還
未傳到成周,難怪王姬不知道。”
伍封暗暗吃驚,自己不在齊國,想不到出了這事,轉念又想:“衛事全看齊晉二
國,般師是晉人所立,出奔後又再複位,這衛國便成了晉人的勢力,怪不得田恒會帶
兵擒他。不過齊人立公子起為衛君,晉國又會不悅。”
夢王姬歎了口氣,道:“當年衛懿公好鶴,厚斂於民以養鶴,狄人伐衛,衛人毫
無鬥誌,以致衛滅。衛民集於曹邑而重立,衛文公初立時,民五千人,車三十乘,後
來遷於楚丘,發奮圖強,敗狄滅邢,衛文公晚年時,國有車三百乘。本來衛國複比於
宋、魯,不料因莊公蒯瞶之故,齊晉相與插手,政事交錯,君位輪換不迭,隻盼再出
個衛文公,否則衛事就難辦了。”
眾人紛紛迎合,道:“王姬言之有理。”
智瑤點頭道:“衛君若能勤修政事,練養兵銳,國勢未必不能複振。”
夢王姬問道:“石大夫為衛國重臣,未知有何良策複興衛國?”
石圃道:“以在下之見,當除苛刑,修仁政,輕賦稅,施愛於民。”
智瑤卻道:“衛國甚弱,恍如重病之人,衛大夫之策雖然甚好,畢竟緩了些,智
某以為,除修仁政之外,此刻最要緊的是整兵備武,練天下悍勇。”
夢王姬點了點頭,問道:“二位之言有理,衛國境小民少,該如何整兵?”
伍封一直靜聽他們說話,此刻心中一動:“周與衛國境相仿,夢王姬每七日便宴
客,常與人談論政事,莫非是想覓個重興王室的方策?”
梁嬰父插口道:“如要整兵,自然是覓良將練習兵車戰陣,教以劍術箭藝,再配
以利銳厚甲,使士卒一可當十,便成了天下精兵。聽說越王勾踐集宗族子弟六千,習
巧藝、佩利器,稱為君子之卒,為越軍之最強。”這人並非卿大夫,卻能在眾人麵前
插言,可見他在成周的地位甚高。
單驕不住點頭,道:“士卒之技擊最為要緊。昔日吳王闔閭也曾練勇士為前鋒,
用於蕩陣決機,十分了得。”
贏利卻道:“技擊固然要練,不過最要緊的卻是軍令。注重一卒之能,不如放眼
一軍之強。為將者軍令嚴整,一軍使動如臂使指,這才算得上強兵。”
一人撫掌笑道:“世子利之言頗合兵法。當年孫武初入吳國,闔閭卻不信其本事,
命他訓練宮女為卒,以二姬為首領。孫武頒行軍令之後,眾女不聽號令者三,孫武殺
吳王二姬,眾宮女肅然,儼然訓習多年的士卒。由此可見軍令最為要緊。”姬仁小聲
告訴伍封,這說話人是鄭國使者,名叫遊參,是鄭國的公族。伍封細看了看,似乎也
曾在齊國梧宮見過此人。
智瑤道:“各位所言均有道理,不過有一點最要緊的沒有提到,那便是士氣。士
卒無鬥誌,就不會苦練技擊,軍令也不易整肅。譬如衛懿公好鶴之時,衛人深深怨恨
衛君,不願意為衛君效力,此時就算以天下高手授士卒以技擊,以兵法大家令行軍法,
隻怕也無甚效果。”
伍封暗暗點頭稱是,知道智瑤這番話很有道理。他自己喜歡以少勝多,以精銳之
士卒行奇兵詭謀,的確與士卒的士氣大有關係。
夢王姬不住點頭,道:“上施仁政,使君民士卒一心,下練士卒,使技擊兵甲精
強。諸位之言,大致是如此吧?”
眾人都點頭稱是。
智瑤道:“眼下各國之君都說要施仁政,但究竟如何施政才可稱為‘仁’呢?單
是這一點便眾說紛紜了。以智某之見,要使士卒鬥誌旺盛,便要勵士卒,這才是較實
際的做法。”
伍封心道:“怪不得夢王姬對智瑤看重,這人果然有點名堂,注重實際。”
夢王姬問道:“智伯以為,應當如何獎勵士卒?”
智瑤道:“智某之政,便是選天下精卒,技擊、體格極強者賞以田宅,免其賦役,
雖死不收,又視其戰功而封賞,這樣便使得人人樂為士卒,苦練技擊,從而軍強莫敵。”
夢王姬道:“此法果然比較實際。”
伍封卻暗暗搖頭,認為智瑤這法子不大妥當,不過他不願意與人爭辯,也不說話。
姬仁見他不以為然,問道:“師父久曆爭戰,破桓魋、滅群盜、伐越都、定中山,
想來極有兵政心得,對於兵陣之事,師父又覺得如何呢?”
伍封搖頭道:“諸位都是高論,在下也沒有什麽特異的見解。”
夢王姬問道:“龍伯如有妙論,不妨直言。夢夢府上雖然常作舌辯,卻是雅而無
傷,就事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