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封回到府中,卻見眾人都在堂上說話,甚是熱鬧。
田燕兒對他道:“先前趙嘉來過,老將軍特地讓他帶了些梅子來,說是龍伯醒酒
之用。”
伍封道:“老將軍太小瞧我了,過了一夜,再怎麽醉法也不致於此刻還未醒來吧?”
又道:“無恤兄不擅飲酒,多半是一旦飲醉,便要用梅解酒,老將軍定以為我也是如
此。”
此刻已是午飯之時,伍封連早飯也沒吃好,覺得肚餓,讓人拿上飯肴,與眾女一
起用飯。
用過飯後,伍封道:“怎麽不見展兄、小刀、小陽、小興兒和老商?”
旋波笑道:“還說呢!昨天龍伯回來,說董梧到了絳都,展蛇兒十分緊張,帶了
小興兒、老商、小刀、小陽和勇士在府中四處布防,輪流當值。”
伍封命人將展如等人喚來,道:“董梧不比常人,就算防守再嚴也擋不住,你們
不用緊張,徒自辛苦,還是老樣子好了。”
鮑興吃驚道:“那怎麽行?”
展如道:“龍伯為何突然意氣闌珊了呢?隻可惜人手不足,否則,小人有把握將
這府中防衛布置得緊湊些,董梧就算本事再大,也不能來去自如。”
商壺樂道:“老商倒不信有誰打得過姑丈。”
正說話間,田力帶著張孟談上堂來,張孟談向伍封施禮道:“龍伯,老將軍和少
主人派小人帶了二百士卒來,韓、魏、智三家各出了一百人,總共五百人由小人帶來
替龍伯守府,眼下都在外麵,聽從龍伯調遣。”
伍封又驚又喜,道:“這真是一番好意,想得周到。”心忖晉國四卿都怕自己死於
董梧之手,雖然不全是關心自己之故,卻未必是惡意。暗道:“這董梧一到絳都,弄
得晉國四卿人人驚慌,又無法將他逐出絳都。若非這人十分厲害,哪會如此?”與展
如和張孟談商議了布防,此時便看出展如的本事來。
展氏曆代吳將,他自己也為將日久,軍陣布防正是所長,當日他在泗上所布水寨,
連葉公也大加稱讚。雖然府中布防不用水軍,但兵法相通,展如將三十鐵勇和一百倭
人勇士布於內院,其餘的數百人三班輪流,各處弓手、長短之兵搭配,布置得井井有
條,本來是三人商議,但伍封見他著實高明,經驗比自己老到得多,索性不再說話,
任展如安排。
張孟談驚道:“這位展兄比得上軍中宿將,極有才幹。”
伍封道:“他本就是軍中宿將,跟隨我之前,是吳國的水軍司馬。”
張孟談道:“莫非展兄便是吳國名將展如?”
展如點頭道:“正是在下,在下因吳國內亂,被人迫害,這才離開吳國跟隨了龍
伯。”在伍封的家臣之中,以展如的本來身份最高,伍封待他也與眾不同。
張孟談道:“有展兄在,小人便可以放心了,這五百人便留在府上,小人還要監
視智府。”向伍封告辭走了。
伍封將他送走之後,見展如上下忙碌,軍令嚴整,心道:“展兄畢竟是為將日久,
軍中的本事勝過趙兄和蒙兄多矣!”
趙府又命人送來了河鯉、河豚和各類山珍若幹,說是給龍伯製肴,伍封收下東西,
才將他們打發走,韓府又派人送來美酒數車,魏府還送了歌姬絲竹兩隊,伍封笑吟吟
收下不提。
楚月兒大奇,道:“今日這晉國四卿突然如此殷勤,是何道理?”
伍封笑道:“他們是想我留在府中,才送來美酒佳肴、絲竹歌舞,盼我對酒當歌,
擁美而眠,總之是不要外出,免被董梧所傷。”
田燕兒聽他說著“擁美而眠”四字,臉上一紅,問道:“趙府這麽做還好說,怎
麽智、韓、魏三家也會派士卒來保護龍伯?尤其是智瑤前些天在龍伯劍下丟臉,理應
恨龍伯才是,怎麽也怕龍伯被董梧傷了?”
伍封道:“除了趙氏,我與其他三家都沒什麽交情,他們怕我死在這絳都之中,
激起齊國之怒。相國是個聰明人,我送你成親,卻在晉國被害,晉人責任可大了!令
尊若不替我報仇,大損臉麵。不過齊國雖然勢大,比起晉國卻有不足,到時候定會派
使者到楚國找我那楚王小舅子去,齊楚聯軍大舉伐晉!”
楚月兒道:“原來如此。是了,那越王勾踐也是個聰明人,如果齊、楚、晉三國
交兵,對他越國也有大利,說不定他也盼夫君在絳都被害!”
伍封讚道:“月兒聰明得緊。勾踐當然也有這心思,可惜天下間隻有一個董梧。
若是越國有董梧這樣的高手,早就派了來!是以前些時晉人倒不在意,不怕有人能傷
了我們,眼下董梧來了,這人非同小可,晉人才會耽心。這幾天我便給四卿麵子,守
在府中不出去了。”
鮑興忍不住道:“這是否太過示弱了些?”
伍封笑道:“示弱便示弱了,這又打甚麽緊?這幾年我爭勇鬥狠多了,偶爾也該
退步讓人。嘿,晉人雖見過我大勝智瑤,仍以為我劍術不及董梧,怎知道那日我與董
梧一戰未盡全力?我最厲害的劍術,是雙手之劍,隻是平時用不著而已。若我用雙手
之劍,未必便會輸給董梧!”
眾人見他豪氣大生,齊受感染,便覺董梧也無甚可怕了。
伍封將眾人叫到練武場上,又將三十鐵勇、一百倭人勇士以及能戰的寺人、侍女
都叫了來,道:“我想出了一個人人可用的法訣,那日我教趙大小姐快劍之訣,又受
她啟發,更為好學了些,你們都學一學,可將你們出招的速度提升不少。”
當下教眾人此訣。其實這就是從他教田燕兒、四燕女等人的快刀快劍之術之中而
來的方法,田燕兒、展如、鮑興、商壺、四燕女、小紅、田力均不必學了,自在一旁
練習,其餘圉公陽、庖丁刀和那些寺人、勇士都未學過,都認真習練,連旋波也拿了
一柄劍下場比劃。
伍封不料旋波也會劍術,看了幾眼,見她劍術平平,顯是學的展如的家傳劍術,
看來是成親之後,時時與展如“鴛鴦戲劍”的結果。
伍封微笑看了楚月兒一眼,小聲道:“月兒,這些日子你甚忙,我們好久沒有‘鴛
鴦戲水’了吧?”他見眾人練武甚勤,這練武場不太大,自己和楚月兒反而無所事事,
遂將楚月兒扯到後院“鴛鴦戲水”不提。
午間庖丁刀製了幾尾河豚,又弄了若幹山珍,炙、烹、煮、燴,製成諸般菜肴,
眾人吃得讚不絕口。
伍封叫上歌舞絲竹,鍾鳴鼎食,美酒佳肴,與楚月兒、田燕兒、鮑興、商壺說話,
以此消磨時光。其餘的人卻不敢怠慢,自去練武。
至於田燕兒婚事,趙府早派了許多人來準備,這種瑣事也無須伍封插手,如此過
了兩日,終到了田燕兒出嫁之日。
一大早,韓虎與魏駒便結伴而來,伍封將他們迎進大堂,笑道:“韓公、魏公來
得倒早。”本來他隻是在府門迎接貴賓,再由田力引客上堂,但韓魏二人身份高貴,
自然要親自送到席上,以示禮隆。
魏駒笑道:“龍伯總是在府中不出,好在月公主有暇,又願意給麵子,此女當真
是天下絕色,隻怕不在西施之下。在下對龍伯羨慕之極!”
伍封哈哈大笑,將楚月兒和四燕女叫上來,與二人見禮,魏駒沒見過四燕女,看
得一雙眼珠子差了瞪了出來,口中吞涎,良久方道:“妙哉!”
韓虎也有些失態,不過他不像魏駒好色,在一旁笑道:“本以為魏公有許多評語,
不料隻是‘妙哉’二字!”
魏駒歎道:“不可言傳!不可言傳!龍伯可真是讓在下羨慕死了!”
眾女都忍不住笑,伍封自然不會讓她們久在堂上,被人色眼相對,讓她們到田燕
兒室中準備,眾女下堂去了。
伍封將二人引到席上,韓虎道:“天子派了王子姬仁為使,賀趙氏娶親,龍伯未
見過這位王子吧?”
伍封心道:“周室不振,全靠晉國支撐,如今趙氏娶親,原也該來。”道:“天子
派王子為使,這真是十分榮耀的事情。為何他們不早來數日,順便也賀一賀趙氏嫁
女?”他聽趙飛羽說過姬仁十分賢明,此女眼界甚高,她說了個“賢”字,必定不假,
尋思:“等今日事畢,便去拜訪一下這位王子。”
韓虎笑道:“嫁女怎能與娶新婦相比?何況趙女所嫁的是代國,代國自稱為王,
向來不通中國,又非天子所封。天子若派使相賀,豈非承認代國之王?天下豈有二王
的道理?何況王子姬仁今日才到,也趕不及。”
伍封點頭道:“這也說得是。不過楚國、吳國、越國也都稱王,為何又被列國看
重?”
魏駒此刻緩過神來,道:“這三國也少通中原,雖然自稱為王,但他們偶有使節
到成周,自稱為臣,與代國可不大相同,何況楚國本是天子所封的子爵之國。”
伍封道:“依在下看來,這也與國勢有關。楚境之大自不必說,吳曾稱霸,越勢
日強。這三國不可輕忽,隻好含含糊糊算了。”
韓虎點頭道:“正是,小國無外交,代國境小民貧,絕對承認不得。政事之精髓,
隻在‘強弱’兩個字上麵。”
三人才說了幾句話,便有賀客上門,伍封向韓魏告罪離開,此時賓客絡繹不絕,
紛紛而來,伍封迎接不暇。
智瑤還是未來,派了絺疵與豫讓二人為使,伍封迎他們入府時,豫讓道:“龍伯,
董梧今早離開了智府,不知下落,或是出了絳都。”
絺疵道:“定是他這兩天當不得智伯苦勸,暫時打消了尋仇的心思,離開了絳都。”
伍封道:“多謝相告。”心中反而警惕起來,心忖:“董梧為了報仇,不惜將董門
解散,連任公子也勸不住,怎會聽智瑤的話?”借故到了後院,將楚月兒叫來,道:
“月兒,今日要小心一些,董梧或會動手,午間送親之時,你讓小紅馭車,守在燕兒
車旁,免得有失。”
楚月兒登時興奮起來,點頭答應,道:“這些天時時說起董梧,月兒反而想與他
鬥一鬥。”
伍封見她毫無畏懼之意,笑道:“他的劍術極高,我們未必勝得過他。”
楚月兒倒不輕敵,道:“就算我們敵不過,大可以聯手,就像當日在衛國對付顏
不疑一樣。”
伍封笑道:“是極,我便是這意思。”
他回到前院,剛剛接待晉定公的使者之後,周使王子姬仁便來了。
伍封見姬仁四十三四歲年紀,雖然不高,卻十分勻稱,眉清目秀,須發極為齊整,
衣服也簡撲無華,施禮道:“王子遠來不易。”
姬仁笑道:“在下久聞龍伯大名,當真是如雷灌耳,早想來見一見龍伯的風采,
今日一見,果然是神武英姿,超凡脫俗。”
伍封見姬仁隻帶了幾個從人,不像韓虎魏駒他們走到哪裏都有數十人相隨,心道:
“周實雖弱,不至於多帶些從人也不得,飛羽說他甚是賢明,看來果然如此。”對姬
仁大有好感,道:“在下久聞王子之賢,今日來得正好。未知王子下榻何處?今日事
畢,明日在下拜訪候教。”
姬仁想不到伍封對他如此禮遇,心忖自己雖是長子,但在成周毫無勢力,何況以
伍封的身份勢力,根本不必阿諛巴結自己。眼下列國所看重的都是其弟姬厚,都當了
姬厚是未來的天子,自己走到哪裏,旁人也隻是以一般使節看待,唯獨伍封卻對他盛
情拳拳,令他有些愕然。
伍封猜到他的心思,笑道:“其實成周中的事,在下也略知一二。在下與人交往
之中,當然是順勢因力,但交朋友的話,隻看本事品性。在下與王子雖是第一次見麵,
但早些時曾聽趙家大小姐說過王子之名,大小姐說王子十分賢明,她是天下奇女子,
所說的話必不會錯了。在下便想與王子多多親近,討教一二。”
姬仁這才明白,心中甚有感觸,歎道:“原來如此,其實是趙大小姐謬讚了。在
下聽聞龍伯的本事多了,心甚仰慕,如能作長夜之飲,在下定有所獲。不過在下今日
才到,原擬居在晉君宮中,隻怕龍伯來往不便。今日且居宮中一晚,明日在下便移居
驛館,再請龍伯宴飲。”
伍封笑道:“這就極好了。”親自將姬仁帶到堂上,坐在主賓席上,其從人坐在姬
仁身後席上,伍封這才告罪離開,姬仁自與韓魏二人說話飲酒不提。
其餘晉臣紛紛前來相賀,自不必一一說了。
到了午間吉時,田燕兒上了香車,伍封的銅車在香車前引著,勇士兵車在兩側,
田府陪嫁的人或乘車、或步行,隨在田燕兒香車之後,載著嫁妝的百餘乘輜車蜿延在
後跟著,眾賓輕車簇擁,浩浩蕩蕩前往趙府,其中熱鬧豪華之處,還勝過趙飛羽出嫁
之時,使整個絳都顯得喜氣洋洋。
伍封的銅車就在田燕兒香車之前,雖然周圍人聲鼎,他卻隱隱聽得到田燕兒的啜
泣之聲,伍封暗暗歎氣,想起此女與趙飛羽一樣,都是身不由己,頗有些黯然神傷。
正前行間,前麵忽然停了下來,大隊被迫停了下來,伍封愕然,讓鮑興驅車上前,
前麵的一個倭人勇士迎上來:“龍伯,有人擋道!”
鮑興“嘿”了一聲,道:“什麽人?將他們趕走就是了。”
倭人勇士道:“雖然隻是一人,我們卻趕不走他,老商每上前時,便被他一掌推
開了,連他如何動手也未看清。”
伍封心中凜然,道:“這人必是董梧!你快上去,叫老商不要動手,免被他傷了。”
倭人勇士飛跑去傳令,伍封讓鮑興將車駛上去,見前麵十字大道中央,商壺與眾
勇士圍成一圈,也看不清圍住的何人。
商壺和眾勇士見伍封上來,這才退開。便見道中間低頭坐著一人,渾身黑衣,雖
然秋風正盛,但這人的須發衣襟紋絲不動,恍如一團死水般,透出森森的死氣。
伍封跳下銅車,向那人迎上去,道:“董大師獨坐風中,想是在等在下。”
那人緩緩抬頭,眼光如電一般向伍封掃過,道:“董某專為龍伯而來,欲與龍伯
作生死一決。”
伍封點頭道:“好!”
他們二人雖然第一次見麵,可一見對方,便知道對方的身份,須知這天下高手的
氣勢是無論如何也扮不出來的。
周圍眾人又驚又歎,原以為這二人要作生死一戰,不免要說些恩怨,道些長短,
不料就是這麽簡單三句話而已,這種高手風範,別人想裝也裝不來。
董梧見伍封行事如此幹脆,毫不拖泥帶水,微感愕然,心道:“這人與眾不同,
小小年紀便有諾大氣派。”站起身來,緩緩拔出了腰間的長劍。
伍封見他握著的是普普通通的一柄青銅劍,毫無特異之處,反而暗暗吃驚:“董
梧身為董門之長多年,見過的良劍定是不可勝數,自己所用的反而是最尋常的銅劍,
若非此人劍術已臻化境,怎會有諾大的聲名?”他這麽想著,也緩緩拔出了“天照”
重劍。
這時,姬仁、魏駒、韓虎、豫讓、絺疵等人都下車趕了過來,韓虎汗流滿麵,大
聲道:“二位有話好說,千萬不可動手!”
伍封向他們揮了揮手,道:“各位請駐足細觀,請勿插手,今日之戰是在下與董
大師之間的私事,與齊晉無關,也不幹代國之事。”他想,與其天天提防這人,不如
今天作個了斷,何況這人既然等候在此,就算不想與他交手也不行了。
眾人無不愕然,停下了腳步。周圍的人車紛紛圍上來,擠滿了四周,形成一個極
大的圈子。
董梧點頭道:“正是,董某找龍伯一戰,本來就是私事。”
他們二人當眾這麽說,韓虎等人便稍稍寬心,須知此地圍觀者逾萬,二人都說是
私事,就算伍封死在了董梧劍下,齊國也不能完全怪到晉國頭上。何況董梧今日是有
心而來,預先等在這裏,任何人上去也勸阻不了這一場生死決鬥。
伍封和董梧二人靜靜站著,便如兩座山一般絲毫不動,兩口劍雖然不動,但劍上
的寒光卻閃爍不定,恍如劍身之上都有潛流暗湧。
周圍眾人便覺得兩縷森森的寒氣由二人身上緩緩漾開,便如在水中扔下了一塊大
石般,寒意如漣漪般越來越大,逼臉欲寒,周圍的人都心生懼意,產生後退之念。
忽見劍光一閃,也不知道是誰先動手,便聽兩劍清脆地碰響,眾人眼前仿佛劃過
了一道閃電,隻在這一閃之間,二人雖然都站在原地未曾移動,兩口劍卻已經碰響八
九次之多,隻是響聲奇密,眾人也分辨不出,連豫讓也搞不清楚雙劍相撞到底是八次
或是九次。
眾人見這一眨眼功夫,二人已經出劍八九次,運劍之快,簡直是駭人聽聞!
其實,伍封與董梧這人已經交手了十二劍,隻是有幾劍中途變化,未曾碰及。董
梧出劍相攻,其劍之快還在伍封預料之上,幸虧伍封練成了“無心之訣”,眼睛盯在
董梧的劍上,隻要董梧劍尖微動,自己的長劍便相應當揮出,根本無須心念所及,劍
不由心,隻是隨手而揮而已。
這數劍下來,伍封暗暗心驚,知道自己的劍術比董梧略慢了一點點。不過他的劍
慢純是因為所悟的“無心之訣”習之未久,對手又是經驗遠勝於自己的董梧,才會如
此,再有二三個月練習,必定能比董梧出劍更快。眼下雖然隻慢了一點點,但在董梧
這當世數一數二的高手麵前是極為不妙的事情,幸虧董梧的膂力雖大,卻還比不上顏
不疑,比起伍封的神力來要小了許多,一個出劍稍快,一個力氣更大,這才成勢均力
敵之勢。
董梧心中之驚駭更勝過伍封,他一生與人比過無數次劍,從未遇過出劍有伍封這
麽快的人。雖然這人比自己略有不如,但自己天賦異稟,練劍數十年,成為董門之長
時,這人隻怕還未生出來,小小年紀幾乎趕得上自己眼下的劍術,委實了不起。
二人心中各有所想,略停一停,劍光閃爍,董梧的快劍之術展開,又交手戰在一
起。
在旁人的眼中,他們這一次交手與先前又不同,隻見二人倏進忽退,左騰右挪,
兩條人影伴著劍光閃爍盤旋,隻見人影而不見其形,隻聽劍鳴之聲卻看不清劍的方位,
一迭迭的雙劍相撞之聲時快時慢,時清脆時悶響,時密集時單調,隻聽這聲音,便知
道二人的劍招變化無窮。
韓虎等人均想不到伍封的劍術高明到了這個程度,居然能與董梧戰個棋鼓相當,
麵麵相覷之下,暗暗慶幸自己這些日來幸好沒有得罪這人。
豫讓和絺疵對望了一眼,臉上都微微變色,心知伍封當日與智瑤一戰,不僅僅是
未盡全力,甚至於連一半本事也未用上,也怪不得這人聽說董梧到絳都後毫不在意。
這人劍術高明至此,就算在千軍萬馬之中恐怕也奈何他不得,可眼下智氏與他大生嫌
隙,後果不妙。
其實,伍封平日的劍術也沒有這麽快捷淩厲,但他向來是遇強愈強,此刻心底清
明,將他本身的劍術發揮到了極至。
這一輪劍擊雙方各出了三百多招,未能罷手,伍封所用的劍術雖然主要是“刑天
劍術”,卻不拘一格,常有信手拈來之作,董梧的劍術卻是變幻萬方,仿佛在他的劍
術中有數百招、數千招一樣,每一招使出來都是氣象萬千。
伍封心忖自己的力氣大過董梧,又有臍息之妙,力量循環而生,這董梧居然盡能
應付,毫無氣力不加之態,不禁暗暗稱奇。
董梧越戰越驚,他自己天賦異稟,數十年練劍不啜,極具長力,可眼前這小子的
體能似乎還勝過自己,這人用百餘斤的重劍、每一招又比自己要多耗氣力,可戰了這
麽久,居然不見絲毫氣喘,仿佛又無窮無盡的神力一般。
二人又交手了二百餘招仍是平局,伍封心道:“董梧的劍術比我快,借劍術之快
抵消我的力氣,這人體能極佳,長久戰下去,隻怕再戰一二千招他才會有力弱之時,
恐怕會誤了燕兒的吉時。”心中忽然一動:“他以快劍來對應我的劍上力道,我若用方
位之變來抵消其快,或可以憑力取勝。”
他大喝一聲,借重劍上撩之勢,飛身而起,淩空使出了他的“刑天劍術”,他每
一躍身之間,便使出了三十餘招劍術,或上或下,便如一支大鳥般隨風而舞,森森劍
光始終在董梧頭頂灑落。
董梧見他躍起使劍,暗暗心喜:“你用這淩空行劍之術,力道便比不上腳踏實地
之時,怎敵我的快劍?”誰知道數十招下來,伍封不論在地上抑或空中,力氣仍是奇
大,淩空之際居然不減一分力道,董梧大驚,他這麽以下禦上便費力了許多,百餘招
後,自己的快劍因為伍封淩空之故,占不了任何便宜,此刻被伍封神力所逼,隻好采
用守勢,禁不住步步後退。
董梧常見支離益使行雲流水、淩風而至的“屠龍劍術”,見伍封的劍術與此相類,
暗道:“天下除了‘屠龍劍術’外,想不到還另有這一套淩空使動的劍術!”雖然他未
練過“屠龍劍術”,但見得多了,即使伍封的“行天劍術”與“屠龍劍術”大不相同,
也能勉強應付。是以伍封這百餘招雖讓他十分被動,卻還是不能立即取勝。
眾人見伍封縱橫騰挪,在空中轉折自如,如同仙神,一個個看得目瞪口呆,疑是
神人。
伍封心道:“這董梧是劍術大行家,普通一柄銅劍,居然在我寶劍之下連刃口也
不稍缺,劍術巧妙高明之極!我若不改變用劍法子,恐怕一時間仍難取勝!”大喝一
聲,使出了他最厲害的雙手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