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兒道:“我看夫君早晚要與支離益打上一架,但這人高明得緊,月兒怕夫君
敵不過他,是以害怕。”
伍封哈哈大笑,道:“人家叫‘屠龍子’在先,我這‘龍伯’之號在後,怎能怪
得了支離益?譬如蒙兄名叫蒙獵,小虎名叫天鄙虎,是否蒙兄每見了小虎便要打得他
眼青麵腫,以示獵虎之意?”
眾人忍不住笑起來,楚月兒道:“話說回來,蒙爺的巡蹤覓跡之術著實高明,小
刀和小陽在萊夷數日,向他學了不少本事。”旋又笑道:“小刀小陽原是賊人出身,如
今改邪歸正,而蒙爺是捉賊的高手,本事自然大有相通之處。”
伍封點頭道:“小刀和小陽有這本事,日後還要多用用。”
田燕兒愕然道:“龍伯想讓他們偷什麽物兒麽?”
趙飛羽笑道:“龍伯家中什麽沒有?定是想讓小刀小陽日後追尋敵蹤、訪查賊人
吧!”
伍封點頭道:“大小姐聰明得緊,我便是這麽想。”
過了好一陣,鮑興大呼小叫地過來,道:“哈哈,想不到這些人中間便找到了一
個越人奸細!這家夥做賊心虛,老商呼呼喝喝幾聲,便嚇得他露出越人的口音,被老
商聽了出來。”
伍封道:“將他帶上來。”
商壺一手提著那越人奸細走過來,將他重重扔在地上。那人早嚇得麵如土色,俯
在地上不敢抬頭。
伍封問了好一陣,便知道了大概。
原來。樂靈帶人在河上埋伏,欲等伍封等人的大舟經過時,乘夜潛水鑿船,他們
知道伍封水性通天,恐怕傷不了伍封,是以將目標放在田燕兒身上。不料田燕兒卻棄
近行遠,改走陸路。樂靈知道尾追上來也未必能及,且無把握得手,是以兼程趕到絳
都。
後來見趙飛羽從府中搬出,便猜到這府第是騰給田燕兒的,趁亂混入了府中,府
中的從人以為他們是隨了平啟而來,而平啟又以為樂靈等人本是府中的人,樂靈人又
機警,是以雙方都沒有發現其身份。
樂靈離越之時,文種讓人捉了一大袋毒蛇命他帶上。這人智慮過人,知道單憑劍
術武技樂靈難以得手,才會想到以蛇傷人。是以這些天來,他們將每日放一兩條蛇到
伍封和田燕兒的房中。
眾人聞言都大吃一驚。
伍封奇道:“你們每日都放蛇入室,我們怎未見到蛇呢?”
那奸細道:“這個小人便不清楚了,隻知道這些蛇兒一見到龍伯或小夫人便會退
避,遊出廊外,小夫人總與四小姐在一起,是以蛇兒不敢接近四小姐。樂爺猜想龍伯
和小夫人身上多半有防蛇之藥。府中白日防範鬆懈,人來人往我們可以尋機放蛇,但
晚間防範便嚴了,我們也摸不到後院中去。”
伍封和楚月兒愕然不解,想不清楚為何這些毒蛇會怕了他們。二人尋思:“莫非
這又與臍息有關?臍息之術竟能防蛇麽?”對視一眼,當真是匪夷所思。
奸細又道:“誰知道龍伯和小夫人居然養有十餘頭小鷹,蛇兒能入草叢,卻瞞不
過鷹的眼睛,每每被鷹吃了。本來這計謀甚是周詳,以蛇傷人,中了靈蛇之毒後,一
個時辰不解毒便無藥可救,而我們也不會露出破綻來。可想不到蛇兒會怕了龍伯和小
夫人,又十餘頭鷹每日守在府上,當真是大出意料之外,令人束手無策。”
伍封心想:“莫非月兒身上的夜明珠可以驅蛇?”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這兩天
白晝自己不常與楚月兒在一起,毒蛇仍然怕他,與夜明珠並不相幹。
伍封沉吟了一陣,問道:“你們有多少人混在府中?”
奸細道:“其實在府中的人隻有三人,包括樂爺在內。不過府對麵的驛舍中還有
二十一人,扮做魯國來的行商。”
伍封道:“府中從人家人各有執事,樂靈和另一人在何處?”
奸細道:“樂爺在前院守府門,另一人在柴房。”
伍封心道:“每日從府門出出入入,怎就未注意到樂靈?”轉念又想,自己無緣
無故也不會盯著府門的家人細看,何況樂靈定會躲著熟人,自是見不著。
伍封問道:“你們的蛇還有多少?”
奸細道:“還有七八十條吧。”
眾人聽說府中還有七八十條毒蛇,雖然未放出來,終是不能放心,哪裏還有心思
看景,一起回城。
伍封對那奸細道:“今天我們便擒了樂靈,你隨我們回去,休要露出異樣來,讓
奸細走脫。你若能助我們擒到刺客,我便饒你一命。”
那奸細忙不迭點頭。
眾人若無其事般入府,駛入供馬車出入的側門,趙飛羽也隨著來,可入府下車之
後,田燕兒與四燕女便不大敢往前走,唯恐不小心從腳邊踢出一條蛇來。趙飛羽雖比
她們好一些,臉上也有些謹慎之意。唯有商壺卻不怕蛇,仍然是大大咧咧地亂走。
伍封對楚月兒道:“月兒,既然蛇兒怕你,你帶了小興兒隨這奸細去擒柴房的那
人,免得被他走脫。老商不怕蛇,也一起去。”
楚月兒走後,伍封對平啟道:“平兄找個藉口,將門卒聚在一起,我便去認一認
人。”
平啟也去準備,伍封見眾女如臨大敵的樣子,笑道:“其實這樂靈並不十分厲害,
卻讓你們如此心驚。風兒平日裏膽最大,今日也不說話了。”
秋風搖頭道:“萬一那樂靈拿出幾條蛇來怎好?”
過了一會兒,伍封由側門向府門轉過去,趙飛羽怕樂靈等人生疑,帶著眾女跟在
伍封身後,才到大門附近,猛見一人飛也似向門外直奔。
伍封遠遠見到,認出這人就是樂靈。原來樂靈甚是機警,他今日見了同伴隨伍封
出城,回來後平啟一召集門卒,他便知道事情已經敗露,趁平啟不認識他未曾提防時
逃走。平啟自然猜得到這人便是樂靈,暴跳如雷,提著劍在後麵追上來。
伍封拔劍擋住樂靈,笑道:“樂兄,怎有雅興替在下守門?”
樂靈知道今日唯有死拚一途,腳步不停,從腰間拔出劍來,向伍封當胸便刺,伍
封側了側身,重劍呼一聲劈了下去。
樂靈前奔之速太快,來不及抽身,舉劍上格時,身子撞了過來。伍封飛起一腳,將
他踢了個跟鬥,重重地摔在地上,長劍也扔到了一邊。
伍封正想上前將他擒住,忽見樂靈手一揚,從袖中飛出了數條長蛇向伍封劈麵而
來,眾女驚呼一聲。
伍封長劍在空中劃了個小圈,將幾條蛇都斬成兩截。這時平啟搶了上來,一把將
樂靈按住。
伍封將劍插入鞘中,搖頭道:“樂兄,在下擒你兩次都放了,你怎不知道悔改,
仍要害我?”
樂靈麵如死灰,沒有說話。
趙飛羽等人遠遠地繞開地上的死蛇走過來,田燕兒道:“這人太過惡毒,龍伯這
次隻怕不好放他了。”
便在這時,樂靈渾身抖了抖,從他的袖中、懷中忽地爬出了二十餘條毒蛇,在地
上蜿蜒蠕動,向眾女遊了過去。眾女驚呼起來,一起躲在伍封身後。
伍封跨上幾步,果然群蛇怕他,見伍封逼近便向四周飛速遊走,平啟一拳將樂靈
打暈,劍光閃動,一連斬了十餘條蛇。
還有幾條蛇遊入了道旁碎石淺草之中,平啟正想掀開石頭尋找,忽聽數聲鷹鳴,
幾頭小鷹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落在淺草中,啄打爪抓,片刻間將剩下的幾條蛇覓出
來,扔到道中間半死不活地蠕動,小鷹昂然上前,慢慢啄食。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這時候,楚月兒也走過來,鮑興一手握斧,一手揪著一人跟
在後麵,先前那奸細也乖乖地跟來。
田燕兒上前幾步道:“月兒,那些蛇……”,鮑興笑道:“四小姐大可以放心,那
柴房中滿地是蛇,小夫人一腳踏入柴房,群蛇便自行避到了牆角,小興兒隻須幾斧下
去,數十條蛇便被斬成一堆爛肉,省事得很。老商正收拾殘蛇,說是要給小刀製些蛇
羹。”
楚月兒皺眉道:“那麽惡心,還說!”
鮑興道:“雖然惡心些,畢竟是一網打盡,我看這些蛇沒有一條能剩下來……”,
才這麽說,他揪住的那人忽地揮手,從衣袖中飛出了一條蛇來,向田燕兒射去。
這一下猝不及防,田燕兒驚呼一聲,花容失色,伍封順手將田燕兒扯到身後,不
料趙飛羽正在田燕兒身後,田燕兒一被扯開,那蛇便向趙飛羽射了過去。趙飛羽雖然
膽大,天性卻怕蛇,驚得呆了忘了躲避。
伍封正想伸手去捉蛇,平啟早閃身上來,他剛將劍插入鞘,來不及拔出,便張開
大手,一把抓住了蛇身,另一手握上去用力一扯,硬生生將長蛇扯斷成兩截,扔在地
上。
鮑興大怒,手中斧頭猛揮,將那人劈倒在地,眼見不活了。鮑興口中罵道:“這
人好生可惡,先前若非小夫人心軟,小人早將他劈成兩截了,居然還敢作惡。”
先前引路的奸細嚇得跪倒在地,不敢說話。
忽聽冬雪驚呼一聲,道:“平爺,你被蛇咬了?!”
眾人大駭,平啟抬起手來,見手指上果然有蛇齒印,兩行細細的黑血流下來。
楚月兒閃身到平啟身邊,忙道:“這靈蛇之毒難治得很,快去覓些半邊蓮、萬年
青、東風菜……”,她研看過計然的用毒解毒之冊,知道解毒之法。
卻聽樂靈歎道:“想不到龍伯府上也有人懂得解蛇毒。”原來他被平啟打暈之後,
此刻剛好醒來。
楚月兒細看平啟手上的傷,見鮮血帶黑,忙解下頭上絲帶紮在平啟臂上,以免毒
性上流,又將小紅叫來,讓她與田力帶幾個人去按自己說的方子買蛇藥,順便賣幾十
斤雄黃來。又從袖中拿了個小錦盒出來,道:“幸虧月兒在吳國無所事事,配了些解
毒之藥,今日可用得上了。”她拿了幾撮藥粉給平啟服下,讓人扶平啟去用淨水洗傷
口。
平啟邊走邊笑道:“小人身中數十箭也死不了,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麽。”
楚月兒急道:“這蛇毒甚烈,非得趕快治不可,平爺不可四處行走,洗完傷口勿
要包紮,先躺著休息。”
平啟點頭道:“小人這就去,免得小夫人擔心。”
小紅與平啟走後,伍封冷冷地看著樂靈,道:“如果平兄稍有不測,在下不僅要
殺了你,還會去找勾踐和文種算帳。哼,你能行刺,在下便不會麽?”
他讓鮑興帶了鐵勇到驛館去拿人,此刻那些小鷹已經吃下了四五條蛇,便不再吃。
伍封叫上來若幹家人,命他們收拾屍體,打掃殘蛇。
眾人到了大堂坐下用飯,過了好一陣,鮑興回來,搖頭道:“對麵的那些越人不
知道怎麽得知了消息,預先逃走了。”
小紅買來蛇藥和雄黃,楚月兒替平啟敷上藥,又讓人煮藥給平啟服下,見平啟麵
色紅潤,傷口的血色變紅,點頭道:“這便無妨了。幸虧我早配有解毒之藥,雖不對
症,卻保全了髒腑不受毒傷,這蛇毒厲害得緊。”
伍封沉吟片刻,歎道:“樂靈,在下再放你一次。本來我想請大小姐帶趙府的人
四處搜尋,將你們這一夥人盡數捉拿,但念你們是奉命行事,你們回越國去吧。”
田燕兒等人驚道:“龍伯又放他走?”
伍封歎道:“其實在下也想殺他,但總是想起那日他奉範蠡相國之命送了柄‘映
月’寶劍給我,看在範相國麵上不忍下手。事不過三,下次再見他作惡,就算是天給
麵子也不理了,非殺不可。”
樂靈又驚又慚,道:“龍伯這番盛情,小人慚愧得緊。”
伍封讓鮑興拿些金貝給另一奸細,道:“我也不殺你,你們二人趕快走吧,別等
我改變了主意。”
樂樂與那奸細叩頭不迭,抱頭鼠竄,才要下堂,恰好撞著商壺捧著一鼎蛇羹上堂
來。
適才他用過了飯,想起交給庖丁刀製羹的殘蛇,自跑去取來。商壺不知道這二人
是伍封放走,以為他們要逃,大喝道:“走哪裏去?”
這人天生一臉凶惡之相,聲音與鮑興還要響亮,這一聲暴喝,樂靈和那奸細嚇了
一哆嗦,齊齊吃了一驚。
楚月兒忙道:“老商,這是姑丈放走的,不要理會。”
商壺咕嚨道:“下次你們要送蛇來,先做好蛇羹,這麽活生生的家夥,連平爺也
傷了。”
樂靈二人飛跑出府不提,商壺拿上蛇羹,笑道:“姑丈、姑姑,這蛇羹可好著,
要不要嚐嚐?”
伍封頗喜歡異味美食,道:“拿來我嚐嚐。”他食了一器,讚道:“這蛇羹果然不
錯。”
楚月兒也嚐了些,點頭道:“小刀沒有說錯,蛇羹之鮮美與魚羹十分不同。”
堂上其他人卻不敢嚐,商壺拿著轉了一圈,見沒人食用,笑道:“老商便不客氣
了。”自坐在一旁食羹。
趙飛羽看了商壺良久,道:“這人好生奇怪,說他聰明,偏又是個渾人;說他蠢
了,又有許多見識。”
眾人均有同感,不住點頭。
這時,田力帶人在府中各處撒雄黃已經撒到了堂前,平啟裹了傷回來,他體格甚
健,雖然解毒後有些虛弱,卻不願意躺著,徑走了來。
趙飛羽道:“這位平爺十分勇猛,今日若非平爺以身相蔽,捉了毒蛇,飛羽隻怕
要被蛇咬。”
平啟道:“小人曾得罪大小姐,被大小姐饒過一命,早該報答,今日之事是理所
當然,其實有龍伯在旁,那蛇怎能沾得到大小姐的衣角?小人當時是驚惶失措,未曾
慮及太多。”
趙飛羽奇道:“飛羽何時何故饒過平爺性命?”
伍封笑道:“大小姐可還記得當日易關之上,你箭傷任公子,幾乎將他一劍刺死,
後來有人挺身相救,大小姐不忍下手,被他抱著任公子滾下關去?”
趙飛羽道:“莫非那人便是平爺?”
平啟慚愧道:“正是小人,小人以前是任公子的部屬,後來與董門有些誤會,離
開了任公子,有次重傷欲死,被龍伯府上的人所救,才隨了龍伯。”
他顧及任公子的顏麵,未說任公子殺他一事。
伍封笑道:“平兄與大小姐、任公子頗有淵源,若非是他,大小姐與任公子便沒
有這頭親事了。任公子曾親口對在下說過,自那日易關中了大小姐一箭之後,便對大
小姐念念不忘,那支長箭他一直留著。”
趙飛羽愕然半晌,心道:“當日若是殺了任公子,今日又會如何呢?”向伍封看
了一眼,暗暗歎了口氣。
送了趙飛羽回府之後,田燕兒卻磨磨蹭蹭不願意回房,伍封知道她這是心有餘悸,
怕房中有蛇。雖然府中上下已經撒過了雄黃粉,但她的心裏卻沒有雄黃。
伍封笑道:“這樣好了,這幾天月兒便陪燕兒睡,晚間也好說話。”
田燕兒喜道:“龍伯不怕我將月兒騙了去?”
伍封笑道:“月兒聰明得緊,倒不怕有人能騙她。何況燕兒就算要騙她也是對她
好,我怕什麽?”
一連數日,伍封都帶著楚月兒、趙飛羽、田燕兒等人四下裏閑逛,絳水、汾水、
曲沃等附近的地方都去看過。每到一處,楚月兒與田燕兒等人在野外嘻鬧,有鮑興和
商壺二人在旁,自然是花樣百出。
伍封和趙飛羽卻沒與他們在一起,隻是在一旁研習陣法,不僅將五行陣的諸般變
化應用推測出來,還對八卦陣、方圓陣、長蛇陣、箕形陣、雁行陣、鋒矢陣、鉤形陣、
魚麗陣等陣形細加研習,研習出更多的應用之法來。尤其是田穰苴所創的八卦陣進攻
威力雖然比不上五行陣,卻防守謹嚴,不在五行陣之下,又可輕易用於布營,伍封在
中山見田豹按陣形設營,知道大概,說出來與趙飛羽推演陣形,二人研究得十分透徹。
伍封本來除了五行陣外,對其它陣形不太懂,幸好趙飛羽是孫武親傳的弟子,胸
中記得若幹完整的陣圖,有她的指點,伍封對其它陣形的使用所悟極多,特別對五行
陣和八卦陣更有心得。
眼見到了八月下旬,離田燕兒和趙飛羽大婚之期也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