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糾結
天羽傳媒大廈門口,人來人往,羽子淩將頭探出車窗,抬起雙眸,望向頂層的大廳。
朦朦朧朧的視線中,他卻清晰地感覺到有一點星辰般的光亮在微微閃爍。
辦公室裏。
幽暗的燈光。
羽天豪如石雕般一動不動地坐在辦公桌前,他呆呆地望著地麵上自己的黑影,腦中一片空白,隻覺那黑影將快要撲過來,把他一口一口地吞噬掉。
不知過了多久。
走廊上響起了散亂而倉惶的腳步聲,然而他卻恍然沒有聽見。
羽子淩的腳步頓在了玻璃大門外,透過明淨的玻璃,他看著裏麵坐著的發呆的人,冰冷的眼色是專注而沉默的……
這個人,他曾經叫他爸爸!
但是此刻,他覺得他很陌生,仿佛他們之間隔了萬仞冰山,永遠也無法跨過去。
長長的走廊。
他的眼睛是空茫的漆黑,麵容蒼白而冷峻,恍若他忽然失明了,什麽都看不見,然而卻一步一步地向後退去,遠離那一縷憂傷的身影。
輕輕的腳步在寂靜的走廊裏有種空洞洞的回音。
那樣清廖的腳步聲卻仿佛是深深地砸在了那個人的心坎上,羽天豪似乎是聽到了什麽,驀地抬起頭來,下一刻,他的眼神僵直而愕然。
因為他看到了一個人!
然而那個人在觸及他的目光的一刹那,卻如同霧氣一般快速隱去,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是子淩嗎?
來不及思考,羽天豪拉開辦公室的門追了出來。
“子淩?”他在長長的走廊裏拚命地跑!肺裏仿佛有烈火在燃燒!
他來了這裏……
他一定就在這裏!
一層的大廳內,守夜的保安們被董事長慌慌張張跑出大門的樣子給震住了!
一定是發生什麽事了!
洗手間裏,羽子淩低下頭,將水花開到最大,雙手的手指緊緊地摳著水池的邊緣,他的背影微微抖索著。
飛濺而起,冰冷刺骨的水花濺了他一臉,打濕了他額前的亂發,順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頰緩緩滑下,慢慢地滴落在光潔閃亮的地板上,攤出了一片潮濕而清泠的水痕。
羽子淩的麵容漸漸蒼白得可怕,手指關節亮白如紙,仿佛下一刻就會滲出血來。眼睫顫抖著一張一翕,他艱澀地喘息著,仿佛正在做一個噩夢,輕輕顫抖著卻無法醒來的噩夢……瀕臨著快要溺水而亡。
許久許久之後,他終於緩緩抬起了濡濕的雙眸,冷靜地望向前方的鏡子。
氤氳的眸子裏失焦了片刻,他墨色的瞳仁裏湧出來了無邊無盡的迷惘和慌亂!鏡子中的分明是另外一個人,另外一個陌生的人!
為什麽?為什麽?
仿佛是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羽子淩的身子晃了一下,他緩緩閉上了眼睛,痛苦地擰緊了額頭。
十指冷到發悚,輕輕地戰栗著,他忽然不敢睜開眼睛看。
他怕他會依然看到那個陌生的臉孔!
那不是他!絕對不是!
恍惚的思緒中,水花四濺的聲音忽然全都聽不見了,他的心仿佛是沉到了一個黑暗的深洞裏麵,停止了跳動,隻留下了一片沒有聲響的死寂。
呆呆地站立在原地,他茫然而無辜的神情像是一個失去了一切的孩子。
然掙紮了片刻之後,他還是倔強地睜開了眼睛,直視而去。
輕薄的空氣變得徹底讓人窒息,冷風恍然間穿透了厚厚的牆壁,呼呼地迎麵刮來,肆虐著要將他單薄的身子吹倒在地。
渾身的血液一點一點地凝結成了冰焰,寒冷地燃燒著,蕩起層層血霧,仿佛在貪婪地抽幹他僅剩的靈魂。
這一刻,羽子淩的心徹底冷若冰霜,寒痛刺骨。
他麻木地側過身,靠在了潔白的牆壁上,仰起頭,身體靜靜地顫抖。
目光空茫而黑暗,他怔怔地張開嘴,卻感覺不到任何呼吸。隻有冰涼的淚水順著他蒼白而俊朗的臉頰簌簌下滑,刺溜刺溜地沿著脖子往下竄去,滑出了一道道清晰的血痕。
再也回不去了……
終於再也回不去了嗎?
羽子淩徹底從人間蒸發掉了——
可是為什麽他有點不甘心…..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可以不認識他,那麽她呢?她會認出他來嗎?
如果他去找她,他們之間是否還會有一個好的結果?
現在的她在哪兒?他把她弄丟了!他找不到她了!
心底冰涼地淪陷著,他的表情變得扭曲而絕望,緊握成拳的雙手重重地捶向身後的牆壁,他努力地哽咽著,製止自己內心翻攪的苦楚和酸澀,然而那一抹纖柔而迷蒙的白色身影卻揪緊著他的心髒,讓他的心片片刻刻也得不到解脫和救贖。
潮水般湧來的絕望和痛苦將不知所措的羽子淩瞬間吞沒,漆黑的睫毛緊緊地閉著,他的嘴唇退出了一層蒼白幹裂,猶如他的思想在慢慢地抽空一樣。
白色的夜霧在玻璃窗上彌漫著,羽子淩的思想徹底空蕩蕩地遊離了開來。
是啊,他不是曾經故意不向她解釋和劉美娜之間的緋聞,甚至說出要分手那種話嗎?那晚冰呢,會不會也是假的,會不會隻是為了和他賭氣,讓他心急,所以一直故意不來找他……
回憶起自己曾經說過的那些絕情的話,回憶起曾經那樣試圖想要報複她的冷漠……
羽子淩微微迷離成一條線的眼底卻怦然迸出了最後一根稻草般的虛弱光芒!
晚冰,沒有你我該怎麽辦?
——
天母藝廊的大廳內,空氣很安靜,靜悄悄的。
當靖晚冰轉了一圈後,回到了原來的地方,才發現四周一片冷清,竟然一個人也沒有。奇怪,進來的時候,明明還有很多人的!
看來。是自己在買與不買之間猶豫得太久!
來到了櫃台前,她悄悄地將手中選好的東西放在了櫃台上。
櫃台小姐看著她,微微一笑,“小姐,你眼光不錯哦!這一款水晶鋼琴可是總監從法國的藝術展覽節上買回來的!”她一遍熟稔地包裝著,一般樂嗬嗬地向晚冰介紹道。
“是嗎?”晚冰明媚地笑了笑,然後壓低了聲音,蹙眉問道:“那多少錢啊?”
櫃台小姐微微怔了一下,甜美的笑容卻依然亮麗動人。
“總監有交代過,隻要是相中這一款禮品的人,可以打半價,一共是五千塊錢,小姐你是給現金還是刷卡?”手指麻利地包好了東西,置在一旁,她側過身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著,準備入賬。
“哦!”靖晚冰漫應一聲,低下頭,從手袋裏取出了錢包。然而下一秒鍾,一張金卡卻先她一步遞到了櫃台小姐麵前。
“……”看清楚了來人,櫃台小姐不由得一驚,捂住嘴說不出話來。
神色微微一怔,晚冰的手指快速地從卡移到了現金,她迅速地抽出了一遝現金,然後遞了上去。
“是我先看到的,所以它是我的!”
她的聲音很靜,卻夾雜著一絲絲冷漠的堅持。
櫃台前的小姐卻仿佛沒有聽到她在說什麽,不知所措地望著晚冰身後的人,似是在請問他該怎麽辦?
宇文楓凝視著靖晚冰,流線般的嘴角有一抹揶揄的笑容。
他沒有想到,在這樣的夜晚,在自己百般聊賴,出來走走的情況下,偶爾來一次寰宇旗下的這一間藝廊,竟然會碰到這個謎一樣的女孩。
靖晚冰沒有回頭看他,隻是靜靜地將錢放在了收款台上,透明的臉色蒼白而淡定,等待著。
宇文楓慢慢地將自己的卡收了回來,朝收款小姐使了一下眼色,示意她按照晚冰的要求去做。
走出了藝廊的大門,夜晚的風輕輕地吹在靖晚冰的臉上,涼涼的,忽然讓她覺得很舒服,她仰起頭,迷蒙的大眼睛淡淡地凝視著遠方天際的一汪流雲。
宇文楓遠遠地望著她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他的眼神是冰冷的,淡漠的,卻始終隔著玻璃門凝望著站在台階上的靖晚冰,仿佛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芒,一旦失去就會死去的唯一的光芒。
透明的玻璃門!
門外仰望星空的靖晚冰。
門內蹙眉沉思的宇文楓。
也許是站得太久,也許是一時忘了自己是站在台階上的。
靖晚冰的身子前傾了一下,抬起的腳步突然踉蹌了一下,那隻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立刻從後麵抓住了她的手臂。
“小心!”宇文楓低沉的語氣很平靜,靖晚冰茫然地回頭看了他一眼,明眸瞪得很大,卻好像聽不懂他在說什麽,隻是下意識地抓緊了他的手。
他的手很涼,微微顫抖著。然而被這樣的手握著,晚冰的心卻莫名地安定了下來。
“謝謝!”她恍惚地笑了笑,聲音很柔靜,然後鬆開了自己的手。宇文楓看著她,俊美冷漠的麵容沒有任何表情,仿佛可以永遠這樣冰冷地站立著,如雕塑般,整夜整夜,一動不動。
“你怎麽會在這裏?”心跳忽快忽慢,一抹紅暈在晚冰白皙的臉頰上慢慢染開,她微微一笑,側頭凝視著他。
宇文楓忽然怔住了,他傻愣愣地看著笑臉嫣然的靖晚冰,月光下的冷眸有些渙散,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