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爭執
“總經理！”停在了辦公桌前，晚冰微微一頷首，然後恭敬地低喚了一聲。
靠在椅背上，修長的手指間閑雅地玩弄著一個精美的小盒子，宇文楓的嘴角揚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淺弧，深諳的瞳孔中卻含著點點冰雪。然後，他腳跟一蹬，倏然轉過身來。
靖晚冰剛抬起眼來，恍惚的目光正好和他幽邃的眼眸相撞，隨即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心裏開始不確定地打鼓，她下意識地避開了宇文楓不可捉摸的的眼光。
“做得很漂亮！不過我覺得有點俗！太沒創意！”話語清晰有力，夾雜著一抹冷鬱，宇文楓散漫地笑了笑，一抬手，毫不客氣地將手指尖的東西，投籃一般地拋進了一側的廢紙簍裏。
淡淡的眼珠子驟然一緊，晚冰的目光隨著那道拋物線劃了過去。
她想到，這是小柔送給宇文楓的禮物！而他竟然就這樣棄之如敝屣，眉頭都不眨一下。
“幹嘛丟掉？”神色慌張地快步走了過去，晚冰一彎腰將廢紙簍裏的東西撿了起來，捧在手心裏。一想到小柔滿心期待，癡癡傻傻的樣子，再看著神色冷峻，目光淡漠的宇文楓，她的心裏忽然冒出了莫名的火氣。
“就算不喜歡，也不至於丟掉吧！這可是別人花了整整一晚上的時間才做出來的！”胸口劇烈起伏著，晚冰的呼吸有些急促，臉色蒼白而堅毅，她瞪著他，忿忿地道。
微微閉了閉眼睛，宇文楓低頭，努力壓抑著胸口的怒火，“你以為你是誰？你有什麽資格這樣教訓我？”他的聲音有些幹啞，瑟瑟顫抖著。
空氣陡然緊繃得令人窒息……
靖晚冰看著他暗自緊握的雙手，怔怔然說不出話來，也不知該如何去說。是啊！她有什麽資格去教訓自己的上司！望著宇文楓冰冷憤怒的俊容，她恍惚失神，覺得自己像一個傻瓜。
握緊手指，宇文楓收回逼視她的目光，忽略掉心底隱約的疼痛，沉聲道：“你靖晚冰的確夠獨立啊！你已經徹底獨立到，可以利用職務之便幫助好朋友做一些顯擺賞臉的事情！”
身體一震，靖晚冰的胸口一陣陣冰涼，然後她微微笑了。
“是啊！隻要總經理稍微有點思想，你就會發現這個世界上不止你一個人可以操縱這一切，我的確是一個獨立的人，我是利用我的職務，幫我的一位好朋友傳遞了一份禮物給您，惹得總經理您很不高興，我很抱歉！”靖晚冰的聲音冷冷地飄蕩在空氣裏，澀澀的目光卻靜靜地落在手心的禮品盒上，淺綠色的蝴蝶結，輕盈地無風自舞著。
“你說什麽？”站起身來，宇文楓陰寒地注視著她倔強出神的眼睛，心口如被重錘狠狠擊下！
靖晚冰麵色晶瑩如霧，沉默了片刻，然後靜靜抬起雙眸與他對視著，“總經理隻在乎自己的感受，卻不尊重別人的付出，我無話可說！”她的目光坦蕩，清泠的話語裏隱含著一絲蒼白的指控。
抿嘴咬牙，胸口仿佛有血氣在翻湧著，宇文楓的臉色也變得煞白，“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手指抖索著握緊，他的聲音冰寒刺骨，點綴著冰粒的雙眸刺入她的眼睛裏，“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這麽坦蕩的，這麽若無其事的！你很希望別的女人接近我是不是？”僵硬冰冷的麵容竭力維持著他最後的理智和冷靜，宇文楓低啞而無比悲涼地問。
呆在了原地，心髒一陣緊抽，晚冰的臉色白得近乎透明，宇文楓的身上仿佛籠罩著一層結冰的霜，那股氣息令她寒戰。見她一直不回答，他卻怔怔地笑了，目光慘痛而犀利，“我現在終於了解了！”隱忍而僵直的聲音從他的喉嚨裏擠出，帶著冰冷的寒氣，“靖晚冰小姐！您放心我不會再困擾你了，你也不用再來幫我打掃辦公室了，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吧！”
高傲地仰起頭，宇文楓用手臂撥開她，大步走了出去。
那決絕的腳步冰冷得使她的心底陣陣刺痛。
門“砰”地關上！震得晚冰心底一顫。她的眼前突然一片黑暗，仿佛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裏麵，沒有陽光，沒有空氣，青煞得猶如地獄般死寂空茫。
——
你一個華麗而決絕的轉身，我需要用一輩子去忘記！原來愛恨如捕風捉影，不過一線之間！
那樣倨傲而隱忍的一個人？如果開始恨她，那就恨吧！隻要不再愛她，她承受不起。
午後的陽光婉約而明媚，斜斜地在楓葉林中層層流轉，幻化出清影萬千。一身白色的西裝被林子裏靜靜淌淡的清麗陽光籠上了一層夢幻般的華彩，宇文楓獨自一個人走在寂寞清廖的林間小道上。下巴繃得很緊，勾勒出一抹絕狠的戾氣，蒼白的俊臉上卻沒有一絲表情，他怔怔地向前走著，思想仿佛是放空的。
她的柔弱，她的倔強，她的美麗，她的聰明，她的善良，她的眼淚，她的絕狠，她的冷酷——都一一從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這樣一個讓人欲罷不能的女孩，這樣一個放肆大膽的女孩，這樣一個能把人心傷透的女孩，這樣一個他放不下忘不掉也得不到的女孩！
為什麽？失憶之前，她選擇的是別人的，失憶以後，她仍然不會屬於他！而他的美夢，他的癡傻，在她看來仿佛是多餘的，可笑的！
他愛她，可以重複一萬次，說到底就是愛她，而她呢？她的愛似乎隨著她封閉的記憶和心靈一起凍結了！一起蜷縮在了心底，再也不會對任何人打開！
曾經錯過了一次，注定就是以後的形同陌路，永不相交嗎？
眼底的最後一點光芒也在一陣激烈的思想鬥爭後毀滅了下去，然後一點點恨意湧入了他寒冷的血液裏。
不！他不會再放開她！
當再次見到她的時候，他懵了，然他也在心底暗暗發誓，絕對不可能再讓她離開，不惜一切代價。
既然三年前她已經跨進了他的警戒線，那麽他的未來，他要她參與！
——
穿過了幾條小街，一路拐彎，黑色保時捷終於緩緩停在了這幢有些破舊的老房子跟前，修長而僵硬的手指有節奏地在方向盤上敲打著，無懈可擊的俊美臉頰上湧出了一層層白霧，他的眼珠漆黑而閃亮，映得眉宇間的那顆紅痣熠熠生輝。淡色的唇角略略斜揚，噙著一抹陰邪的笑容，他倏然伸開修長的手臂推開了車門。
站在了水泥地板上，抿嘴吸氣，羽子淩揚起眉頭凜然地掃視了一下四周。
這就是她現在住的地方嗎？
那個楓少爺怎麽忍心讓她受這樣的清苦？
迷霧般清冷的眼睛裏泛起了不可思議的嘲弄笑意，羽子淩將嘴角的笑痕咧到最深，然後大步向前走去。
屋子裏雖然沒有什麽過於豪華的家具和擺設，但是收拾的很幹淨利落，看得出主人是一個勤勞而簡樸的人。
透過了簡易的玻璃窗，陽光揮灑在桌前的一堆木屑上，泛起了一汪蒸騰的銀芒。一個年過中旬，戴著眼鏡的人筆直地坐在桌前，手裏的小刀利落而明朗地在一塊沉香木上刨著，挑著。眼角的皺紋很深，遮住了那雙慈祥的眼睛，他看著手中即將成型的物品，神色卻是專注而癡迷的。
門鈴聲響起，很清脆，卻也有些意外！因為平日裏，女兒一去上班，家裏基本上不會來什麽外人。靖建華抬起頭來，看了看四周，他知道妻子買菜還沒有回來了。
放下了手中的活，他艱難地轉動手下的輪椅，然後緩緩向外駛去，準備去開門。
站在樓梯口，雙手開始迷茫地拳握，這一刻，羽子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開門的是她，如果她不認得他，如果……
然而未來得及思考過多的事情，那扇緊閉的大門緩緩打開了。
“你是？”看著門外站立的又高又帥的男子，輪椅上的人扶了扶眼鏡，蹙眉問道。他對於這個年輕的男子感到隱隱有些熟識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神色恍惚了一下，羽子淩努力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的眼神看起來很鎮定，“伯父，我是來找晚冰的，她在家嗎？”然而，他緊張的聲音卻背叛了他自己。
“你找晚冰啊！她去上班去了！下午才能回來！”看著他，和善地笑了笑，靖晚冰的父親態度很隨和，也很熱情。
“晚冰她，她…她現在在哪兒上班？”
“在市中心廣場那兒的一家大酒店裏，好像叫什麽楓林晚國際大酒店！”一提到寶貝女兒找了一份高薪待遇的工作，靖建華不禁笑得合不攏嘴，“對！就是那個楓林晚大酒店！”
楓林晚國際大酒店！
寰宇集團旗下的楓林晚國際大酒店！
宇文楓，宇文楓——
她和他在一起！
在他昏迷的這段時間，她和他在一起！！！
一股寒冷的氣息瞬間淹沒了羽子淩，胸口似被千斤巨石死死地壓住了，他蒼白的嘴唇微微翕動了片刻，有些無辜，有些痛恨，漆亮的眼眸瞬間如日食般悄悄地灰暗了下去。
羽子淩僵硬而蒼白的俊容，不由得讓眼前的人暗自生疑。
他跟小晚是什麽關係，為什麽他會有這麽大的反應！靖建華心下琢磨了起來。
“打擾了！”羽子淩的聲音空洞洞的，仿佛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了，他怔怔地說了一句，然後轉身徑自下樓。
看著羽子淩的背影，看著那曾經熟悉的背影，靖建華卻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那個人是女兒的男朋友，說好了要結婚的男朋友，卻發生了意外，相貌全毀，靜躺在醫院裏！心下驀地一陣清明，他的雙手不自覺地向前探出。
“孩子，你是羽子淩吧？”在那一抹憂傷的影子快要拐彎的時候，他及時開口叫住了他，聲音仿佛有些不確定。
身子一震，樓梯上拾級而下的人豁然止住了倉惶的腳步。然而，下一刻，他還是選擇漠然地揚長而去。
羽子淩的憂鬱，羽子淩的停頓，證實了靖建華的猜測。心中又驚又喜，他極力地轉動手下的輪椅，想要上前阻止他離開。
羽子淩的背影轉瞬間消失在樓梯角。
“子淩！”一邊大喊著，門外的人焦急地用力轉動手下的轉輪。下一刻，輪椅一歪，他的身子不穩，便栽了下去。
長長的樓梯上，自上而下滾動的身影，被煩雜而矛盾的情緒隱沒了，這一刻，羽子淩恍然間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聽不到，拳入掌心的手指變冷發寒，僵硬到沒有了一絲知覺。
他毫無察覺地上了自己的車，然後心灰意冷地扭動鑰匙，發動引擎。黑色的跑車箭一樣向前衝去。
——
辦公室裏彌漫著一股強烈的火藥味！冷清的空氣凝結到讓人屏息。
午後，刺眼而蒼白的陽光冷冷地從玻璃窗射了進來，打在了靖晚冰的身上，她呆呆地對著前方的虛空，心裏是一片空茫的死寂。她就這樣一直站著，一直站著——
神色渙散，仿佛是被千萬片透明的精靈牽引著，纖弱的身影在光潔的地板上撕扯地很長，她下意識地緊抓了一下胸前的衣襟，喉嚨被翻滾著的瑟瑟的血腥味堵著，輕弱的呼吸支離破碎。
“靖晚冰，你在做什麽？我要的咖啡呢？”不遠處有暴躁而布滿的聲音咆哮起來。
是辦公室裏的美嫻，她站了起來，理直氣壯地衝站在窗前發愣的靖晚冰發飆。
“哦！”回過神來，目光恍惚地漫應了一句，晚冰急急忙忙地向茶水間走去。
望著她心不在焉的樣子，“不就是跟總經理單獨見過麵嗎？有什麽好囂張的！”眼色輕屑而鄙夷，美嫻沒好氣地低低罵了一句。
“她最近一直怪怪的，剛開始還覺得她很伶俐呢？怎麽這陣子就像丟了魂似的！”
“不會是家裏出了什麽事吧？”
辦公司裏的文秘們開始議論紛紛，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端著煮好的咖啡，晚冰走到了電梯口，白皙如雪的手臂上有一灘紅印，是方才不小心燙傷的。可是她卻沒有絲毫疼痛的感覺，仿佛身體已經麻木到了無法感知外界的一切。
“靖小姐！”這時，旁邊卻有三位西裝革履的男士疾步走了過來，瞬間圍住了她。
瞪著這些陌生的男子，晚冰一時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你好，我是會計部的張強，能跟你交個朋友嗎？”那個帶著金絲眼鏡的男子第一個開口了，將手中的禮品盒大膽地遞給晚冰，眼睛裏冒著喜光。
“我是餐飲部的……”
“我是企劃部的……”
晚冰被困在了那裏，一時走不開，她皺著眉想要避開他們，卻不被允許，手中的托盤也被搶了去。
“這是我的名片！”一張名片被毫不客氣地塞到了她的手上，“還有我的玫瑰花……！”
眼睛裏空蕩蕩的，沒有任何焦距，忽然心髒好像被刺了一刀，一種不詳的預感席麵而來，將她擊倒。感覺到手腳冰涼，晚冰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晃蕩了兩下，立馬被身旁的人好心地攙扶住了。
“靖小姐，你沒事吧？”
這時，電梯門打開了，宇文楓跟安娜走了出來，他側著頭微微笑著，似乎正在跟秘書說些什麽。
然後，他回過頭來！
然後，他看到了靖晚冰！
然後，他看到了有一個男的抓著她的手臂，而她卻傻愣愣地站著，麵無表情。
然後，宇文楓忽然想要殺人！
“你們在做什麽？”一個低沉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著席卷一切的氣勢和威嚴，震得旁邊的幾個人紛紛側目而望。
“總經理！”神色有些吃驚，心底不由得劇顫起來，三個職員的臉色瞬間慘白。
“現在是上班時間，你們把這裏當什麽地方了，談情說愛的場所嗎？”眼底跳躍著明滅不定的火光，宇文楓秀眉一挑，冷漠地問，深鬱的目光不經意地從靖晚冰蒼白的臉上一掃而過。
感受到了突如其來的莫名的壓力，三位職員互相看了看，一臉的尷尬，半響後才澀澀地道：“總經理，我們錯了！下次再也不——”
“沒有下次了，你們去財務部做一下交接工作吧！”淡漠地別開目光，宇文楓倨傲的神色象征著一種冰冷無情。說完，他閑雅地繞過他們走了過去，沒有留下一絲商量的餘地。
顫抖的氣氛忽然變得凝滯！所有的人都呆立在了原地！連安娜也不禁膽怯地垂下了眼簾，驚得目瞪口呆。向來沉穩練達的總經理怎麽會突然發這麽大的火，一句話就開除了三個職員。她看了看神色恍惚的靖晚冰，目光有些奇怪，然後疾步去追自己的上司。
清晰的腳步聲有節奏地響起，心裏有一股壓抑不住的怒火，宇文楓的臉色冷清而可怕，眼神深處卻是平定如深海。他強迫自己不要想靖晚冰當時無動於衷的表情。
晚冰感受到了擦身而過的冷空氣，隱隱地竄進了她的骨頭裏，寒痛欲裂。她卻不想再解釋什麽？她又有什麽資格跟他解釋這連她自己都分辨不清的一切。
——
“啪”走進了頂層的辦公室，手中的文件便被重重地摔在了辦公桌上。宇文楓豁然緊閉了一下雙眼，平靜著自己的情緒。
“總經理？”隨後進門的人，聲音低低的，似乎有些膽怯，“你沒事吧！”知道自己不該多問，但是安娜還是忍不住開口了。她真的想知道，宇文楓何以如此動怒。
低下頭，孤傲的下巴滲出一絲絲隱忍的殘酷，宇文楓咬著牙抿嘴一笑，手指點了點桌麵，“安娜，你去把靖晚冰叫過來，我有話問她！”他的聲音很冷，很輕，仿佛不夾雜一絲情感在裏麵，然而卻微微顫抖著。
“是！”壓抑地頷首點頭，安娜不再遲疑，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