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心中一直記掛著剛剛那個受傷的人,我並沒有像之前那樣十分的心思去招呼客人,又因今天是“一念”開張的頭一天,今後的許多宣傳還需今天來的一幫人幫忙打口啤,不得不勉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付著,隻覺得疲累不堪,好在午時剛過了,客人們也都紛紛起身告辭。

我跟在景琛身邊,直笑著唇角僵硬,麵部抽筋,好不容易將最後一拔客人送走,我來不及聽陳掌櫃報告今天的業績,隻留下玲兒同梅書跟小夥計們一起收拾打掃,自己拉了景琛快速的往綺銘居去。

到了綺銘居的帳房前麵,兩個小夥計正守在門口,見景琛與我過來,忙上來行了禮,景琛問了那人的情況,得知自送了過來,一直昏迷未醒,夥計們也不知道具體的情況。

我跟著景琛的腳步進了帳房,拐過隔斷的屏風,就看見先前昏倒在“一念”側門的那個人正躺在榻上,卻已不是先前的土灰色的衣裳,換了一身藍色的,想是夥計們見他身上的衣裳太髒,找了一套他們自己平日換洗的衣裳換了。

景琛走上前去,俯了頭,察看了那人的麵色,又試了試鼻息,轉回頭來對我說:“不用擔心,毒性大部份已被控製住,現在情況比較穩定。因為不知道他具體是中的什麽毒,也就無從解毒,我隻能將王府賞下的“百消丸”給他服了,先抑製他體內的毒性發作。”

稍稍的思慮了一番,又道:“以他目前的情況,似乎也不適合找大夫來看,更不適合送醫館治療,所以,要對症下藥,怕是還要等到他醒來再說。”

我點點頭,明白景琛的顧慮,主要是這人的來曆複雜,若是貿然送醫,連累了自身事小,搞不好暴露了這人的所在,更加給他惹來禍事。

景琛叫來小夥計,問道:“才你們給他換衣裳,可有發現他身上有傷?”

其中一個小夥計看似機靈些,打了個千,答道:“回大少爺的話,才給他換衣裳的時候,小的特特的留意了,這人身上的傷口還不少,以小的看來,這傷大多像是刀傷,在後背偏右肩上還有一個不淺的小洞。隻是,這些傷大多已近愈合,不像是最近所傷。”

小夥計一麵說著,一麵上前一步,拉開那人右肩上的衣裳,稍稍用力一抬,“喏,就是這個。”

景琛低下頭,細細的察看了,“嗯,這是被箭所傷,以傷口的愈合程度來看,應該也有兩月餘了。”

正說著,許是才小夥計的一用力,那個人輕哼一聲,悠悠醒轉,初時短暫的迷茫過後,那人倏的一轉頭,雙眼迅速的環顧一下屋裏的情況,就掙紮著要坐起來,

“你們是誰?這裏是哪裏?”語氣中透著濃濃的敵意,一雙冷漠的眼睛直射過來,隻讓人覺得遍體生寒。

小夥計有些氣急,“你這人如此不知好歹,我家少爺小姐好心救了你,你不知酬謝,反倒語氣不善。”

景琛擺了擺手,示意小夥計退到一邊,對那人說道:“壯士,你身中劇毒,我的藥也隻能稍稍的抑製毒性發作,並不能幫你解毒,所以,你最後還是躺下來,不要動的好。”

那人卻仍未懈下防備,問道,“你們是誰?這裏是哪裏?”語氣卻稍稍的緩和了一些。

“我們是誰並不重要,這裏是哪裏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不知道你身上中的是什麽毒?可有解藥?或者,你知不知道什麽是解藥?我給你服下的藥丸頂多支持你十二個時辰,若十二個時辰裏你還未能服下解藥,怕是就有性命之猶了。”景琛背了手,不急不徐的答道。

“解藥我身上沒有,但是我知道我所中的是什麽毒,也知道解藥的藥方,隻是,我憑什麽相信你們?”看來,這是個很固執的人,有著強烈的危機感,不是一個肯輕易相信別人的人。

“哦?”景琛輕輕的嗤笑了一聲,“眼前的情況,似乎不是我們需要你的信任,你若不信,大可現在就離去,沒有任何人會阻攔你。”

那人低下頭,似是艱難的想要坐起來,卻因全身乏力,再三的努力,依然無法坐起來,更別提離開了。

我心下有些不忍,雖知道景琛的謹慎有道理,但是,醫者父母心,看著眼前的這個人,身中劇毒,麵色蒼白,明明全身無力,卻還固執的想要離開,心裏實在是不忍心,遂開口解釋道:

“壯士,難道你不記得了嗎?一個時辰之前,你昏倒在我們家側門口,鼻息微弱,嘴角溢血。我哥哥依據你嘴角流出的黑血判斷你昏倒是因為身中劇毒,所以拿了‘百消丸’給你服下。現在你躺的地方是我們家店鋪後院的一處房間,因不知內裏的情況,哥哥也不敢隨意的將你送醫,擔心給你惹來麻煩,隻能將你移至後院,等你醒來再作打算。”

那人仍是不吭聲,雙眼緊緊的盯著景琛,似是在思量景琛是否對他有敵意,是否會危及他的安全。

我以我自己覺得最為柔和的聲音繼續說道:“你眼前的人是我的哥哥,你放心,我哥哥對你並無敵意,隻是對你的來曆一無所知,救你是義無反顧,但防備亦是理所當然。其實你也知道,如果我們要害你,大可任你躺在路邊不管不顧就可以了,何必要如此麻煩?你說呢?”

似是為這人的固執所不喜,景琛哼了聲,“走吧,妹妹,何必跟他解釋這麽許多,既然他不信咱們,咱們也不必管這等閑事,仍舊讓夥計們將他抬至門口,死生由命吧。”

一麵說著,一麵抬了腳就往外去,我觀景琛的樣子似乎不是作戲,竟真的要命人將那人抬出去,轉頭擔心的看了那人一眼,提腳追著景琛出去。

“噬骨毒。”剛要拐出屏風,那人低沉著開了口,“我中的是噬骨毒,解藥的藥方我可以寫給你。”

我驚喜的回頭,卻見那人仰麵平躺,雙眼望著房頂,卻又似乎沒有望著房頂,隻透過房頂,望到外麵的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急走兩步,拉住景琛的袖子搖了搖。景琛低低的歎了口氣,回過頭,兩眼凝視著我,“經曆了這麽多磨難,你還是與娘親一般的善良,但願好人有好報。”

我雙眼一亮,知道景琛仍是決定要救他了。於是拉著景琛走回榻邊,一旁機靈的小夥計早就到外麵書案上拿了紙筆過來遞給景琛,隻是,趁著眾人不注意,恨恨的瞪了那人一眼。

那人也不以為意,說了解藥的藥方,景琛記下來,吩咐小夥計去藥鋪抓藥。

小夥計接過藥方,剛走幾步,景琛又吩咐道:“不要在同一家藥鋪裏抓,多跑幾家,分開幾處將藥方上的藥按量湊齊了,你親自熬好了送來。記住,此事保密,不得泄露半點風聲。”

小夥計應聲而去,景琛走到我身邊,“走吧,妹妹,咱們回去了,這邊自有陳掌櫃會照看著。”

我卻有些猶豫,沒有親眼看著那人服下解藥,沒有親眼見到他恢複健康,心中總是有些牽掛。

“多謝二人相救,兩位不問問我的來曆嗎?”我還未答話,那人卻慢慢的開了口。

景琛甩了甩袖子,背著雙手,並不開口,也不看那人。

那人苦笑了一聲,“我叫胡俠歌。先時冒犯恩人,胡某自知得罪,隻是,胡某亦有難以啟齒的理由,這三年多來,東躲西藏,苟且偷生,原本自以為自己已是再謹慎不過,卻仍舊是遭小人出賣,差點命喪他鄉,是以有如驚弓之鳥,再也不敢隨意的相信別人。”

我聽他口音有些奇怪,雖極力的模仿,仍聽得出來不是中原之人,卻也明白此刻並不是發問之時,遂壓下心中的好奇,隻道:

“那你如何又願意相信我們了呢?”

胡俠歌道:“說實話,胡某亦不知是否該相信兩位,隻是,誠如姑娘所說,二位並沒有害胡某的理由,且,胡某身中劇毒,全身無力,不過強撐著逃到此間,二位若有歹意,隻須放任不管即可,畢竟,若是沒有解藥,胡某也撐不過一兩日了。”

我點點頭,這人倒還誠實,並沒有說些天花亂墜的漂亮話,且,若真像他說的那樣,東躲西藏三年多,一朝還被人出賣,差點丟了性命,實在也很難再輕易的相信別人。

“哥哥,胡先生身中劇毒,怕就算是服了解藥,一時也難以恢複,怕是要有一段時間休養生息才行,鋪子裏整日間人來人往,會不會不安全?”見景琛仍是背著榻上那人,臉朝外麵,我走了幾步,繞到景琛身前,仰起臉問他。

景琛皺了眉,似乎也意識到這個問題,卻一時想不出好的解決辦法來。留在這裏不安全,帶回家裏卻更不方便,住客棧酒樓之類的似乎也不行,這可如何是好?倒是個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