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既落,鍾大夫揮手讓另一側的輸血停止,眾人摒住呼吸,靜靜的等待藥效產生,屋子裏靜不可聞,唯有胸腔裏的心跳撲嗵,宣告著眾人的緊張與期待。
我握著思聿的手,一眼不敢眨的盯著思聿的眼睛,唯有此刻,才讓人真真正正的了解什麽叫度日如年,不,度秒如年,不過是短短一柱香不到功夫,我卻是像等待了一輩子那麽長。
眼見得思聿的眼皮似是動了動,我不自覺的咽了一口口水,睜大著眼睛緊張的等待著那一雙盛滿了濃情與溫暖的眼睛睜開,等到思聿眼皮徐徐睜開,散落的焦距停在床頂的百子合帳上,然後又緩緩的轉動,最終落在我的眼裏:“晴兒,讓你擔心了。”
聲音沙啞如同刀割,此刻落在我的耳朵裏卻勝過天籟,我大喜著撲上來,才要撫上他的臉龐,眼前驟然一黑,陷入無邊的黑暗,隻模糊聽到耳邊一聲驚呼:“妹妹。”
再醒已是午後,我睜開眼睛,入眼的是一頂藍色的帳子,初醒的朦朧一過,我陡然已起思聿還躺著床上生死不知,心下一慌,掀開被子就要起身。
“妹妹小心。”一個紫色的影子閃過,我的床邊已多了一人,輕輕的扶住的我的胳膊。
我抬眼一望,眼前叫我妹妹的人卻分明不是景琛,隻隱隱的覺得有些眼熟,我疑惑問道:“敢問閣下是?我的婢女呢?”
那人扶著我坐穩,道:“婢女?你是指那個叫玲兒的丫頭嗎?她就在外麵候著。至於我,我是李景逸。”
什麽?!我呆呆的看著眼前的人,他竟是李景逸?我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便宜二哥?
李景逸聲音淡淡,一雙桃花眼裏帶著薄笑,擾有興致的觀察我的反應,見我隻呆呆的坐著,輕歎一聲,伸手揉揉我的頭發,道:“晴兒,你長大了。”
“李景逸?我二哥?真的假的?”我喃喃的念道,眼神在他身上飄上飄下,應該不可能是假的吧,除了李府的人,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李景逸的名諱,況且,方才我覺得這人眼熟,此刻看來,麵前這人除了眼睛與景琛不像,鼻子和嘴巴跟景琛都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尤其是那個方方的額頭,方大娘說過,李家的幾兄妹,無一例外的都遺傳了李老爺的方額頭,再不容錯認的。
“不錯,我就是你二哥李景逸,如假包換。”
“你怎麽突然回來了?”
“師傅讓我回京尋你。”
“你師傅?是慈丈大師嗎?他讓你回來找我?”
“是的,師傅說京城裏有事,你需要我在身邊。正好我一回來,就趕上臨王爺中毒。”
思聿?此言一出,我陡然回過神來,踢開被子才要跳下床來,雙腿一軟就要癱倒在地,幸好李景逸手疾眼快一把扶住我,免去了我摔倒在地的尷尬。
“你無須擔心,臨王爺已無事,那個鍾大夫的解藥基本上沒有問題,殘缺的地方我又給他補了幾味藥服下,料想此刻已恢複過來。隻是,我卻有一重要事情要跟你說。”
聽到李景逸的話,我懸著的心才慢慢的放回肚子裏,焦急著想要去看思聿,卻又被李景逸嘴裏的鄭重製住,隻得坐在床邊聽他說。
“早間你暈倒時,我將將到你身後,隻來及接住你倒下的身子,幸好,是我接住了你。”李景逸看著我,一字一句的道:“晴兒,你有身孕了。”
什麽?我,我竟然有身孕了?
從昨日下午得知思聿有事,不到二十四小時的時間裏,意外一個接著一個,轟得我頭腦發蒙,呃,不對,方才他說幸好?
“什麽叫做幸好是你接住了我?你說我有孕了,難道這件事不對嗎?”我疑惑的看著李景逸,我與思聿成婚已有三個多月,懷孕應該是很正常的事兒吧。
李景逸愛憐的看著我,轉身端了一碗補藥遞給我,道:“沒什麽不對,隻是我覺得此刻你有孕的事情不宜讓太多的人知曉,關於此事,你可以跟臨王爺商量一下再做決定。”
哦,他的意思是說幸好是他發現我有孕了,在當時的情況下,我暈倒在地的時候如果李景逸不在,那麽給我察看身體狀況的人肯定就是鍾大夫,那我懷孕的事情肯定就會有一批的人的知道。隻是,懷孕這件事本身並不是什麽壞事,思聿成年開府,兩位側妃進府已是多年,雖然思聿以長子不是嫡子將來恐生事端一說斷了兩位側妃在正妃進府前生子的念想,但我是正經的臨王妃,是有朝廷誥命的一品正室夫人,有孕一事,不該是天大的喜事嗎?
見我皺著眉,一滴不剩的喝完了整碗藥,李景逸先是點頭,而後又搖搖頭,道:“你還是那個單純的晴兒,你就不怕我說的假話?你就不擔心我是來害你的?”
我抬起頭,亮晶晶的眼睛直望到他的眼底,“那麽,你說的是假話嗎?你是來害我的嗎?”
李景逸失笑,敲了一下我的頭,道:“現在才知道問,是不是太晚了些?師傅說你身俱氣運,雖然命途多舛但命多貴人,也不知道準還是不準。”
我聞言一緊,呐呐道:“你師傅還說了什麽?他知不知道……”話未說完就被景逸打斷:“師傅說,你是我要用生命守護的妹妹,唯一的妹妹。”
這話聽著意思輾轉,慈丈大師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還有李景逸,若他對當年張夫人的事情有心結,那的確李晴如就是他唯一的妹妹,可是,為什麽他要打斷我的話?李景逸他到底知不知道我其實已不是原來那個李晴如?
心下雖是疑惑,我卻明白此刻並不是追問這件事的好時機,遂丟開了心思,展顏笑道:“你師傅的話可是有理,瞧,二哥你不也是我的貴人嗎?”
不是我真的單純到素未謀麵的人也會相信,沒有猶豫的喝下別人給的藥,一者這裏是王府,雖不能說固若金湯,但也不是誰都能隨便進來的,經過了淩管家,經過了蘇複等人,至少我可能確定這人是無害的;二者,雖然思聿尤在病中,可是景琛蘇複等人卻不是那等行事不妥之人,既然肯讓這人與我單獨在廂房內,必是再三確認過確無問題才會放心。況且,一個人對自己是有害還是無害,大抵上我還是可以判斷的,麵前這個自稱李景逸的人,他眼神清澈,笑容幹淨,氣質是與景琛不出其二的溫潤,這種種判斷足以讓我懈下心防去相信他。
聞言,李景逸謂然一歎,頗有些感慨道:“這一聲二哥,我盼得可久。”餘者卻沒有多話,隻轉身出門,隨後玲兒快步進門,焦急的上下打量我,見我麵色尚好,終於舒了一口氣,道:“小姐,您可嚇死玲兒了。”
我搖搖手,示意她服侍我起床,邊問道:“王爺情況如何?”
“王爺已經醒了,雖然仍躺在床上不能起床,但鍾大夫說隻是大病初愈人還有些虛弱,隻需靜養一段時日即可。小姐,你暈倒休息的這一上午,宮裏來了三拔人。”
“三拔人?怎麽個意思?”
“頭一趟是小姐才暈倒時,宮裏的掌事太監連同太傅大人一起來探視王爺,見王爺已醒轉,問了些昨夜裏的情況,安慰了幾句就走了;第二趟是早膳之後,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年公公領著皇上的聖旨,賞下了許多珍貴藥材給王爺補身,還傳下話,讓鍾大夫好好的診治王爺,待到王爺痊愈後皇上還有大賞;最後一趟緊跟著第二趟而來,傳的是太後的話,隻說了讓王爺安心休養,宮中府中若是有撂不開的,直接跟皇上太後言語雲雲,大多是些關心安慰的話。“玲兒手腳麻利的給我更衣挽發,嘴裏不停的報告著一上午我錯過的人事。
我任著玲兒擺弄頭發,心裏隱隱覺得哪裏有問題,卻又說不上來,正好樂兒撩開簾子進來,“王妃,用點東西吧,方才李大夫交待下來,說王妃就是因為吃的太少體力不支才暈倒的,都是奴婢們無用。”說著,眼眶就紅了,淚水也跟著溢出眼眶。
我拍拍她的胳膊,道:“說這些個外道的話,你們的心我都知道。昨夜裏大家都辛苦了,現在王爺已醒了,你服侍我吃了東西就跟平兒她們幾個商量著輪番休息,王爺跟前排個輪班照看就好,不必大家都守著。”
果然是人是鐵飯是鋼,吃了東西人才覺得精神,我放了碗搭著玲兒的手到主屋去,思聿正低聲的跟蘇複景琛等人說著什麽,見我進來,停下話頭笑著招手讓我過去,我上前兩步拉著思聿的手在床邊坐下,擰眉道:“你們也該有個輕重,王爺才醒,有什麽要緊的事非得這會子說?自個兒的身體不知道愛惜,倒是叫別人怎麽辦?”邊著說,淚水再也忍不住,坐在床邊嚶嚶哭起來。
站在床邊的景琛等人尷尬,伸出手摸著鼻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還是思聿背著我揮手讓他們先出去,才免了眾人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