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嚇了一跳,飛快的回轉身,手裏的銀盤一個不穩,咣當一聲落在地上滾出去老遠。

眼見得思聿慘白的臉忽然變得通紅,而原本鮮紅的嘴唇卻變得烏黑,我心疼至極,伸手輕撫思聿的額頭,呀,好燙手!

鍾大夫一個大步上來,“王妃請讓步,讓老可看看。”

我移開兩步讓位給鍾大夫,站在一旁的蘇複讓位給我,我接了他的手扶著思聿的手臂,眼見得思聿右肩後背一條尺許的傷口,皮肉翻轉,細白的藥粉混合著暗紅的血液,觸目驚心,淚水滾滾而下。

不是說是匕首從梁上飛下來,插在了思聿的肩頭嗎?為何傷口會這麽長,活像被人拿刀在背後砍了一刀?

抬眼看著蘇複,蘇複神色陰沉,晦暗的眼神掃過思聿的傷口,道:“為防毒性擴散,屬下在太醫與鍾大夫抵府之前作主將刀口周圍的毒肉剜除,延著經脈將皮肉割開逼出毒血,是以傷口如此大。”

我強忍著眩暈,伸手去觸碰那條長長的傷口。事實上,作為醫生,這樣的場麵我在實習是也見得多,甚至還有專門有解剖的課程。事不關己的時候,我可以做到一個合格的醫生需要的冷靜和鎮靜,不因任何外力的因素影響自己的情緒及判斷。

可是現在,我切切實實的感受到了當年教授對我的要求,也明白為什麽不管多麽高明的醫生,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都不會去接自己的親人朋友的手術,這太亂心神了。

手還未碰到傷口就被鍾大夫伸手擋開,“王妃請小心!”

鍾大夫皺著眉,看著思聿背上的傷口搖頭:“毒素不能完全肅清,已經開始侵害王爺的身體,現下高熱不退,王爺恐怕有危險。”

我慌忙拉著鍾大夫的衣袖,急問道:“會有什麽危險?以先生的見識,也不能判斷這是何種劇毒嗎?”

鍾大夫無奈的搖頭,道:“此毒甚是霸道,若不是蘇護衛在王爺甫受傷時即封住王爺心口的經脈,又逼出了大部份的毒血,怕此刻已是天人相隔了。”

院首章太醫歎了口氣,道:“所謂書到用處方恨少,王爺情況如此危急,我等身在杏林,白擔了這懸壺濟世的名聲,唉……”

這,這,我看看鍾大夫,又看看院首以房中其他幾太醫,均是一臉無奈,攤著兩手無能為力,給他們這麽一說,分明思聿是再無可救了。

正在屋內之人皆是惶惶不安之時,屋外尖細的嗓音三聲連唱:“皇上駕到。”眾人急忙迎出伏倒在地,才到臥房門口,已有兩個官人提著燈籠引著一身黑袍的承啟皇帝大踏步的進來,承啟皇帝一揮手讓眾人起身,三步並作兩步的跨到思聿麵前,一邊看著思聿的麵色,問道:“章太醫,五皇弟現下如何?”

章太醫顫巍巍爬起來,一揖到底,惶恐答道:“回稟皇上,臨王爺身中劇毒,毒氣攻心,意識始終昏迷不醒,初時渾身冰冷,後又高熱不退,情形十分危急。”

“身中劇毒?怎會有毒,不是說被歹人用刀所傷嗎?如何又有毒?”皇帝偏頭,盯著蘇複問。

蘇複曲腰,垂手答道:“啟稟皇上,傷王爺的刀上喂了毒。”

平兒撿起落在地上的白布,包著匕首柄將匕首仍舊放在銀盤,一個官人接過去,托著銀盤走到皇帝麵前。

“五皇弟身手不弱,且周圍侍衛眾多,怎會偏傷了他,嗯?”

“當時王爺正在察看普邏王子的死因,侍衛們奉命在房內搜尋線索。兩名歹人趁大家注意力分散,分別從前後上方暗襲,直指心髒,王爺避開了前方那一箭,身後的這一刀,隻來及側偏些許。”

承啟皇帝捏著刀柄,皺著眉頭,臉上一陣陰晴不定,“歹人何在?”

“兩名歹人嘴裏皆含了毒,刀劍遞出的同時咬破,屍身停在九門仵作處。”蘇複緊緊的握著拳頭,發白的指節彰顯他此刻內心的憤怒至極。

承啟皇帝丟開匕首,轉問章太醫:“既知是毒,可有解藥?”

章太醫麵色尷尬,滿是皺紋的臉上被汗水爬滿卻不敢擦拭:“臣等有罪,尚不能查出王爺所中是何種劇毒。”

“荒謬!朕養了你太醫院幾十名院士,到用得著的時候你們竟連是個什麽毒都查不出來,是嫌命長了吧!”

章太醫撲嗵一聲跪下,身後三名太醫慌忙跟著跪下,四人趴在地上忙不迭的磕頭,嘴裏不停的念著“臣有罪”“臣有罪”。

皇帝喝道:“你是有罪,還不速速的去查明毒因,若臨王有失,你整個太醫院賠進去都不夠。”

章太醫連聲的答著“是”“是”“是”,也不敢起身,跪爬著急往門口處,皇帝又問:“毒發多久?”

章太醫急忙回身,伏在地上答道:“不在今夜。”

皇帝一揮手,幾名太醫出去,屋子裏再次安靜下來,沉靜得讓人心慌。半晌,皇帝走到我麵前,伸手拍拍我的肩膀,“弟妹,你且放寬心,太醫院裏多的是醫學典籍,朕命他們通宵查書,定會在天亮之前找到救治皇弟的法子。”

他站得太近,我躲避不得,隻得借著跪下謝恩避開放在肩頭的手,“臣妾多謝皇上隆恩,王爺若有知,定會感激不盡。”

“快些起來,你我本是一家人,何須如此大禮。”邊說著,就要伸手扶我起來,我癱倒在地,放聲痛哭,邊哭邊往思聿那裏爬,“王爺,王爺……”皇帝訕訕的收回手,縮在衣袖裏握捏成拳。

見我悲痛大哭,平兒等幾個丫頭相擁一起,嚶嚶的哭泣。蘇複蘇莨一甩袍尾,雙雙跪倒在我麵前,“砰砰砰”連磕了三個響頭,蘇複道:“王妃,屬下有罪,主子遭難,做奴才的反倒無事,請賜屬下一死,不可恕罪。”

皇帝滿眼一看屋子裏的狀況,人人皆是悲痛莫名,無人顧及到他,此刻的情況,留走兩不是。身後的官人彎腰走上前來,小心的道:“皇上,來時您命刑部提人,親自審問四方驛臣,此刻怕是已在南書房候著。”

皇帝輕咳了一聲,道:“弟妹且寬心,朕現在就去查四方館,一定找出傷害皇弟的歹人,給皇弟報仇。”

又掃一眼麵前眾人,道:“悉心照顧你們主子,若有閃失,提頭來見。”說罷,領頭踏出房門,身後兩名官人急忙提著燈籠跟出去。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慢慢吐出來,壓力之下,我清空悲痛的情緒,迫著自己快速的冷靜下來。看著蘇複蘇莨道:“現下先不說這些無用的,想法子救王爺才是最迫切的。李先生與陸先生何在?”

玲兒抹了一把淚,走過來扶我站起來,道:“此乃王爺王妃的內居室,外男不可擅入。”

我揮手斥道:“情況如此危急,怎麽還在糾結這些外事禮節?你去請陸先生和大哥過來。平兒喜兒,你兩人去找些燒酒棉花過來,酒要越烈越好。”

“安兒,你去跟陳正交待,叫他往城中藥鋪尋些牛黃和蟾酥,磨成粉,要快。”

“李夏李秋,你們仍去後院,按大夫的吩咐多燒些藥水備下。”

“蘇莨,早上錦子過來時牽了頭莊上送來的野羊,你去牽來栓在院子裏,若還有別個大些的活物,也一並都牽來栓在院子裏。”

幾人領命令出去,鍾大夫急忙道:“王妃,老可鋪子裏正好有塊杯口大的牛黃,剛得的,可讓姑娘跟隨老可回去取。”

我搖搖頭,真誠的看著鍾大夫道:“鍾先生,我於歧黃之上所知識多,眼下逼得無路,哪怕死馬當著活馬醫,總也得試試,先生一向於毒上有研究,留下指點我吧。”

喜兒道:“王妃,奴婢識得鍾大夫的藥鋪,奴婢去拿吧。”

鍾大夫張嘴欲言,終歸還是沒有說出口,隻是快速告訴喜兒牛黃所放在位置,讓她尋王豹去拿即可。

喜兒離開,我轉身讓樂兒協同蘇複扶著思聿,盡量讓藥水保持恒溫,在沒有找到救他的法子之前,唯有按照鍾大夫和章太醫的法子,讓思聿泡在藥水裏,盡量的減緩毒性攻入心髒的時間。

鍾大夫見各人離開,看著我,小眼睛裏閃著好奇的光芒,“王妃可是已有解救之法?”

我搖搖頭,撐著額頭,清空擾人的情緒,細細的回憶自己所學所知,思考解決問題的辦法。

按照我從前學的毒理學的知識,排除了氣體和化學物中毒的可能,依照現在的情況,最大的可能就是植物或動物毒素。思聿不是因為誤食誤飲而中毒,匕首劃破了皮膚,毒素侵入肌體血液,這是導致思聿昏迷不醒的原因。我捏了一下思聿的肩頭離傷口較近的地方,並未出現僵化,而思聿也沒有其他諸如抽搐等神經組織方麵損傷症狀,那麽,此毒最大的可能作用基理在於血液。

匕首上肯定有毒素殘留,但此刻沒有任何的分析儀器,我無法得知具體中的什麽毒,也就無從針對性的解毒,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先用像牛黃這樣的萬能解毒方,護著肝髒,至於蟾酥,那是強心的上好藥材,又兼解毒的作用。其它有這方麵解毒的功能的,鍾大夫等人已都安排煮藥水給思聿浸泡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