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兒接了紙封，取出裏邊的信紙捧在我麵前讓我看，我掃了一眼，隨意的點了幾個，玲兒點頭，自去案前取筆將我點的幾件圈出。

“老夫人可好？二小姐可好？”幾個月不見，錦子像是黑了些，人也看著更結實了，尤其是一雙眼睛，看著更亮了。

“回王妃，老夫人身體康健，與王妃在府時一般。二小姐思念長姐，知奴才來王府送菜式樣，托奴才帶話，二小姐引頸長望，恭候王妃歸寧。”

我聽著繞舌，這一會兒姑爺姑娘，一會兒王爺王妃的，繞得人亂得很，唉，若是平常人家，這嫁出去的女兒歸寧，喜的是一家團圓，可我嫁的是皇家，先君臣後父子，不管思聿和我如何看待，始終在李府人的心裏，思聿是高高在上的王爺，而我，是他的王妃，這歸寧不似歸寧，倒像是上官蒞臨，多了尊重，少了親和。

我看著玲兒將紙封遞給錦子，見他收好了，笑著道：“姑爺上朝還未回，你先回府告訴老夫人和大爺，待姑爺回府，我便與姑爺一起回去給老夫人請安。”

錦子前腳剛邁出，江管家後腳跟著就進了門，抱拳低首道：“稟王妃，陸大人傳話，王爺已下朝，太後知王妃今日歸寧，特命人開了庫房給親家母及各位舅哥小姨選禮物，王爺取了禮即回，王妃可先行準備。”

我點頭，江管家退下。其實該準備的禮物昨日我已與思聿商定選好，按說這新媳婦回門，作為舅姑，太後準備禮物實屬應該，隻是，中間揉雜了上代人的許多恩怨，我實在不想因為自己的關係給李府帶來麻煩，猶豫了再三不知道是不是要通知太後，最後還是思聿一錘定音，該做的禮數我們都做齊，若是太後有異，即說是三日歸寧的時日已過，這次回府就不算是正式歸寧，隻作一般的回娘家探望母親即可。

現在看來，作為皇家內院的最高掌權人，太後豈會在這等小處失禮，便是她心中再恨，她畢竟是一國太後，臉麵還是得做足十分禮數，甚至，我猜想，太後準備的禮物必定是特別且珍貴的，這才叫欲蓋彌彰。

“小姐，先更衣吧，照江管家所說，王爺很快就回府了。”

我收了思緒，算了，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即便我有心將李府之人全部轉移，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李府家業不大，可要轉移也不是一夕之間的事情。如今情勢，端看太後的心思，好在思聿曾經說過，至少目前情勢下，他可保李府安全無虞，我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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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來了！”

一個十多歲的小子站在街角引頸長望，遠遠的看著王府的馬車緩緩而來，嘴裏大叫著，轉身往回奔，早已等在李府門口的諸人，趕緊的拍拍已經有些酸疼的腰腿，重新站得筆直，李府老夫人轉過女兒的身子，仔細的替她理了理衣裳，墜在胸前的項圈是王妃賞下的，壓裙裾的玉佩也是王妃賞的，甚好。

景琛一瞬不瞬的緊盯著遠遠而來的妹妹，雪白的杭綢紗縵隨輕風微蕩，一身杏黃的衣裳的她端坐在馬車上，不似凡間來。想是也看到了等在門口的自己，她抬起手臂朝自己搖了搖，唇角輕揚，刹那間七月的日光無色。

“臣下攜內府家眷請王爺安，請王妃安。”

我看著恭立在前的景琛，還有一旁萬福盈拜的老夫人和美如，心一酸，伸手欲攙扶一把時，眼角餘光卻掃到代表太後奉禮而來的福子姑姑，生生收了手，由著我的親人們對我拜禮。

“好，好，都進去吧。”

待到禮畢，我上前一步，接了梅書的位置，與美如一人一邊，攙扶著二夫人一起進門。

眾人進門，福子姑姑即朝南一禮，道：“奉太後喻。”

一屋子人，除了思聿、我，還有領喻宣頌的福子姑姑站著，餘者全數跪下，伏手聽喻：

“自柔儀入宅，皓月可許，肅柔毓德，有安正之美，靜正垂儀，吾兒得此佳婦，上承國運，下啟綿嗣，哀家甚為欣慰。為感李氏之恩，喻封李門張氏六品勅人，以彰其賢德也。”

“另喻，哀家向者歉恙，又恐出行勞師動眾，特遣隨侍奉禮，以表哀家對李府之意。”

“賜李府老夫人者，四十二木槵子念珠一串，八寶玉如意一對，百齡沉香木拐杖一副，赤金佛手一對，閩彰駿眉餅餌並犀角皿一組，‘福壽綿長’宮緞四匹。”

“賜李府大爺李景琛、二爺李景逸、三爺李景銘者，各新書二部，清墨二匣，熟宣二刀，金、銀錁四對。”

“賜李府二小姐李美如，新製宮花二支，金、玉珥璫各一副，‘百花怒妍’宮緞二匹，金、銀錁四對。”

“賜李府外內侍客清錢千串，彩段十端，禦釀十觚。”

福子姑姑頌讀完畢，彎腰將太後詔喻一並賜禮清單放在老夫人手中，和顏悅色道：“老夫人，太後說她身子略有不便，不能出宮探望親家十分歉疚，若是老夫人身子骨硬朗些，還請常往宮中走動。”

老夫人惶恐接下，帶領身後眾人齊齊拜下，三呼千歲。

福子姑姑轉身一福道：“臨王爺，王妃，老身已將太後使命完成，這就回宮複命去了。”

美如急忙扶起母親送福子姑姑出去，福子再三的辭不過，隻得客由主便，另一邊，早有景琛命家下人包起六封謝禮送到車上。眾人直等到那一乘馬車在玉帶橋頭拐過，再也瞧不見了，方才轉身回府。

因天氣炎熱，景琛素知我怕熱，又不喜拘束，就將桌椅筵席等俱擺在湖邊的草地上，四下裏用長竹撐起綢布遮擋陽光，既得蔭涼，又可賞景，風雅有趣。

與思聿一起朝老夫人三拜之後，眾人散坐在湖邊吃茶，我見美如眼角泛光，梅書亦是幾次偷偷拿帕子拭淚，遂起身道：“王爺，多日未歸，甚是想念昔日居住的院子，我想回去看看。”

思聿知道我想念府中姐妹，有他在，眾女眷很難自在說話，便道：“你去吧，自有我在此陪嶽母大人。”

才進了晴如小築的角門，美如就拉著我，嘴唇微啟，未說話時，眼淚已滾滾而下：“長姐……”

梅書與玲兒抱在一起，互相拿帕子拭淚，就連身後的陳正等人，亦倶是紅了眼眶，不等我出聲安慰眾人，早有方嫂子攙著她婆婆方媽媽，小敏紅兒等扶著李媽媽聞聲而來，一時間滿院子眾人聚齊，臉上皆是笑中帶淚。

我急忙放了美如的手，上前幾步，一手拉著方媽媽，一臂擁著李媽媽，哽咽道：“方媽媽、李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