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緊了嘴唇,為著自己的心意,為著那一份不容分享不容褻瀆的感情,哀哀弱弱的在心底申辯,這一切,實在也不是我所願意的啊。
兩人各自心思流轉,屋裏竟一時安靜下來,直到思聿恍然又聽到有腳步上來時,才驚覺麵前人兒一幅泫然若泣的樣子,頓時心疼不已,恐又有其他人等上樓看到二人情態不妥,伸手拉了晴如的小手,柔聲道:“玲兒那丫頭去了好久了,想是一會就回轉來了,你要不要帶上她一起出去逛逛?”
又道:“說來,似乎咱倆還從未在京城裏一同遊玩過,先時不知你就在李府,後來又為著你的安全不敢輕易的帶你出門,那時我就想了,等到安然把你娶進府裏,我一定要帶著你在京城四圍好好的賞玩一番——我一直記得你那一句‘一鞋一包一天涯’,晴兒,你的天涯可否攜我同行?”
似乎是喜怒哀樂皆由他而起,聽著他柔聲的說與我同行,方才還有些哀怨的心思轉眼就雀躍起來,輕輕的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低聲的道:“既是咱倆出遊,還帶著玲兒做什麽?”
玲兒的委屈方才我都看著眼裏,雖然思聿因著我對她多有維護,我心知她其實更怕是給我帶來些麻煩。可是,正如我了解她一樣,她也一樣的了解我,若我此刻巴巴的去安慰她,反倒是像是真有些什麽事兒,沒得讓兩人反生分了,倒不如讓她好好的休息一下,明天我點她兩句,好過現在千言。
正說著,就聽著平兒在外麵逗鸚鵡,那鳥兒懶懶的,竟半句不肯跟她說,平兒笑罵了一句:“平日不讓你吵王妃睡覺,你嘰嘰喳喳叫個不停,這會兒逗著你說,你倒是金口難開了。”
我坐直了身子,就見平兒托著托盤進來,盤子上擱著兩隻茶碗,笑道:“王妃,方才晉安郡王府的婆子送來一罐子八寶茶來,趙郡王妃說上次聽您誇起宮裏的八寶擂茶,這個是她采今夏裏最早開放的芍藥玫瑰擂好的,請王妃嚐嚐鮮。”
我忙問,“那婆子可還在?”
平兒道:“已經回去了,茶是黃嬤嬤接的,已按例賞了。”
我點點頭,轉向思聿道:“就是受封誥命那日,我去太後宮裏謝恩,正好晉安郡王府的老夫人和安陽長公主在陪著太後說話,我磕了頭出來,太後本是叫福子姑姑送我去郭貴妃宮裏,趙郡王妃稟了老夫人,說正好要去郭貴妃宮裏尋幾個新花樣子,就順道陪我一起去,路上多聊了幾句。”
思聿點頭,沒有多話。
平兒將兩碗擂茶案幾上,道:“王妃,才奴婢在樓下遇著陳西,他正要上來請王爺王妃示下,下午王妃娘家的錦子來過,昨兒莊上的農戶得了幾味稀奇的野味,送進城來孝敬主子們,老夫人說,若是王爺王妃得空,請過府裏去嚐嚐,轉轉口味。”
我瞧了思聿一眼,見他微微笑著,笑道:“才正與王爺說要回娘家走動動,趕巧老夫人的信兒就來了。你去告訴陳西,叫他親自往李府一趟,謝過老夫人的厚愛,告訴老夫人,後日隻等王爺下了朝,就與我一同回去。”
又囑咐了一句,道:“千萬讓家裏不要太過正式的準備,隻當我平日裏返家一樣即可,天氣暑熱,請老夫人多多保重身子。”
平兒笑著應下,將兩碗冰鎮了的八寶擂茶分別遞到思聿與我手裏,思聿隻嚐了一口,皺著眉放下,我倒是胃口不錯,喝下自己那一碗不說,見思聿不愛喝,不願浪費了這等美味,徑自端起來也喝了,惹來思聿一陣微辭:“雖是夏日,你還是少飲這等涼物,你大哥特特的跟我說了,鍾大夫特特的交待過,說你身子寒,平日裏少用這些冰涼之物。”
“從前在府裏,我也一樣的飲食,伏天裏冰盆不離,也沒見有哪裏不舒服,偏你是規矩多。”別過臉沒理他,仍舊和平兒說話。
“對了,一會兒你去跟廚房說一聲,晚膳不用預備王爺與我的份,你家王爺揣著銀子燙手,說要請我出去瀟灑瀟灑,待到太陽收了餘熱就出門。”
邊說著,邊還朝思聿做了鬼臉,“你們也不用等,隻跟玲兒交待,按我平日裏的慣常備下沐湯即可,早點用了晚飯自個兒找樂子吧。”
未思湖,地處京城東北角,占地約三百餘畝,與千頃湖並稱東雅西媚。也許放眼整個天昊來說,未思湖並不算大,可是地處天昊北地的京城來說,能有如此大水域的天然湖泊的確是不可多見,說它是鑲嵌在京城大地的璀璨明珠,的確不遑多讓。
與千頃湖聞名於外的鶯歌燕舞、熱鬧喧嘩不同,未思湖自前朝起,就是京畿大地上的重要生活水源,京城裏半數以上的人家吃水都是直接從千頃湖挑,清晨之分,京城裏的女人們相約一起淘米洗菜,涮鍋浣衣,孩子們或跟在娘親身後嬉笑玩鬧,或牽著長姐的衣裙想要幫忙,未思湖與京城百姓的生活緊密相連。
而像此刻,夕陽已落,天卻未暗,住在未思湖邊上的人家屋頂上冒出嫋嫋炊煙已散,媳婦婆子們開始擺飯,光著身子在湖水裏遊泳嬉鬧的孩子們聽到了姆媽的呼喚,一呼啦的都爬上岸,吵吵嚷嚷,你拿了他的澡巾,他拿了他的襯褂,手忙腳亂的一邊套一邊各自往家裏跑,慢了些的,姆媽手裏的竹條像湖邊的莆柳,打在身上刺癢癢,疼是不疼,隔天就會被調皮的娃子嘲笑,丟人。
能夠牽著思聿的手慢慢的走在湖邊,涼風從湖麵吹過來,帶著些許的水草腥氣,還有越來越清晰的荷花的清香,我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若此刻能長久,待在古代,似乎也是一件蠻不錯的事情,至少,空氣如此清新,至少,身邊的人如此深愛。
“看到前邊的粉牆了?那就是退思園,進去看看吧。”
“退思園?京中還有這樣一處園子?怎麽以前沒聽說過。”我有些好奇,伸長了脖子去望那一邊隱在籬笆後麵的白牆。
思聿牽著我的手,麵色平靜而悠然,道:“你自是沒聽過的,京中人知道有這麽個地方的人並不多,而知道退思園的人,大概也不會四處去宣揚。”
我有些狐疑的看著思聿,難道這還是隱秘的地方?可是,它這般與普通的民居相連,甚至還有聰明的家婦利用自家與院子與籬笆之間空餘的地方,開墾出小塊小塊的菜田,種上花生黃瓜等家常小菜,也有種些有胡楊柿子等高大的樹木的,既節餘了自家飯桌的用度,還可在夏日裏得些蔭涼——這樣的地方,有隱秘可言?
“參見臨王爺、臨王妃安好。”才繞過籬笆,就有兩位穿著官衣的侍衛模樣的人迅速的走過來,低著頭半跪行禮。
“起來吧。”思聿淡淡的吩咐,侍衛恭敬的站起來,仍是低著頭。
我後知知覺的發現手還握在思聿的手裏,臉一紅,想要抽出來時,思聿已牽著我的手繼續往前走,丟給侍衛一句:“不必跟著。”
“退思園是太祖時候修的,起先隻是一處農家園子,太祖追思仙去的先祖,懷念從前在鄉間的悠然自在,所以在京城臨水的地方尋了一塊空地,開辟出這麽一塊地方,修了處普通的農家院落,聽姑姑說,當年她母親在京城的時候,大多住在退思園裏。”
我點點頭,看著眼前整齊的一隴隴菜地,還有搭在屋簷前邊的一個葡萄架子,可以想像得到,當時住在這裏的人肯定是寧靜而平和的。
“我聽宮裏的老嬤嬤說,自那時候還是三皇子的父皇跟著太祖來過退思園後,退思園就成了父皇最愛來的地方,自父皇登基到薨逝,退思園都是除了皇宮以外,父皇逗留時間最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