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頭,一個小廝見狀,機靈的到後院裏通知喜兒架車,不一會兒就看到喜兒趕著車到了正門,我朝小敏招招手,小丫頭咬著唇,走過來扶著我上車,像是擔心眼眶裏的淚水再也包不住,匆匆的行了禮,捂著嘴巴跑開了。

我歎了口氣,看來,得找個時間回娘家一趟了,看小敏這樣子,怕是家裏的人都差不多,再有景琛,自從杭州回來,我隻在頭一日裏思聿跟全王府的人介紹我時與他見了一麵,景琛的擔心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因著那日事多,不過簡單的聊了兩句閑話,安慰他讓他放心,也不曾好好的與他說說話,想來,他對著我的擔心,豈是我輕描淡寫的幾句安慰就能放下心來的。

“小姐,已過了午膳時分了,小姐是否要找個地方先吃點東西墊墊饑?”

馬車離了一念往王府駛去,玲兒見我麵色沉鬱,找了話來與我散散心事。

我點點頭,王府裏應該是備著午膳的,隻是,回去也是一個人吃飯,有其他人在的時候,玲兒是斷不肯與我一桌吃飯的,且我身為王府主母,雖有心心疼玲兒,卻也不能太失了規矩,可是,叫一屋子的人圍著看我吃飯,有個什麽意思?

“也好。喜兒,這附近可有什麽好去處?”

外邊的喜兒道:“東街頭的攬月居,有幾個小菜還不錯,夫人要不要試試?”

“那就去攬月居吧。”

喜兒應下,架著馬車往攬月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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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這個攬月居,是不是就是陳夫人家的那個?”

喜兒本意是要個臨窗的雅間,隻是這攬月居的生意當真不錯,雖是午後炎熱時分,在攬月居裏吃飯的還不少,莫說是臨窗,就是幾個在裏側的雅間也一早就坐滿了,好在正在喜兒為難的時候,有一桌的客人正好結賬,才給我們空出了這麽一間地方。

我招呼著喜兒與玲兒一起坐下,喜兒原本不肯,見玲兒也幫我邀她坐下,就沒有十分的推辭,隻是不敢完全的坐下,隻坐在椅子的邊沿,我也不勉強,一邊等著上菜,一邊打量著房間的布置。

這個雅間雖不臨窗,布置倒是很清新,屏風是南繡的紗屏,上麵的花紋隱隱的似是梔子花,裏角的黃木桌子上供著個闊口的醬釉瓷花瓶,裏麵養著幾朵蓮花。似乎是前麵一桌的客人飲了酒,空氣中還有些未散去的酒氣,交織著蓮花的清新,有種別樣的味道。

“陳夫人?我不太清楚,上次聽二夫人說了一嘴,似乎他們家的確是經營酒樓的,至於是不是叫攬月居就記不太清了。”

玲兒撇了撇嘴,道:“就是叫攬月居,上次跟著小姐去江府時,跟著陳小姐的那個丫頭氣焰可是不小,說她們家的攬月居是京城裏頭一號的酒樓,不是人人都能消費得起的。”

一旁的喜兒道:“攬月居的東家確實姓陳,隻是不知道他家的夫人是不是就是夫人認識的那一位。”

玲兒道:“看來是錯不了了,卻不知那陳小姐如今怎樣,可曾謀得一個好人家。”言談裏頗有些諷意。

我有些疑惑,問道:“玲兒,你一向穩重,從不在人背後論人長短,今兒這是怎麽了?”

玲兒臉一紅,道:“小姐,玲兒失態了,隻因那日裏陳小姐的丫頭很是囂張,話裏話外的壓著小姐,似乎那江三公子就是她們家小姐的人了——也就是她們家的小姐還當個寶,當別人都跟她一樣的稀罕呢。”

我失笑,道:“你既是不稀罕,做什麽還跟她置這個氣?”

正說著話,店小二的上菜了,“溜玉筍,酒糟雞脯,鬆子鱖魚,蜜汁百合,涼拌三鮮,外加一個蓴米菱角湯,客官,您的菜齊嘞,請慢用。”

玲兒與喜兒起身要跟我布菜,我笑著阻止了,“這出門在外的,規矩就先放下了,橫直就這麽一張桌子,難道我還搛不到了?坐坐,都坐下吃吧。”

兩個婢女順從坐下,當下雅間裏靜靜的,隻偶爾有瓷勺碰到碗壁的聲間。胡俠歌自在外間獨自進食不提。

“夫人,冒昧打擾,實在是小可唐突了,隻是,敢問夫人,裏頭空著的一張桌子,可否行個方便?”

我抬頭,一個胖乎乎的掌櫃模樣的人站在門口,雙手作揖,腦門上的汗水不停的往下滴。

喜兒起身問道:“敢問這位先生,行什麽方便?”

掌櫃抱拳一揖,道:“實在不敢麻煩貴客,隻是這裏有兩個客人需要雅間,本店的雅間全部已滿,隻有貴客的這間還有餘一張空桌。貴客如肯行個方便,今兒的酒菜錢本店全免,還請貴客體諒。”

喜兒回頭看我,回道:“這位先生,不是我們不肯方便於人,隻是我家夫人帶著丫頭出來用餐,雅間裏皆是女眷,不知先生口中的客人是男是女?”

那掌櫃的又拭了一把汗,白淨的胖臉漲得紅如豬肝,“實在叨擾,是兩個男客。”

“掌櫃的,還要等多久?想來這攬月居的生意太好,是不在乎咱們這等小客?”

掌櫃的正冒著汗,一聽身後的聲音,似是陡然一驚,兀自滴淌的汗都嚇停了,急急忙忙點頭哈腰:“不敢不敢,馬上請客人就坐。”一邊懇求的看著玲兒。

喜兒詫異,與玲兒一個對視,玲兒點點頭,道:“小姐,似是方才與咱們在巷子裏狹路相逢的那個白麵車夫,還真是冤家路窄。”

我也聽出來了,實在那個聲音囂張不已,不容錯認。看那掌櫃著急不似作偽,我隱隱覺得今天這事兒有點不簡單,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何以隻這麽一會兒就能碰到兩次,偏還都被堵在裏麵?

掏出絲帕拭拭嘴角,我給了個眼色玲兒,玲兒會意,清聲道:“喜兒,結帳。”邊說著邊扶我起身離開。

掌櫃的喜不自勝,點頭哈腰的,“謝謝,謝謝客官體諒,小姐不用結帳了,今天這一桌算在小人頭上。”

喜兒掏了一粒碎銀拋到桌上,“掌櫃的說笑了,之所以結帳,是因為我家夫人已用好了,並不是因為有人在等,我家夫人沒有給人恩惠,自也不會占人便宜。”

與那兩人錯身而過的時候,我再次感覺到說不出的怪異,本想回頭瞟一眼,餘光中卻看見胡俠歌右手按著劍立在一旁,想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輕輕的朝他點點頭,帶著喜兒和玲兒離開了攬月居。

“主子。”白麵車夫一彎腰,恭敬的喊了一聲。

那穿著褐色衣衫的人麵無表情,率先邁進雅間,坐在方才那人坐在的凳子上,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尋找空氣中的餘味,咬著牙恨恨的道:“看你還能躲幾次。”

攬月居的店小二正要進去收拾桌麵,被站在門口的白麵車夫喝止,掌櫃的一見,急忙拉住小二:“那就先不打擾二位,若有需要,走廊裏隨時有人恭候。”說完趕緊拉著還莫名其妙的小二離開,背影似是鬆了一大口氣。

大大的灌了幾口涼沁沁的雪耳,整個人頓時清涼了許多,我走到銅扇跟前,小丫頭安兒握著軸柄賣力的轉動,四片扇片呼呼的轉著,送來一室清涼——這銅扇就是一個簡易的電扇,唯一的區別就是現代的電扇是用電用發動機來驅動,這裏就是完全的靠人力,當日我第一次見到這個銅扇的時候還頗驚異了一把,最不可思議的就是中間那個軸動裝置,大大的減輕了用力,真的是方便了許多。不用多想我也知道,這不像是這個時代的物件,至少我來到古代這麽久,這是唯一的一個風扇,即便是去皇宮也水未見,想來肯定是徐琪的手筆。而思聿隨後解釋也證實了我的猜測,果然這就是徐琪的舊物,是那時還在皇宮裏暫住的童夫人心疼這個沉默隱忍的侄兒,才將母親的舊物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