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正正的幸福?沒有了你,何來幸福可言?”分開扣在腰間的玉手,宇文思聿低聲一歎,反手扭身回抱著身後纖細的身子,眼前閃過萬千往事。

“原本我就疑惑你與姑姑之間來得如此突然的緣份,現在才解了心頭疑惑,是啊,我早該知道你的不同,雖平時見你總是溫和有禮,與我言談時卻自有一股高潔之氣,也從未以尊稱對我,現在想來才知,這就是你口裏所說的平等相交吧?你太過與眾不同,不隻是美貌,更有迥異於我平時所熟知的女子的智慧與氣度,恍然哪裏見過,卻分明又從未認識,如今才知道,這分明就是兒時宮人們描述的端敬皇後的許多習性。”

我抬起頭,雙眼迷蒙的望著這張自己癡迷的臉,難道徐琪當年的選擇,也預示了我將來的命運?若是要離開這個已然融進骨血的男子,我的下半生,生命可不隻剩一口枯井?

“宇文思聿有幸,能擁有你這般的女子,也該惜福了。罷了,從此以後,再也不去想那些雲中風光,珍惜眼前人,握緊手中的幸福才是要緊。”

似是不舍我眼裏的朦朧,思聿苦笑一聲,眉頭卻舒展開來,字字天籟從他微薄紅潤的唇角吐出,震得我不敢相信。

“思聿,你說的是真的?你真的能舍下心裏的念頭隻與我廝守嗎?這樣,會不會太委屈了你?”抓緊思聿的前襟,我有些困惑,更多的卻是震驚。

思聿卻沒有立刻回答我,隻是牽著我走到石桌邊坐下,捋了捋我有些揉亂了的發絲,方手執著我的手,一字一句的道:

“何談委屈,這些天來,委屈了你倒是真的,晴如,你心裏藏著這些事,該早些告訴我才是,以後再不可有任何的事瞞我,更不躲我避我,可記下了?”

見我迫不及的點頭,思聿才展顏一笑,道:

“你不必認為我應下不去搶奪那個位子是委屈了,事實上,若不是為了你的平安康樂,我根本不稀罕那個位子,說來你或許不知道,我曾經離那個位子很近,近到我隻要一點頭,就自然會有許多的人幫著我去爭取,隻是,旁人都道天子何等威嚴風光,我卻知其中非常人不可忍受的心酸,自苦君王無不稱孤道寡,可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坐在那個位子上,聽著底下的萬千臣民山呼萬歲,你都會覺得諷刺。”

“既然當初能拒絕,如今自然也不會戀棧,皇家薄情,親情寡淡,好容易走出那一個籠子,不是事逼臨頭,我也不會動這個心事,如今也好,絕了這個念頭,我心裏也能更輕鬆一些,你道是我喜歡?一想到因此可能會被牽連的朋友甚至無辜百姓,我又何嚐忍心?”

我呆呆的,仍是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可是,思聿,分明午間你還告訴我你的許多無奈,比喻姑姑的期望,蘇複蘇莨還有修伯等人的安全安定,如果你不再登頂,那這些你在乎的人怎麽辦?”

思聿卻是輕歎一口氣,指腹的老繭粗糙的摩挲著我的臉頰,引起一陣酥酥麻麻的顫栗。

“你一向聰明,也有看不透的事情嗎?姑姑的期望,如今怕是更多的在你我之間,自多年前她已知我不予那個位子,且,她也盡知太祖與她母親之間的種種,又親眼看到了父皇當年的悲傷,又怎會在這個時候勉強於我;至於蘇複他們,你更不用擔心了,自跟隨了我,他們就該有了同甘共苦的認知,即便是真的護他們不得了,大不了就是放了他們自由,想來這一點我還是做得到的。”

“可是……”

還欲再說時,雙唇已被如玉的管指所封,咽下了我的許多困惑。

“不用再可是了,你隻消明白,比起這世間萬般誘惑,我唯一絕不了的隻是你的柔情,我唯一斷不了,隻是與你相守一生的夙願,餘者,一切可拋。”

悲亦哭,喜亦泣,初時為了與思聿可能的分離讓我悲苦莫名,隻有苦澀的淚水不停的洗刷,此刻聽到思聿這番字字金玉的告白,我的眼淚卻是更加如珠簾初斷,再也控製不住墜落的勢頭,隻是這淚水不同方才,顆顆甜蜜,滴滴珍貴。

“好了,別哭了,再哭我這心都揪起來了。你看,這天色也暗下來了,咱們一路上顛簸,著實累了,不若先休息一番,養好精神,我帶你去看天堂杭州的曼妙風景,如何?”

*

“叭!”重重的一巴掌狠狠的掌摑在女子年輕細嫩的臉上,尖銳的護甲在她臉上拖出一條長長的血印,“這點小事都辦不妥,哀家要你何用?來人,將這無用之人捆至慎刑司,去了她一層皮,看她能不能長長記性。”

“太後饒命,太後饒命,太後,太後……”

沒有人理會這個可憐的宮女哀求,隻有一屋子跪在地上簇簇發抖臉色雪白的宮女,就連平日裏素來疼她的福姑姑也默然立在一旁不作聲,兩個冷著臉的太監進得屋來,拖著嘴角溢血臉亦被毀的宮女出去,隻餘了漸行漸遠的哀求聲,直到再也聽不見。

見太後疲憊的按壓著額角,福子輕輕的揮揮手,跪了一地的宮女才如逢大赦,悄無聲息的井然退出,留下一室寂靜。

“福子,這件事,你怎麽看?”

接過福子遞來的綢巾淨了手,又飲了一口冰鎮的血燕,一臉戾氣的太後才緩緩收了臉色,徐徐開口問道。

福子沒有即答,隻是接過太後手裏的血燕,道:“雖是天氣炎熱,到底是涼物,太後如今可是比不得從前了,自個兒的身子隻有自個兒疼,太後莫要貪這杯口,一會兒鬧腹疼,白心疼了奴婢,又不能替了太後受罪,何苦來?”

見太後雖然不舍,卻也由了她接過手裏的血燕,福子心裏鬆了一口氣,又觀太後麵色稍緩,方才斟酌道:

“奴婢人輕,不敢擅自揣度皇上的心思,隻是太後問起,奴婢就鬥膽胡亂的說幾句。想皇上尚在幼時即是個極有主見的人,當年不過一方硯台,就讓太傅大人認定皇上必定是君王之質,才有了後來的死心扶持追隨。隻是,這有主見多數時候是好事,可有時候卻顯得難以聽進別人的意見,這一點,太後亦是深知的,否則這些年來也不會常有煩思了。”

太後點點頭,喟歎道:“隻有你才知道我的這些苦啊,你繼續說。”

福子取了一把瑤扇,輕輕的給太後搖扇,一麵接著道:

“奴婢明白太後的擔心,知兒莫若母,何況太後對皇上如此用心,自是窺一葉而知秋,皇上的心思定是瞞不過太後的。隻是,奴婢也想勸太後一句,所謂兒大不由娘,何況太後的兒子可是天下人的皇上,輕,輕不得,重,重不得,想皇上自幼裏的那個執拗的性子,怕是咱們說得越多,皇上反彈越大,到時候反倒不好收場,皇上素日裏極敬重太後,若是能找個合適的機會側旁裏敲打幾句,皇上定能聽得進去,好過直喇喇的諫言,太後,您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