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破天來到天芒城三天,卻已經戰敗了幾十位院主,城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居住的酒樓也不是什麽秘密,正是城中排得上號的五大名樓之魁——棋霸天芒。

棋霸天芒,天芒城中最豪華的酒樓,流傳著:寧舍凡俗一日餐,不舍棋霸一口茶,足見其口碑與實力。

掌櫃的姓於,正如大多數芒州人一樣,對圍棋的癡迷不亞於他的摳門和奸詐,此刻,他正坐在櫃台前,左手舉著棋譜,右手擺弄棋子,嘴角還掛著幾分得意的微笑。

突然間,一個夥計倉皇地指著門外,仿佛見到魔鬼入侵一樣,雙目瞪的溜圓,嘴巴一張一張卻說不出半個字來。

“你,你這沒用的家夥,真是越來越沒用了,連話都說不明白!”

於掌櫃被擾亂的思緒,氣憤地把棋譜摔在桌子上,憤然站起來,伸了伸手便準備給那夥計送上一巴掌。

然而他的手剛舉起來,猛然間發現店內店外一片肅靜,甚至是一片死寂。

店內客人如同驚弓之鳥般紛紛躲退到牆角,畏畏縮縮地注視著門外。

於掌櫃心驚不已,按理說,此處乃是最旺盛的三條街交界口,就是三更半夜也沒有如此寂靜過,為何天朗氣清卻如此安靜?

探出頭向外一看,於掌櫃的一對老眼差點驚出來,門外浩浩蕩蕩圍著幾千號人,密密麻麻,把這條交通要塞嚴嚴實實地堵起來。

“這,這,這,這……我我我得罪誰了,這,這是要拆我的酒樓還是……”

於掌櫃嚇了一大跳,連忙磕磕絆絆地從櫃台裏跑出來,擠出一臉幹笑出來迎接。

領頭一人,於掌櫃並不陌生,乃是大名鼎鼎的王午劍,在他身後,一字兒排列著平日裏對他百依百順的“四大護法”。

所謂的“四大護法”便是王午劍的四個老師,王午劍對舞槍弄棒,琴棋書畫不感興趣,恰好四人也對教授王午劍這個頑皮蛋煩惱不已,臭氣相投一拍即合,雙方達成一致,有福同享有難四人擋。

這四人都是九品修棋師,這樣的水準在凡世中已經足以叱吒一方了,不過四人拿著薑家的薪酬,長期充當王午劍“為非作歹”的後盾。

“嘿嘿,小聖爺,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可可可您要吃什麽,隨便派個人說一聲,我定然親自給您送到府上,怎敢勞師動眾,再說我這小樓裏也容不下這麽多人呐,嘿嘿,嘿嘿嘿,您說是不是?”

如此壯闊的排場也隻有在國王駕臨或祭城才會出現,可眼下匯聚在棋霸天下門前,不得不讓於掌櫃心驚膽寒,五髒六腑都在冒著冷汗。

“哼哼,於老伯,您老真是天芒城的驕傲啊,什麽人你都收留!”

“……”

此話一出,於掌櫃驚了一跳,他的意思他再明白不過了,早在金破天揚言要挑戰全城棋手之後就有趕走他的打算,奈何人家給出百倍的價錢,又加上強橫,也隻好硬著頭皮供房,可沒想到噩夢中的情景真的出現了,而且比噩夢還要可怕幾十倍。

“少廢話,我今天來,是為了打敗石驚天,還不去把他給我叫出來?”

臥蠶眉一蹙,王午劍義正詞嚴地喝道,儼然有一副大人的派頭。

“是是是,我我我我這就去,這就去!”

掃了一眼怒目相對的“四大護法”,於掌櫃點頭哈腰地幹笑幾聲,連忙掉轉頭就往樓內跑。

一轉身,恰好磕絆在高翹的門檻上,一個踉蹌爬在地上,可他連個疼字也沒喊得出來,連滾帶爬地跑上樓去。

小片刻後,樓上傳來虛慌、輕盈、穩健三個不同的腳步聲。

於掌櫃兢兢戰戰地率先下樓,遠遠地便擠出一抹難看的幹笑對著王午劍諸人。

金破天不緊不慢地走下來,臉上始終掛著傲慢的輕笑。

石驚天緊隨其後,麵容仍舊是那麽呆板,仿佛隻是一尊精通棋藝的木雕。

“莫非薑宗延竊戰,派你來試探虛實?哼哼,那就不必了,試與不試結果都與翰蒼一樣,必敗無疑!”

金破天自傲地笑道。

“哈哈,真是自作聰明,狂妄無知,首先,我是代表王午劍挑戰他,石驚天;其次,我要跟你賭!”

“哈哈哈哈,跟我賭?你有什麽?除了你的小命,你有什麽可以作為賭注?”

金破天搖搖頭笑道,對於一個小孩子的挑釁,他才不會放在心上,盡管他是這城中頗具重量的小人物。

“呃……這個嘛……對了,胖豪哥,你有什麽值錢的,先借我用一下!”

王午劍尷尬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內兜,扭頭對秦研說道。

“俺?呃,俺,俺隻有半半半袋豬肉幹了!”

秦研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錦繡的肉幹帶來,裏麵半鼓著一些自製的豬肉幹,這是他貼身的口糧,看得比生命還重要。

“……”王午劍無語地白了他一眼。

“快回去吧,別以為你人多就可以胡作非為,薑宗延沒教你怎麽做人嗎?”

金破天好笑地白了他幾眼,目中無人地坐在一張桌前,自斟自飲起來。

“放屁!”王午劍暗罵一聲。

“喂,我若是輸了,今生不再下棋,可他要是輸了,你得撤銷之前所有的禁製,並且得把極品裝載乾坤袋留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可沒興趣跟一個小孩子玩!”

金破天饒有興致地看了他幾眼,靠著椅子笑個不停。

“哼哼,不管你有沒有興趣,今天,你賭就是賭,不賭,也得賭!”

王午劍提高略帶稚嫩的嗓音,厲聲喝道。

金破天臉上霸道的笑容隨著他的話音結束而驟然變硬,因為他在此刻感覺到了幾股強大的棋芒鎖定在自己身上,是威脅,赤裸裸的威脅,甚至是逼迫。

金破天掃了一眼暗暗釋放棋芒壓人的幾人,他們的實力與自己不相上下。臉上的橫肉不安分地跳了跳,隨後盯著王午劍,無情地說道:“既然你這麽想得到裝載乾坤袋,那我就給你個機會,但是,我要賭你一隻手,你若是輸了,我當場砍掉你一隻手,任何人不得阻攔!”

眼見推辭是不可能的了,因此他提出這個血腥的賭約,企圖讓王午劍畏懼而退!

然而他不知道,在這個萬眾矚目的情況下,再沒皮沒臉的人也得硬著頭皮接招,更何況是王午劍。

“好,咱們一言為定!”

王午劍毫不猶豫地肅然說道。

事實上他並沒有贏石驚天的把握,但他有把握就算輸了也能完好無損,下半輩子照樣下棋,手照樣長在胳膊上。

有時候照鏡子,他都覺得自己像一張賴皮!

“上棋!”

金破天臉角上揚,酒窩被橫肉擠出一條深陷的溝壑,看上去有些猙獰。

於掌櫃失措地點點頭,連忙招呼夥計跑到後院中,抬出一尊悅目的金黃色棋墩來。

這棋墩乃是由珍貴的香榧精雕細琢而成,香榧乃是千年成材之名木,材質堅實,紋理細密,金光柔美,木香怡人。

這尊棋墩是貪棋的於掌櫃花了一大筆血本從一個富商手中買來的,平日裏都舍不得拿出來碰。

“嘭”

棋墩輕輕落地,於掌櫃的身體也跟著嗖地一跳,聽到那一聲悶響,真恨不得把那兩個夥計狠狠揍一頓。

“請吧!”

王午劍掃了一眼色澤柔美,金芒微射的棋墩對石驚天說道。

兩人席分主客,相對跪在棋墩兩側,恭恭敬敬地欠身鞠躬,算是較量的前奏。

在事關大局時,王午劍從不含糊,此刻,他那一身驕陽跋扈的氣息驟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如臨大敵的肅然雄姿,傲而不狂。

不論在天朝或是瀾烈國,棋界都有一條規則:挑戰者當執白子,而被挑戰執黑子先行。

因此石驚天表情漠然,雙目僵硬地注視這金光悅目、香氣怡人的高等棋墩,習慣性地捏起一枚棋子,毫不猶豫地落在棋盤上。

“一點反映都沒有,真是一塊石頭!”

這是王午劍對他唯一的評價。

的確,一個從來沒有第二表情的人,確實可以稱之為石頭,不對,就算頑石都有破碎的一天,石驚天應當屬於無可摧毀的奇石一類。

此刻,樓外往往來來的人紛紛匯聚起來,熙熙攘攘的人群把寬闊的道路堵得連蒼蠅都鑽不過去,小半個鬧市區陷入癱瘓,但並沒有人抱怨!

為了讓所有人看清本場對決,一個巨大的棋板豎起在酒樓的正對門,像一堵牆壁一樣,把整個正門阻擋住,百米之外的人也能一清二楚地看到棋局走勢。

兩個身體健碩的夥計分別踩著扶梯,扶梯上懸著一個巨大的籃筐,框中裝著大半筐棋子,個個有巴掌那麽大小。

王午劍與石驚天,一個是天芒城的圍棋天才,一個被稱為瀾烈國的圍棋神童,他們的較量,或許不如國手級強者那般精彩絕倫,但定然超出了大多數人的棋藝。

然而令所有人詫異的是,他們仿佛商量好了一樣,彼此落子猶如像湖中投擲石子一樣,根本不假思索,一子接著一子,大半人都目不暇接,思維跟不上棋勢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