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坐姿,神秘的微笑。夏昊天覺得這裏麵好像透露著某種信息,一個人在臨死前還保持這樣的姿態,一定是要表達什麽。
夏昊天被押上越野車後反而平靜下來,心想自己又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教授的死與自己沒有任何關係,幹嘛要擔心,另外他相信慕佳懿不會不管這件事。
越野車開動後,夏昊天靜靜地望著車窗外,發現幾輛車一路駛向城外,不一會兒便駛入了一條盤山路上,他猜出了班特少校要把自己帶到什麽地方了,因為這條道路隻能通往一個地方。
這裏位於愛丁堡市的西北方向,山頂上有一座非常漂亮的石頭城堡,山上綠樹成蔭,景色怡人,天氣晴朗的時候站在山頂上能夠眺望美麗的弗斯灣。夏昊天以前來這裏玩過,不過山頂的這座城堡據說屬於私人所有,禁止遊客靠近,現在看來顯然是秘密情報局設在在愛丁堡的一處秘密據點。
三輛路虎越野車直接從半月形的拱門駛入了完全用石頭建築的城堡內,在城堡中間巨大的天井內停了下來。
夏昊天下車後,先巡視了一圈這座精美的古代建築,從外麵看這座城堡充滿了羅馬式建築的氣息,半圓形的拱門、巨大的石塊壘砌的城牆,有一種敦實厚重、力度飽和的美學效果。而在城堡裏麵,映入眼簾的卻是許多造型別致的玻璃鑲嵌窗和各式漂亮的雕塑。玻璃鑲嵌窗是哥特式建築的標誌性特征,以前由於技術水平的限製,所以人們無法製造出純淨的玻璃,再加上玻璃中含有雜質,它們有著各種各樣的色彩,正是因為這種色彩,反而讓它們產生了獨特的美感,特別是當陽光透過鑲嵌窗的時候,彩色的光線落在屋內斑駁的牆壁上,營造出一種古怪離奇的美麗。
夏昊天被帶到了古堡北側,位於二樓的一個房間內。如果不是從外麵鎖著的堅固房門和門口上方的監控器,那麽它同一般客房沒有區別,房間分內外兩間,裏間不僅有一張大木床還有衛生間,外麵像是客廳,有一張厚重的長方形大木桌擺在屋子中間,兩邊有堅實的長條凳,房間內所有的擺設好像都是中世紀的物品,看來跟古堡的曆史差不多。
把房間內巡視了一遍後,兩個房間的窗戶都朝向城堡內部的天井,玻璃窗上也沒有安裝鐵欞、防護網之類的東西。夏昊天在外麵的桌邊坐下來,心想這裏也不像是牢房,看來他們並沒有把自己當做危險分子來對待,隻是限製了自己的行動自由。
靜下心來後,夏昊天又想起了巴利特教授留給自己的那封信,讓他難以理解的是這份信與昨晚收到的電子郵件剛好矛盾,在郵件裏教授讓自己去密室尋找天墓之謎的真相,在信中卻又告訴自己所有關於天墓的資料都毀掉了。現在可以肯定,教授把電子郵件設置了自動發送,在教授遇害後,郵件被自動發送了出去。
本想來到愛丁堡就能解開天墓之謎,卻沒想到是這種情況,不僅沒有找到任何關於天墓的線索,還被軍情六處的特工關押了起來,夏昊天越想越覺得憋屈。
就在夏昊天胡思亂想的時候,古樸厚重的木頭門從外麵打開了,比爾·班特和一個特工走進來,倆人隔著大木桌在夏昊天的對麵坐下。
班特少校打量了一眼夏昊天,然後皮笑肉不笑地對他說:“夏博士對這裏的環境感覺如何?”
“不錯,比監獄裏的牢房要好很多。”夏昊天冷冷地回答。
“我們並沒有把博士看做是罪犯,請你來隻是協助調查,或者說是我們有些問題需要請教博士……”
夏昊天趕緊擺擺手,不卑不亢地說:“請教不敢當,要問什麽請直說,不用轉彎抹角。”
“那好,請問你最後一次見到巴利特教授是什麽時間?”
“三天前,在我將要離開愛丁堡的那天上午九點多鍾,也就是15號。”
“你們見麵時談了些什麽內容?”
“我是來向教授告別的,沒談什麽?”
“不會隻是簡單的告別吧?”
夏昊天沉思了片刻,隨後說:“如果說還有其他事情……當時教授問我對於學校聘請的事情考慮的如何了。”
班特微微點了一下頭,有點隨意地問道:“我聽說了這件事,不過好像你並沒有答應,能說一下具體情況嗎?”
“我也沒有拒絕,這件事關係到我的未來,隻能說我還在考慮中……”夏昊天忽然反問道:“難道我是否留校與教授的遇害有什麽聯係嗎?”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班特怔了一下,然後接著問:“那你在離開時有沒有察覺到什麽反常情況?”
夏昊天心想莫非班特知道了教授書房裏的密室?於是試探著問道:“我不知道你說的反常情況是指什麽?”
“比如教授的情緒,還有你離開他家的時候有沒有遇到什麽人等等之類的事情……”
夏昊天暗暗鬆了一口氣,看來班特並不知道密室的事情,他現在不想讓外人知道任何關於密室的情況,於是回答道,“一切都很正常,教授與平日的表現沒什麽不同,而且我也沒有看到什麽可疑的人。”
班特少校沉默了幾秒鍾,似乎在考慮什麽,然後向身邊的特工做了一個手勢,不知道什麽時候這個特工的手裏已經多了一張照片,他把照片遞給班特。“夏博士,請看一下這張照片。”說著話班特往前探了探身體,把照片放在了夏昊天麵前的桌子上。
“是巴利特教授!”
夏昊天大吃一驚,他看了一眼班特,發現對方沒有任何反應,隻是靜靜地盯著他,似乎要從他的表情中發現些什麽似的。
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夏昊天就驚訝地發現照片上教授的姿態跟在香港看到的慕教授非常相似,幾乎是同出一轍,倆人遇害後都端坐在椅子上,雙手都放在麵前的桌子上,唯一不同的是巴利特教授的上衣沒有脫下來。讓他驚愕的不僅僅是這些,最不可思議的是巴利特教授的臉上竟然掛著詭異的微笑,一個人被害後還麵帶微笑,簡直是匪夷所思,教授臉上的微笑非常耐人尋味,既不是嘲笑,更不是舒心的笑,給人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
見夏昊天盯著照片沒有說話,班特緩緩地問:“夏博士從照片上看出什麽來沒有?”
夏昊天抬起頭看著班特,微微搖了搖頭,“對不起,我沒看出什麽來。”
“教授的姿勢,還有他麵部的表情,你不感覺到有些奇怪嗎?”
夏昊天忽然聯想到了吳哥窟,他點點頭輕聲回答,“是有些奇怪,教授看起來像是巴揚寺的坐佛……”
“巴揚寺的坐佛。”班特好像沒有聽懂,又追問了一句,“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夏昊天沒有回答,沉思了幾秒鍾後問道:“少校能告訴我教授的具體死亡原因嗎?”
“巴利特教授是受槍擊而死的,但是中槍的部位是右側胸部,所以能夠斷定教授受傷後並不是馬上斃命的。”
“這就有點奇怪了……”夏昊天自言自語地說。
“先別管巴利特教授的死因了,博士剛才說教授像巴揚寺的坐佛是什麽意思?”
夏昊天想了想才慢慢地說:“看到巴利特教授死亡後的照片,我忽然想起香港遇害的慕教授,也是這樣坐著死去的,因為慕教授兩天後要去吳哥窟,所以我就想到了巴揚寺的坐佛,因為這些坐佛都有一張微笑的臉龐,法國旅行家皮耶·洛提形容坐佛的笑臉時說:它們張著嘴笑、眼睛半開,充滿了一股難以形容的詭異氣氛。這種形容與我看到教授照片時的感覺完全一樣……”
說到這裏,他略微停頓,盯著手裏的照片自言自語地說:“奇怪的坐姿,神秘的微笑。這裏麵好像透露著某種信息,一個人在臨死前還保持這樣的姿態,一定是要表達什麽,我感覺教授是要告訴我們什麽……”
“呃,那博士認為巴利特教授想要告訴我們什麽?”
夏昊天搖搖頭沒有做聲。
班特沉默了片刻,然後看著夏昊天說:“請博士假設一下,如果一個人在被人傷害將要離世的時候,他最想告訴人們的是什麽?”
夏昊天忽然想起來,在香港的時候那個高級警司同樣也問過自己類似的問題,他沒有考慮這是班特為自己下的套,不假思索地回答,“當然是關於凶手的線索。”
班特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的笑容,他突然又問:“博士是否有英文名字?”
夏昊天不理解班特為什麽突然問自己這樣一個好像與本案無關的問題,他用疑惑的眼神望著班特,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我是中國人,所以從來不用英文名字。”
姓名在宗親意識非常強烈的中國人心中,同生命一樣神聖,怎麽可以隨意改動。“夏昊天”這個名字是在族譜中排列好的,在他還未出生前就已經有了。聽母親說他出生不久,姥爺給他重新起了一個名字,沒想到在農村的爺爺竟然為這件事同姥爺大吵了一場,兩位老人家甚至斷絕來往好幾年,最後還是使用了家譜中的這個名字,這件事情才算完。他本來還想對班特說:中國人最講究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怎麽會背棄祖宗起個外國名字!想到對方很難理解中國人的宗親觀念,也就沒有多說。
班特沉思了一下,然後接著問:“那博士在同學、朋友之間有沒有昵稱或是綽號之類的稱呼。”
夏昊天不知道班特為什麽對這個問題如此感興趣,笑了一下說:“因為我總喜歡講中國的事情,與大家在一起的時候,有事沒事經常會講一些關於中國的曆史,所以同學們總是戲稱我為Chinese teacher(中國教師)。”
“呃,那巴利特教授是否也這樣稱呼你?”班特急忙問。
夏昊天點點頭,“不錯,教授也時常用開玩笑的口吻這樣叫我,另外教授給我留便條的時候,也用C.T.作為我這個昵稱的縮寫。”
“哦,原來如此,這麽說巴利特教授寫下C.T.就表示是博士了?”
班特情不自禁地流露出興奮的神情,他抬手指指夏昊天麵前的照片,“請博士看一下照片,注意教授的右手……”
夏昊天這才注意到教授放在書桌上的右手食指向外伸出,指尖點著光滑的桌麵。他忽然明白了,急忙問班特,“教授是不是用手指寫下了什麽?”
班特起身把另外一張照片放在夏昊天麵前,“這是經過顯像技術處理後看到的畫麵,應該是教授臨終前留下的,請博士看一下是什麽意思。”
照片上的圖像顯示出淡淡的暗紫色,是留在桌麵上的兩個字母和幾個符號,看到兩個字母後夏昊天忽然明白過來,班特為什麽一再追問自己有沒有英文名字,原來這兩個字母正是C.T.,在這兩個字母的下麵有一個橢圓形的符號,橢圓的中間有三個豎撇,在這個橢圓的上麵還有一個圓點,而在橢圓的後麵間隔一公分的距離還有三個圓點。
“教授寫下的兩個字母C.T.是不是指你?”
夏昊天不假思索地回答,“應該是,剛才我說過了,教授給我寫便條的時候總是用C.T.來稱呼我……”
還沒說完,夏昊天忽然發覺班特用一種異樣的目光注視著自己,他猛然明白過來,班特為什麽要問教授離世前會留下什麽線索了,這個狡猾的家夥是為自己設下了一個套。心裏忍不住燃起一團怒火,惱怒地說:“你在懷疑我!”
班特並不理睬夏昊天的憤怒,依然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說:“剛才是你說的,一個遇害的人在他的生命即將結束的時候,肯定會留下關於凶手的線索……”
雖然知道班特在給自己下套,但是夏昊天內心坦**,仍然毫不猶豫地說:“不錯,我是這樣說,不過教授寫下我的綽號肯定是另有用意。”
“那麽請你解釋一下教授的用意是什麽。”班特不緊不慢地說。
夏昊天搖搖頭,“對不起,我一時也不知道教授想表達什麽意思,這需要時間。”
“這三個圓點和奇怪的符號,博士真的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嗎?”
夏昊天又低頭看著照片,忽然意識到幾個符號是什麽意思了,“教授留下的或許是兩個數字……”
“兩個數字!是什麽數字?”班特驚訝地問。
“可能是古瑪雅數字……”
夏昊天看著桌上的照片又沉思了一會,然後解釋說:“古代瑪雅人是世界上最早使用數字的民族之一,他們用一個圓點代表數字‘1’,一橫代表數字‘5’。瑪雅人是世界上對‘零’的概念認識最早的民族,用貝殼紋樣來代表零,這個橢圓形的符號實際上就是一個貝殼,在它的上麵加一個圓點,則代表是數字20,而數字‘3’是用三個圓點表示。巴利特教授是當今世界對瑪雅文字最有研究的考古學家,他非常熟悉瑪雅人的計數符號,我想教授留下來的這些符號應該是表示數字20和3……”
夏昊天話音剛落,班特就疑惑地問:“數字20和3,巴利特教授寫下這兩個數字有什麽用意?”不等夏昊天回答,他忽然又說:“既然是簡單的兩個數字,教授幹嘛要用瑪雅人的計數符號來表示?”
“教授也可能是隻想讓我知道這兩個數字,因為教授知道我能看懂他寫下的瑪雅符號……”說到這裏夏昊天忽然沉吟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麽,不自覺地抬手右手,“等一等……我好像明白這兩個數字是什麽意思了……”
“哦,是什麽意思?”班特急忙問。
“教授曾專門跟我談論過關於瑪雅曆法的問題,在瑪雅曆法中有一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我,教授曾經答應等我博士論文答辯結束後,就為我解開這個謎團,不知為什麽教授卻一直沒再提到這個問題。瑪雅人的曆法體係是由3種曆法組成,而20這個數字在瑪雅人的曆法中被使用得最多,例如:瑪雅人的太陽曆中的每個月是20天。而在卓金曆中也是用20個神明的圖像來表示,另外瑪雅人把這個卓金曆中的大周期劃分為13個階段,在13個階段中每一個階段又劃分為20個演化時期。每個時期曆時約20年。所以教授留下來的20和3這兩個數字,很可能是在暗示瑪雅曆法……”
聽夏昊天說到這裏,班特在心裏琢磨,夏昊天的解釋也不無道理,用瑪雅計數符號來暗示瑪雅曆法,不算太牽強。不過一個新的問題又出現了,巴利特教授臨死前用這個方法暗示瑪雅曆法有什麽目的?
班特沉思了一會兒後忽然又問:“博士,瑪雅曆法中的什麽問題一直困擾著你?還有教授為什麽要在你的論文答辯結束後才為你進行解答?”
夏昊天剛要向班特解釋,房門忽然被推開了,一個特工站在門口敲了敲敞開的木門,隨後朝班特做了一個“出去”的手勢。
關鍵時候被打斷,班特的心裏不免有些生氣,但是當著夏昊天的麵又不好發作,隻好對他說:“先談到這兒,這兩張照片我就放在這裏,請博士再仔細研究一下,如果有什麽新的發現請及時告訴我……”
說完,班特便和身邊的特工一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