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裏乾坤應該是慕教授要表達的第一層含義。

慕佳懿站起來，把椅子讓給夏昊天，讓他在書桌邊坐下，然後指著電腦屏幕說：“這就是香港警方通過技術手段弄的複原圖，原件並沒有在案發現場發現，估計是被凶手拿走了。技術部門的痕跡專家發現，劃痕上有幾個黑點，是用圓珠筆留下的，說明我父親在寫字時非常用力，將最上麵的那層紙捅破了。所以我猜想父親是特意在下麵的紙上留下痕跡，以便被我們發現……”

夏昊天一邊聽慕佳懿說，一邊緊盯著屏幕上的處方箋，隻見上麵畫著一個無窮大符號∞，如果豎起來看像是數字8，符號左側的橢圓中有兩個字，“盜墓”，並且盜字用引號單獨標注出來，右側的橢圓中有四個數字，分別是2、3、7、9，而在符號的下麵則寫著三個字，“玄鳥至”。

看了一會兒後，夏昊天搖著頭無奈地說：“我看不出教授寫的這些東西有什麽含義，‘盜墓與玄鳥至’，這兩組詞似乎看不出任何意義來。還有2、3、7、9四個數字，既不像密碼，也不是什麽號碼，一點頭緒也沒有。”

“這是我父親的筆跡錯不了，所以我相信他絕對不會隨意寫下這些東西，我能感覺到這些東西背後一定藏著什麽秘密，而且與父親的被害肯定有直接聯係。”

夏昊天突然說：“對了，這四個數字與教授用針灸針留下的那六個數字之間會不會有什麽聯係？”

慕佳懿沉思了一會，然後搖著頭說：“不知道，我看不出這兩組數字有什麽聯係……”停了片刻後，她又忽然說：“夏博士，你能解開父親用針灸針暗示的那組數字，也一定可以解開這張紙上的秘密，而且我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我父親留下的這些東西，或許就是為了給你看的。”

夏昊天想了一下又問：“現場除了這張處方箋還有其他什麽東西嗎？”

“現場拍攝的照片電腦中都有，你可以調出來看一下，我父親的右手中捏著一根銀針，在他手邊還有一根帶有血跡的圓珠筆，還有就是你帶出來的那個盛放銀針的檀木盒了……”

聽慕佳懿提到那個檀木盒，夏昊天怔了一下，隨即一動不動地陷入了沉思中，足足有三五分鍾整個人像凝固了似的，然後緊鎖的眉頭漸漸地舒展開，自言自語地說：“我好像找到了一點線索……”

“哦，是什麽線索？”慕佳懿急忙地問。

夏昊天從口袋裏掏出那個黑色的檀木盒，將它放在書桌上，然後指著光滑的盒蓋上那個用嵌銀技法製作的寶葫蘆問慕佳懿，“你看盒蓋上的這個標誌是什麽？”

“不就是一個葫蘆嗎？”

慕佳懿看了夏昊天一眼，似乎對他的這個問題有點不以為然，“在中國以杏林稱中醫，而以‘懸壺濟世’來形容行醫者。在古代醫生的鋪子外麵，常用葫蘆作為招牌，所以銀針盒蓋上有一個葫蘆的標誌應該很正常啊？”

夏昊天輕輕點了一下頭，緩緩地說：“你講得不錯，懸壺濟世的典故出自《後漢書》和《神仙傳》，與道醫壺公有關。但是世人隻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葫蘆的真正含義並不在此。隻有道教中人才了解葫蘆的真正含義。我曾在一篇論文中談到過這個問題，當時慕教授就是從網上看到這篇論文後，給我發了一封電子郵件，然後我們倆才開始建立起了聯係……”

“哦，你能講得詳細些嗎？”慕佳懿很感興趣地問。

夏昊天側臉看了看慕佳懿，然後指著前麵書櫥裏的那些道教書籍，有些很好奇地問：“你家裏有這麽多的道教書籍，而且慕教授對道教又有很深的研究，你難道……”

不等他說完，慕佳懿就搶著說：“我從小就對道教一點也不感興趣，所以父親也從來不跟我談論這些東西。”

“難怪……”

夏昊天沉吟了片刻，好像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然後說：“要講清楚這個問題絕非三言兩語，我盡量說得簡明扼要。西方人之所以感覺中國文化充滿了神秘，其中的原因主要在於道教中的玄秘文化。不用說外國人，就是大多數中國人都感覺道教中的許多東西非常晦澀，難以理解，特別是太極八卦、陰陽五行等等，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道教裏的許多東西在傳承過程中，多用借喻的手法來表現。舉一個簡單的例子，你一聽就明白了。‘方術畫’是道教特有的一種繪畫，是引導世人修煉的示意圖，這種畫多用自然界中的景物為借喻，把隻能用密語和符號描述的東西，用意會的方式傳遞給道眾。這既表現出了中國人的聰明才智，同時也形成了許多誤解……”

聽夏昊天喋喋不休地說了這麽多，慕佳懿有點不耐煩地說：“我聽不出你說的這些內容與我父親留下的線索有什麽關係？”

夏昊天微微一笑，接著說：“別急，很快你就會明白了。道教源於黃帝和老子，老子所作的《道德經》是道教群經之首，可以說沒有《道德經》就沒有道教。道教是以‘道’為根本信仰，其‘道’就是源於《道德經》中的‘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說著話，夏昊天伸手從旁邊的筆筒中拿過一支粗鉛筆，慕佳懿見狀急忙把一疊白紙放到他麵前。夏昊天說了聲謝謝，然後用鉛筆在紙上寫上：

（道）=（一）

隨後，夏昊天用筆指著這兩個字說：“道生一，‘一’即是道的別名，同時‘一’，也是指宇宙初始的混沌狀態。漢字是象形文字，古代的漢字具有表意和表音兩種形式。在古代‘混沌’和‘葫蘆’音意相通，所以就用葫蘆的圖像來象征‘道’。”

聽夏昊天說到這裏，慕佳懿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說我父親的這個銀針盒蓋上的葫蘆標誌是表示‘道教’的意思？”

對慕佳懿的問題夏昊天既沒有否定也沒有表示認可，繼續在紙上寫下了兩個字：

（葫）=（壺）

然後又指著這兩個字解釋說：“葫和壺這兩個字也是音意相通，所以道家常說‘壺裏乾坤’，還有你剛才所說的‘懸壺濟世’中的‘壺’，其實應該為‘葫’。而壺字又衍生出‘一’的大寫字體‘壹’，而‘一’又返回去等於‘道’。”

看著夏昊天寫在紙上的字，慕佳懿仍然疑惑不解地問：“就算銀針盒蓋上的葫蘆標誌代表道教，那又跟我父親寫在處方箋上的東西有什麽關係？”

“問得好，其實我剛才講的內容與後麵有著很直接的聯係，接下來我就要揭開慕教授留下來的這個謎團的第一層含義……”

夏昊天邊說邊在白紙上畫了一個大大的∞，然後把這個符號豎起來，對著慕佳懿問道：“把這個數學中表示無窮大的符號豎起來，你看像什麽？”

慕佳懿似乎明白了夏昊天的意思，若有所悟地說：“與銀針盒蓋上葫蘆的標誌非常相似，應該是道教的意思，也就是你剛才講的‘方術畫’中使用的借喻對不對？”

“不錯，道教中人在暗示一件事情時，不僅用借喻還常用表象，另外還必須注意一個問題，中國古代所用的許多符號都是全息符號，看似非常簡單的一個符號，其中所含的內容非常廣。這兩個橢圓裏寫上字後，就是剛才我說的‘壺裏乾坤’的意思，如果我猜測的不錯，這應該是慕教授要表達的第一層含義。”

萬事開頭難，捅開了這層窗戶紙，裏麵的東西就容易看清楚了。慕佳懿被夏昊天的聰明才智所折服，如果對中國古代文化沒有很深的研究，僅僅憑借一點小聰明，是絕對不能解開父親留下的這個秘密的，看來自己最初的猜測完全正確，父親留下的這些線索真的是留給夏昊天的。

夏昊天不再講話，凝神靜氣地盯著電腦屏幕，他相信如果慕教授真的是把這個秘密留給他，那麽一定會留下什麽其他線索暗示給自己。於是他用筆慢慢地在紙上畫出了這個怪異的符號，想象著慕教授當時寫這些東西的時候在想什麽……

他先畫出了一個大大的∞後，然後又在兩個橢圓中寫上盜墓和四個數字，就在準備寫出“玄鳥至”三個字時，他的腦海中靈光一閃，手中的筆不由自主地停在空中，停頓了幾秒鍾後有所頓悟地說：“慕教授留下的這個‘密語’可能是分為兩部分。”

“哦，是哪兩部分？”慕佳懿迫不急待地問道。

“上麵這個葫蘆狀的符號和裏麵的兩個字，以及四個數字為一部分，就是我剛才說的‘壺中乾坤’，這個應該比較好理解，等一下我再解釋。下麵的三個字‘玄鳥至’應該是另外一部分……”

夏昊天邊說邊在紙上單獨寫出了“玄鳥至”。

寫完這三個字後，夏昊天又沉思了幾秒鍾，嘴角漸漸流露出了一絲笑容，似乎像是知道了答案。看到他麵帶得意的表情，慕佳懿急忙催促道：“‘玄鳥至’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夏昊天用鉛筆指著紙上的三個字說：“我第一眼看到‘玄鳥至’的時候就感覺特別眼熟，好像在什麽地方看到過，可就是想不起來，哎，越是熟悉的東西越容易被忽視，我就犯了這個錯誤，其實在我的老家很多人都知道這三個字的意思。”

“呃，你老家是什麽地方？”慕佳懿好奇地問。

“我老家是山東壽光，我們那裏距離黃河的入海處不足百裏，現在以生產反季節蔬菜聞名全國。我祖上都是農民，以前沒有天氣預報的時候，農民種地靠的是二十四節氣，什麽時候播種，什麽時候收獲，都是根據二十四節氣來計算。毫不誇張地說，二十四節氣是老祖宗留下的最偉大的發現了。這個節氣是以黃河流域的氣候為準，用鳥獸草木的變動來表示月令的變易，而我老家那一帶對二十四節氣的變化非常靈驗。我小時候學會的第一首民謠就是爺爺教給我的二十四節氣歌：春雨驚春清穀天，夏滿芒夏署相連，秋處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不等夏昊天把民謠背誦完，慕佳懿就著急地問道：“你快說二十四節氣與‘玄鳥至’有什麽關係？”

夏昊天沒有理會慕佳懿，搖頭晃腦地繼續背誦著他的民謠，“東風解凍，蟄蟲始振，魚陟負冰，獺祭魚，雁候北，草木萌動。桃花始，金庚鳴，鷹化鳩，元鳥至……”

夏昊天背誦到這裏戛然而止，看著慕佳懿輕聲說：“元鳥，在許多地方也叫玄鳥，它最普通的名字叫作燕子，或是春燕。二十四節氣中每個節氣又有三候，也就是五天為一候，‘元鳥至，雷乃發聲，始電。’描述的就是春分的這個節氣中三候裏的一候。所以，慕教授寫下‘玄鳥至’這三個字的目的就是為了表明一個特定的時間——‘春分’。”

“春分！我父親寫下春分幹什麽？”

慕佳懿感到有些疑惑不解，她急忙去翻看書桌上的日曆，臉上忽然露出驚訝的神情，“春分是3月20日，今天是17日，三天後就是……”

她突然想起父親訂的機票，急忙對夏昊天說：“電腦裏有我父親訂購的一張機票，是香港飛往暹粒的，好像就是後天，快看一下。”

夏昊天很快便調出了那張機票的照片，清楚地顯示出機票是19日的班機，他看著機票自言自語地說：“不錯，是後天的，在這些時間背後究竟藏著什麽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