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姑姑已經……”
柳成風臉上立刻露出悲色。
“姑姑還是被他們害死了，被他們害死了呀。”
他咬著牙痛心疾首。
他這悲傷的樣子，不像在演戲，是那種發自內心的悲痛，一時間令我也有些震動。
想想也是，畢竟是姑姑的親侄子。
於是我對他的殺意瞬間消散了許多。
“那你為何淪落至此？”我問道。
“我是逃出來的，爺爺死了之後，我產生懷疑，所以和姐姐一起開始調查，結果卻被父親和大伯二伯發現。”
“他們不由分說就把我和姐姐關了起來，姐姐拚死拖住那些人讓我逃走，而她自己卻生死未卜。”
“這幾天我時時做噩夢，夢見姐姐滿身是血，我估計姐姐多半已經被他們害死了。”
柳成風忍不住大放悲聲，一隻拳頭狠狠的錘著自己的心口。
“我恨自己的無能，保護不了自己的親人，反倒讓他們受我連累。”
柳成風逃出柳家之後，是東躲西、藏。
既然他對柳正元的死起了疑心，那麽柳家的人不會放過他。
不過在柳家人眼裏，他不過是一個小嘍囉，所以隻派了一些旁係子弟來追殺他，但即便這樣也夠柳成風受的。
柳成風說道：“我們柳家所有子弟的氣運和修行全掌握在家主一人之手，爺爺死了之後，大伯成了家主。”
“我雖然逃了出來，但是我的氣運還有修行，被大伯毀了大半，已經由人退化成了蛇，而且修為還在不斷退步。”
“他們又到處對我圍追堵截，好幾次我險些喪命，好在後來我逃到了這個果園。”
“這個果園雖是至陰之地，但是物極必反，陰極反陽，況且果園外圍又設了一個陣法，追殺我的人進不來，我才得以脫身。”
我一愣，這果園是至陰之地沒錯，沒想到外圍竟還有一個陣法，我怎麽沒看出來？
我問道：“既然追殺你的人進不來，你為何能進來？”
“說起來，這都多虧了老曾。”
老曾。
“你以為老曾隻是個普通人嗎？”
我的眉頭皺了起來。
我對老曾這個人確實沒怎麽在意，隻知道他得了絕症，利用自己最後的時間和小霞做了一個交易，演了一場戲，製造了地窖囚奴事件，讓小霞火起來。
而他這麽做是為了讓小霞代替他繼續供奉柳成風。
“這個老曾到底是什麽人？你和他什麽關係？”我問道。
“他是世間奇人，本事極強，以前應該是一個大能者，或者是一個很厲害的陰人。但不知為何，他一直利用老曾的身份隱藏自己，偽裝成一個普通的甚至有些懦弱無能的小市民。”
“具體他到底是什麽人？又或者經曆過什麽事？我不得而知，但我跟他有緣。”
“要不是得他庇護，我也活不下來。”
“果園外圍的那個陣法是老曾設的？”
“對。”柳成風點頭。
“他這個人很神秘，但絕對不是壞人，為了幫助我躲避追殺，他將我供奉了起來。”
“老曾臥室裏有一個小小的人形塑像，你應該看到過。”
我點頭。
“平時我就躲在塑像裏，而晚上我的真身則可以躲在地窖，借地氣修煉。”
“老曾為什麽要幫你？”
柳成風搖頭。
“我不知道，我也問過他這個問題，畢竟幫了我就是得罪了柳家，可他什麽都沒說，隻說有他在我不必擔心，他不但會幫我躲過柳家的追殺，還會幫我修煉，重新恢複修為。”
我沉思了片刻，忽然明白了什麽？
“老曾在這裏種的果子不一般，應該有什麽貓膩吧？”
“是的，他當時承包這個果園，表麵上是種果子，實際上他意不在此。”
“果園裏有諸多果樹，比如梨樹，蘋果樹，桃樹等等，實際上隻是為了做掩護，他主要種的是桃樹。”
“因為每一棵桃樹下麵都有東西，他種桃樹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滋養桃樹下麵的東西。”
我第一次來果園就注意到了，雖然果園已被荒廢許久，但裏麵的果樹並沒有被砍伐，隻因無人打理，而枝葉凋零。
但是最中間那十幾棵桃樹卻依然活著。
“他在桃樹下麵滋養什麽東西？”我問。
柳成風再次搖頭。
“不知道，我說了，他的事我一概不知，我也沒資格問，他能幫我，我已深表感激。”
“可是老曾為什麽突然死了，真是得了癌症？”
“當然不是，我說了，他不是個普通人，隻是偽裝成普通人而已，所以他怎麽可能會得癌症呢？”
我的眉頭皺了起來，這個老曾這麽神秘嗎？
“那他到底是怎麽死的？”
“他確實是自殺了，就在巡捕局，那些巡捕都看到了，他的屍體也確實被拉進殯儀館火化。”
“可是我知道，他沒那麽容易死。”
“我的意思是他的肉體雖然死了，但他的靈魂可能還活著。”
“又或者這隻是他金蟬脫殼的一種方法，或許真正的老曾已經離開去了別處，至於為什麽會這樣，我同樣不得而知。”
“至於他和小霞的那個交易，完全是為了我。”
“記得那天晚上老曾對我說，他有一些重要的事必須得離開了，可是他答應過我，要用20年的時間幫我恢複修為，甚至幫我達到頂峰。”
“他不想食言，所以他說他走了之後會找一個人替他繼續供奉我，我也可以繼續待在這果園，外麵的陣法不破，那些追殺我的人就奈何不得。”
“隻要有人供奉我，我就安心的待在地窖裏，吸收地氣修煉，20年之後，我就會變得實力超強。”
“所以他找到了小霞，上演了地窖囚奴的事件，讓小霞火了起來。”
“可是小霞卻食言了，她沒有供奉你。”
“對，一開始我很惱怒，因為沒有人供奉，沒有香火，我就無法再待在那人形塑像裏，而我的真身也無法安心的在地窖裏修煉。”
“所以為了報複她，我就纏上她，可我沒想到我竟然……”
“你竟然愛上她，實際上當初她被囚禁在地窖的時候，你就已經愛上她。”
柳成風低下了頭，十分慚愧。
“我爺爺活著的時候曾多次說，我們柳家是由蛇化人，但不是真正的人，所以無法與世俗中的人聯姻。”
“說不好聽的，我們雖然化成了人，但其實本質還是妖，人妖不能相戀，否則是逆天而行。”
“可我姑姑是個例外，她愛上了黑龍王，我一直為姑姑感到悲哀，卻沒想到有一天我會走她的老路，竟然也愛上一個世俗中人，就是小霞。”
“為了抑製那種感情，我甚至想殺了她，可我下不了手。”
柳成風突然抬頭看著我。
“你也是一個人，你應該戀愛過，應該品嚐過感情的滋味。”
“當你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時候是無法自控的。”
這種感覺我當然明白。
“更讓我沒想到的是，當小霞知道我是妖的時候，她並沒有絲毫害怕，更沒有絲毫退縮。”
“她和我一樣，愛的義無反顧，哪怕人妖殊途，永不放棄，我徹底被感動了。”
“小霞答應我，她會按照之前老曾說的繼續供奉我，讓我安心待在地窖裏修煉。”
“可是沒想到她會意外懷孕，如果隻是人妖相戀倒還沒什麽，可一旦懷上妖胎，對她的身體和精神有極大的損害。”
“她開始變得半人半妖，精神恍惚，臉色蒼白。”
“我知道當她生下妖胎的那一刻，就是她的死亡之時，所以我想幫她打掉妖胎，雖然那是我們的孩子。”
“可小霞不同意，她說這是我們愛情的結晶，一定要把孩子生下來，哪怕為此丟了命也在所不惜。”
“而我自然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她丟命，實際上我已經找到了保住妖胎又保住她命的方法。”
“沒想到被你橫插了一腳，你竟將我們的孩子給殺死了。”
柳成風說這些話的時候已經沒有了怨恨，隻有無盡的無奈。
“這都是命，其實這樣也好，孩子沒了，小霞恢複了正常。”
到了這裏，所有的來龍去脈都已經了解了。
我說道：“柳成風，接下來你準備怎麽辦？”
他一愣。
“接下來？我，我還有接下來嗎？你不是要殺我嗎？”
我說道：“若你真是十惡不赦，是一個禍害人的妖孽，那我必定不容你，隻是聽你講完才知另有隱情，再說你是我姑姑的親侄子，我不殺你，不過你別高興的太早，你和小霞人妖相戀，且讓她懷上妖孽，已經觸怒了天道，早晚要被雷劈的。”
他苦笑。
“生死已不重要，我早已做好準備。”
“你真不怕死？”
“不怕，大不了追隨爺爺姑姑和姐姐而去，隻可恨我死了，就再也沒有人給他們報仇了。”
我說道：“柳成風，如果你不是這般窩囊，而是一個強者，你會給他們報仇嗎？”
他異常堅決。
“當然會，他們都是我的親人，我不能讓他們不明不白的死去，更不能讓大伯二伯和我父親的陰謀得逞，隻是可惜，我不是什麽強者，我隻是一個將死之人。”
他臉上再次露出悲色。
“既然小霞的事情已了，我也可以安心了，不過，既然早晚要被雷劈死，倒不如你給我個痛快。”
他露出乞求神色。
“若小霞得知我被雷劈死定會痛徹心扉，倒不如你無聲無息的將我殺死，動手吧。”
說完他閉上了眼睛。
他確實是一心求死，因為覺得自己肯定活不了。
此時我的心境早已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之前動了殺機想要殺他，可如今不僅不想殺他，反倒想讓他活下去。
柳正元的三個兒子心狠手辣，陰險狡詐，不是什麽好東西，整個柳家隻有我奶奶，柳成風，和他的那個姐姐，跟柳正元一樣，是一個正義醇厚之人。
如今，他們卻都一個一個的死了，隻剩下柳成風一人，如果連他也死了，豈不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