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決傷心了,他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

眸色裏閃過一抹濃稠的痛苦。

“小延,你也要背叛我嗎?”陸決此刻覺得自己孤立無援極了。

“你是我的親生兒子!你以為,沒有我,你媽媽自己能夠懷上你嗎?”陸決看著許嘉延的眼睛,悲傷的說。

許嘉延這一年,十二歲了。

小男孩抽條的身高,一下子就長起來,麵容沉穩,不卑不亢,很有些大人的架勢了。

“是麽?”聽見陸決的話,許嘉延卻是譏諷一笑,他直直的看著陸決的眼神,“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媽媽沒有生過我。”

陸決狠狠一震。

“小延……你……”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忽然來看我跟妹妹,但是我跟嬌嬌是會長大的,小時候不懂事,期盼著有爸爸,可是我需要你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我了解你的冷漠跟自私,”像是看透了陸決的想法,許嘉延冷冷說,“不用別人告訴我,我有眼睛會看,會觀察,你把我跟嬌嬌當做什麽,我一清二楚。”

陸決難過的看著許嘉延,“我把你當做什麽,我把你當做自己的孩子啊!”

陸決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兒子說出來的話。

他也曾經教過他奧數,也在燈光昏暗的夜晚坐在他的身邊,低低的跟他我說話。

陸決在這個時候才猛然想起來,這種溫馨的時刻,已經過去兩年了。

兩年……

“你把我當做孩子麽?還是威脅媽媽回到你身邊的工具,這一點你自己清楚,媽媽為了我們才妥協這跟你有聯係,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而你呢?這兩年,你來看過我跟嬌嬌幾次?

我跟嬌嬌的家長會,你去過一次嗎?我跟嬌嬌的生日,你又在哪裏?嬌嬌深夜闌尾炎,傾盆大雨,媽媽背著嬌嬌,我拿著傘在狂風暴雨裏走的時候,你又在哪裏?”

許嘉延的眼神變得極其的冷,“不是生了我們,就可以了,責任呢?你有想過要對我們負責任麽?”

許嘉延點點頭,“對,你所認為的,責任是給我們一堆冷冰冰的錢,可是,你永遠也不會懂,孩子的童年裏,錢是最無關緊要的一個東西。”

“因為時間過去了,就過去了,我會長大,妹妹也會長大,我們會強大的不需要任何人來保護,你缺席的那些時間裏,我們也早早的將你遺忘了。”

陸決失神的看著許嘉延。

許嘉延說,“我發誓,我這輩子,永遠都不要成為你這樣的人!”

這一句話砸下來,陸決倉皇的後退兩步。

這一刻,他才發現,他的孩子早熟的厲害。

“是媽媽告訴你這些的嗎?”

這話一落下,許嘉延的麵色越發的失望。

他搖搖頭,“你永遠不懂一個母親會為孩子退讓到什麽地步。”

是假死之後,是憤憤不平之後,是滿腔的委屈之後,依舊能夠咽下,為孩子求對方一個體麵。

“媽媽沒有說過你半個字的不好,隻是我清楚的認識到,你配不上我媽媽。”

許嘉延說完,手握住了門把,“你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們要休息了。”

陸決看著眼前幾乎翻版的自己,他歎了口氣,企圖解釋,“小延,你還小,你不知道,錢對一個人有多重要,爸爸在外頭拚搏還不是為了你跟妹妹,還是媽媽過上好日子麽?否則的話,我一個人要這麽多錢,有什麽用?”

“小延,你還小,大人之間的事情你不懂,但是,可以明確的是,你應該知道,隻有親生的父親對你才是最好的,比如我,我知道,現在我說什麽,你都聽不進去,那麽我就簡單我跟你說一個

我可以不需要任何回報的,把名下所有的財產給你,許墨可以嗎?他不行,小延,隻有親生父親才會這樣無私對你付出,你懂不懂?”

許嘉延很輕的笑了一下、

他說,“錢是很重要,但是多少錢夠用呢?我現在才十二了,太小了,等我滿十八歲,你給的那些錢,我都會退回去,我根本就不需要,而我需要什麽,你根本不懂!”

許嘉延說完,作勢要關上。

陸決急急的摁住門板,“小延,你不能這麽對我。”

許嘉延卻一個字都懶得聽,直接合上了門。

門的距離過近,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幾乎砸到了陸決的鼻子。

陸決失神的看著關上的門。

好久後,他才失落的往外走,等走了幾步,他扭過頭,看見了站在二樓陽台上低低往下看的許嬌嬌。

許嬌嬌想起來,剛回國的那段時間,許嬌嬌很粘他,也喜歡他抱著,每一次他離開,小姑娘都會眼巴巴的看著他問,“爸爸,你什麽時候再來看我,嬌嬌每一天每一天都很想你。”

陸決想到那個時候,就忍不住的笑起來。

小姑娘跟小子不同。

小子都沒有心!

閨女是爸爸的小棉襖嘛!

陸決轉過身,笑著仰頭,他對站在陽台上的嬌嬌說,“嬌嬌,你下來,爸爸看看你。”

許嬌嬌趴在陽台上,低頭往下看,視線在昏暗的燈光下,有些薄涼。

“嬌嬌,我是爸爸啊,怎麽,不認識了?”

嬌嬌沒開口,月光從雲層裏出來,落在小姑娘的臉上,陸決才發現,小女孩一點點的長開了,摸樣跟許知意已經很像了。

一樣的明媚,那雙漂亮的大眼睛,一樣的耀眼。

“嬌嬌,你下來,爸爸帶你去吃好吃的,好嗎?”陸決自認為,自己從沒有對誰這麽有耐心過。

他仰著頭,滿眼期盼。

他以為,許嬌嬌會跟自己親厚一些,卻不曾想,許嬌嬌隻是看著他,看著他,然後又在他要再次開口時,扭頭離開。

陸決怔住。

他來不及思考,匆忙的大喊“許嬌嬌的”名字、

陽台上的人停步,而後,終於在陸決熱切期盼的眼神中,轉過頭來,許嬌嬌開了口,她說,“你等等。”

陸決笑起來,“好!嬌嬌啊,你慢慢下來,爸爸就在樓底下等你,別急。”

陸決以為,許嬌嬌對自己還是有感情的。

他以為,全世界都背叛他,閨女也會站在他這一邊,他以為,他不是孤身一人在這個世界上。

他想著,日後要常常過來。

他想著,要好好的補償閨女。

日後,父慈女孝,其他的都無所謂。

可陸決還是忘記了,孩子已經不是五六歲的孩童了,他們已經懂得基本的道理,不是你說什麽,她都相信的年紀了。

漫天的紙片從二樓的陽台上揮灑下來,像是冬日裏的雪花。

陸決失神。

他抬起手,捏住其中一張紙。

在看見紙張上寫的是什麽時,陸決整個人都陷入一種巨大的懷疑中。

“嬌嬌……你……”

許嬌嬌站在陽台上,視線低垂。

“哥哥不懂你為什麽來找我們,可我知道。”

許嬌嬌淡淡的說。

女生都早熟,在情愛方麵要更敏感。

許嬌嬌說,“是因為媽媽跟許墨幹爹在一起了,你占有欲作祟,對嗎?”

陸決失神頓住。

這一刻,他清清楚楚,深刻的感覺到,閨女真的長大了。

“你不用驚訝,從你跟媽媽說,你要結婚的那一刻起,你觀察媽媽臉色表情的那種晦暗,我就已經看出來了,

人都有劣根性!你不希望媽媽過的比你好,對吧!若今天媽媽跟的是一個普通的男人結婚,他或許就不會這麽心裏不平衡了,

可我想跟你說一句話,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她跟睡在一起都會幸福,不是因為別人好,是她本身配得上那樣好的人。”

“你不是說給我們這些東西,是你愛我們嗎?那我現在把你的這些愛還給你,我不稀罕,哥哥也不稀罕,你以後別來了!別再用你所謂的愛,去綁架我跟哥哥最愛的人!”

許嬌嬌說完,抬步就走。

陸決徹徹底底的楞在原地。

他無法接受,這樣涼薄的話,是他自己的親生女兒說出口的。

那個纏著他抱,新學了一首歌就要打電話跟他炫耀的女兒……

這還是他的女兒麽?

誰把他乖巧的女兒給偷走了!

陸決想再開口的時候,許嬌嬌已經走了,她擁有許知意的七竅玲瓏心,她看透了陸決,頭也不回的走了。

留給陸決冷漠而無情的背影。

陸決狠狠的呆住。

他不理解。

不理解之後,就是深刻的憤怒!

為什麽,為什麽所有人都這麽對待他!

他賺錢,有什麽錯!

難道就非要他舍棄一起來陪伴,然後才是愛嗎?!

許嬌嬌把之前他給她的所有資產轉移的合同都丟下來,他給的一切,女兒都不要!

那是他這一生的心血啊!

居然落的個無人繼承的結果!

難道就沒一個人體諒他的辛苦嗎?!

這些人,都沒有心嗎?!

陸決低頭失笑,笑自己,也笑許知意,更是笑兩個孩子。

終究不是一路人了是嗎?!

他曾經以為,這兩個孩子,會自己在許知意這邊永遠的底氣。

他以為,隻要自己足夠強大,這兩個孩子看在陸氏,看到那些豐厚的資產的份上,也會對他唯命是從。

卻不曾想。

他的一片炙熱的心,卻是這樣被忽略的。

陸決輕輕搖頭,他低下身子,一張又一張的將地上的紙撿起來。

這一刻,他發誓!

日後,會讓這些離開他的人,求著他回到他的身邊!

隻要他足夠強大,身邊的資本豐厚到別人無法忽視的地步,那麽,再清高的人,也會妥協的。

這是老爺子從小教會他的道理!

人跟人之間的關係,隻有涉及利益,才是最堅固的!

陸決深以為然。

他拿著那些紙,回了家。

他沒想到還會看到白念念。

白念念穿著一席白裙,倒是好久沒看見她這樣情緒內斂了,溫順的像是一隻小綿羊。

陸決遠遠的看著她。

看著白念念當著身後下人的麵,給他下跪,聲淚俱下的說:“阿時,對不起,我是愛你的,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跟你在一起,”

白念念多高傲的一個人,在陸家端著陸太太的派頭。

如今,臉都不要了,就為了求他一個原諒。

是因為愛嗎?

陸決心裏清楚,是因為利益。

跟許知意不同,他如今的權勢,對白念念來說,已經強大到不可忽略,所以,她連自尊都不要了,直接就跟他跪下了。

這僅僅隻是一跪嗎?

不,這是拋棄了所有底線,陸決知道,這一刻,他叫白念念做任何事情,她都匍匐在他的西裝褲下,說:“好,”

陸決笑了。

白念念驗證了他對權利,對人際關係的所有猜想。

老爺子確實說的沒錯。

許知意跟孩子,如今之所以疏離他,隻不過是因為許墨的權利在他之上,他們因此做了抉擇,隻要他日後足夠強大,失去的人,就都會再回來!

“阿時,”白念念在陸決走近了,拿起地上的藥,“我知道錯了,這是一種情蠱,我隻是因為愛你,所以才給你服用,我知道錯了,你別不要我。”

陸決低垂著眸子,看著眼前的藥。

“這藥,什麽作用?”陸決問。

白念念顫抖著聲音說,“喝了之後,無論什麽事情都會同從宿主的安排。”

“無論什麽事情?”陸決加重了語調。

白念念的身子抖了一下,“是,而且,不能跟宿主距離超過三千米,否則的話,就心癢難耐,七竅流血而死。”

這出一出,陸決的眸子裏閃過深刻。

而後,陸決問白念念,“還有多少?”

白念念不敢欺瞞,“就這些了,這藥不能多吃,三次足以管終身。”

陸決的眸子晦暗。

他低低的,饒有興致的說,“啊,三次就能夠擺布一個人一輩子。”

陸決拿出手機,“輸入提供這個藥的人的聯係方式,”

白念念順從的做了。

陸決高興起來,笑意在昏暗的黃昏裏,顯得陰冷。

他邁步,越過白念念。

白念念以為,陸決這是準備放過自己一碼了。

卻不曾想,她剛要從地上起來,就聽見身後陸決冷冷的說,“把那藥喝了。”

白念念渾身一冷。

她僵硬的轉過頭,看見陸決低頭看著手機,一步一步的上了樓。

白念念依舊跪在原地,她低著頭,呆愣的看著眼前的那碗藥。

要喝嗎?

喝了之後,就再沒有自我。

這個世界上,再沒有白念念。

有的隻是一個白念念的軀殼。

可——

若是不喝,她將永遠失去陸決這顆大樹!

再度變成伶仃的窮人。

她真的是——

窮怕了呀!